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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汀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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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洲赶了几天几夜,到底还是迟了一日。只好顾不得劳乏,一早上就拍开了街头郭瘸子家的门,租了匹好马,急急往城外去了。
八十五里的路可不算近,等遥遥的望得见那片柳树林了,太阳也已经西沉。
一所庄院遥遥的望见。青石的外墙,墙外浅溪许流,溪上小桥横过,两岸高柳掩映,又将那庄园藏得如桃园洞府一般。
高高的门楼上一块红匾,匾上黑色篆字。
柳园。
开门的照例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男子。一身黑衣,一张没表情的脸。开门,抬头看一眼汀洲,冲着他点点头算是招呼,一转身垂着头前边带路。
偌大一个柳园,亭台楼阁无数、花柳成林,却独独不见一个人。
汀洲是出家人,又是从小就在寺院里修行的,对这些富贵气象本就不怎么上心,一心向内禅定修佛,对外界也就较他人漠视些。所以,一路行来虽然静的诡异,他却也没觉得什么,只是跟在那黑衣人后面走着。
二人沿着芳町小路一路往里,好一会儿渐渐的才能间或看见一两个家仆。俱是灰衣长衫,垂着脸,忙忙的走,看也不看汀洲。只是路过黑衣人时极恭敬的施礼。黑衣人却好像没看见,只是走自己的路。
也不知这柳园到底有多大,二人又走出去好久,这才停在一个院落前。
这院落修得不比寻常,真个是金碧辉煌殿宇轩昂,落日红霞中但见里面灿灿生辉一片,其间又有珍异植物过墙而出,真一个海底龙宫神仙洞府。只见那院落匾额上两个錾金大字,仙阙。
“请。”黑衣人说着施礼,闪在一旁请汀洲进去。
汀洲合十回礼,迈步往里走。
汀洲暗想这恐怕就是柳老爷住的院子了,看他家气势,里面必然是仆从如云,进去了才发现,里面竟然空无一人。脚下小路密布,正徘徊间,只听有人说道:“汀洲师父,你来了。”
汀洲向声音处望去,只见一白衣人轩然而立,手中一柄墨漆的竹扇。
……
汀洲双手合十,口中佛号尊一声“柳老爷”。
那白衣人笑了笑,虽依旧是淡淡的,笑里却添了些和善。
“汀洲师父,你我上次一别,算来也有一年了吧。”
汀洲点点头,“去年寒露,柳老爷到我庙中拜佛,如今正好一年。”
白衣人垂下眼,唇边依旧带笑,似想着什么。半晌惊回,抬起头没头没尾问了一句,“汀洲师父,你看这柳园如何?”
汀洲低头又道了声佛号,“屋多空闲,地多荒废。可惜了。”
白衣人看着他,转过头又转回来,又看了看。然后抬头看天,看天上的云。汀洲也抬起头。头上,白云缕缕横飞。
院子里没有鸟鸣,没有人声。没有人说话,甚至二人谁也没有动。
良久。
同时一笑。似都明白了什么。
虽同为世外人又能如何……
汀洲把手里的包袱递了出去,白衣人接了。
“迟了一日。还望柳老爷见谅。”
白衣人笑笑,“迟一日早一日又有什么区别。”
汀洲笑开了,双手合十深深一拜,“汀洲受教了。”
白衣人抱拳回礼,“在下同样受教了。”伸手打了一下响指,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家仆几个闪身来到近前,跪着等他说话。“去给汀洲师父安排个住处。”
“是。”声音平板没有生气,直直的回话。
“多谢柳老爷。”汀洲施礼,随着那家仆去了。
白衣人看着他一路出了仙阙院,直到那穿着青色直裰的瘦削背影消失在了花林掩映的曲径通幽中。
他淡淡一叹,“……我姓左。”
一句说完,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响震仙阙院,久久不停。直到笑弯了腰,笑岔了气,笑掉了那墨漆的竹扇,笑乱了用银线暗绣着菊花的白色长衫,直笑得天地乱颤,直笑得鬼神惊惶。他突然不笑了。
他直起身,仰天长叹一声,“若执著于此,反倒不似你佛精神了吧!”
一片树叶飘落。
“……出来吧……”白衣人说。
那黑衣人应声而落,单膝跪在白衣人身后。
“你听见了?”
“是。”
白衣人转回头,看见那跪在地上的人脸色煞白。
他沉默半晌,重又淡淡的笑了,“……没什么。一个姓而已。”
“请帝君治罪。”黑衣人一个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
白衣人转回身去。没理地上的人说些什么,却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那人深通禅理。假以时日,怕又是一代宗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