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寇锦

5、祸国烈焰

　　入长生殿，以一心爱之物换之，便可过河通往永生，这，已是几千年的规矩了。不过，只有已死去的人才可来这阴气缭绕之处，活人必会被阴气侵蚀身体化血而死。
　　长生殿的主人乃是历经转世投胎三千年的叶赫那拉氏·东哥。以一人一宝之力保地府厉鬼恶鬼不破忘川永生永世禁锢于此。相传，东哥三千年前犯下大错造成一城池的百姓死在蛇妖手里，于是上苍震怒，罚东哥三千年转世投胎不得安生。叶赫那拉氏一族也被流放，时间一到她便恢复记忆来到忘川，入主长生殿，彼时，已经三百年了。
　　—————————————————鎏枫国，大顺十七年，当冬雪覆盖整个皇宫的时候，一位不受宠的妃子在太后寿宴当日生下了一个小女婴。被记恨她的妃子挡住了太医，刚生下孩子的她大出血而死，皇帝知道此事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摆了摆手说：“把她埋了吧，一个歌姬出身的女人，永远不会飞上枝头的。”
　　太后可怜那小婴儿，便说：“她已没了生母，便抱来给哀家养吧。”“母后万万不可，您年事已高，给嬷嬷养着便是了。”太后放下杯子，不高兴的说：“她没有生母，那一些小蹄子怎会好生养着？不必再说，明日便给哀家送来。”皇帝不好反驳，只好答应了她。“既然如此，那便请母后来赐名吧。”太后想了想，说：“就叫履霜吧，商履霜，也算是对她母妃的恩惠了。”
　　隔日，一直跟在霜才人身边的小宫女听说要把小公主抱走，自己也没有任何本事保护小公主，便把自己随身携带的锦囊埋到碧云宫廊前的柱子下。而后又把小公主安顿好，一头撞死在了那柱子上，把太后派来抱小公主的婢女吓了一跳。
　　太后看到履霜的时候，着实惊着了，她眉间有一点朱砂痣，刚出生见了人不哭闹反而笑，白白嫩嫩脚心还有一颗红色椭圆形印记，太后便说：“这孩子该是哀家养，她眉间一点朱砂痣跟菩萨给哀家托的梦像极了，定是菩萨赐给我保佑鎏枫风调雨顺的。”旁边的大宫女连连称是。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被太后教导三从四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连骑马射箭都学了。宫里的格格们都没有她过得好，皇帝给太后送来什么东西，太后转手就给她拿去，就连皇后都只能得到一个的九连环，她也得有一个。
　　当太后去山上庙里礼佛之时，她也学着太后一边抄佛经一边祈福，那些格格们阴阳怪气的说：“就会在人前装模作样，背后不知道怎么诅咒皇阿玛呢。”“快别说了，她母妃被人害死，她却当什么事都不知道，我就不信了，宫里这么多流言，她一点都没听过。”履霜自小便听过很多流言，都被太后罚过之后便少了很多，更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这些，她不欺负人，也不会受别人欺负。
　　履霜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去外面端了一盆香灰，一下洒在他们身上说：“好好洗洗你们的臭嘴吧，有时间去说别人，不如好好讨好皇阿玛，以后还能嫁给个正常人。”她冷淡的瞥了她们一眼高傲的走出了门。
　　鎏枫国现在内忧外患，外有匈奴来犯，内有奸臣通敌，已经嫁到匈奴很多格格了，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半路横死或者被匈奴的人欺凌而死。皇帝因此一直头疼，商履霜有太后的宠爱，根本就不用担心会被嫁到匈奴去。
　　转眼间，她已经十六岁了，貌似天仙肤白如雪，眉间一点红让她更添了一抹妩媚，太后便想给她找一门亲事，好让她后半生也无忧无虑的好好活着。
　　最后选定的是右丞相家的独子，柳江文，风流倜傥温文尔雅，正适合履霜。
　　两年后，履霜跟柳江文的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的月初，太后高兴的不得了，一直念叨着终于能够亲眼看着履霜嫁人了。她倒没什么感觉，只是想完成太后的心愿罢了，这些年来，太后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她不想让太后在为她担心了。
　　履霜查到，当年她母妃死就是因为一个妃子拦住了太医，如果不是太后把她抱走了，现在她应该早就被害死了“原来是尚书府。”她紧紧攥了攥手里的锦囊，是当年那小宫女留下来的，已经很破旧了。宫里那些流言她不是没听到过，这些年也想过为母妃报仇，每每提到她母妃，太后就直摇头还不让履霜提。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出了宫，出了宫就让那贱人偿命，履霜暗暗想。很快就到了新婚前夜，太后把她叫到身前说：“以后你嫁到了丞相府，可不要受欺负了，虽然那柳江文不差，但我的霜儿可是世上最好的，过来，霜儿。”太后示意履霜跟着她。
　　履霜疑惑的跟上，太后转了转房角里的烛台，只见一道暗门出现在眼前，“这是？”履诗不解的看向太后，“来，进来，这是哀家早年间在昆仑山得到的一宝物。”她进到暗门里，拿一匣子出来，让履霜打开她，只见里面有一颗，火红的，状似火球一样的东西。
　　“此乃炽炎珠，可御火控火，燃尽万物都可，丞相府若敢有一点祸乱朝纲之心，你便放一场大火，回到哀家身边罢，这炽炎珠，便是你的了。”
　　太后说着说着，握住了履霜的手，慈爱的看着她，履霜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她听过这五灵珠，没想到却是兜兜转转来到自己手里了。
　　“我，我怕控制不了”“怎么会呢，你天生就拥有神力，我一直相信的。”履霜把它拿在手里，炽炎珠发出阵阵热浪，然后融入到履霜体内，太后看到后，满意的笑了。
　　第二日，履霜出嫁时，风风光光的坐上了软轿，然后柳江文骑着马在外迎接她，路上的百姓高呼着公主驸马喜结连理，走到一半时，路上突然冲出来一位身穿粉衣的女子，她大喊着柳江文的名字，还企图冲到这边来。
　　“外面那女子是谁？”“回公主殿下，应该只是平民百姓罢了。”柳江文脸上出现一丝不舍，但他还是让人赶走了那女子，只见她突然冲到队伍前面说：“我已有了身孕，难道你真的要抛弃我吗？”柳江文震惊的看着她，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那女子突然冲到履霜的软轿前大声喊着：“公主殿下就能抢别人的丈夫吗？我与江文情投意合，难道皇室就可以横刀夺爱吗？”看到这，履霜就已经明白了，不悦掀开帘子让侍卫把她架到一边，又对那柳江文说：“既然柳公子还有未处理完的家事，我看这亲便不用结了，来人，回宫。”
　　柳江文急了，太后最宠爱的公主跟尚书府的庶女他还是拎的清孰重孰轻的。他立刻翻身下马过来说：“公主殿下请莫动怒，她只是一个通房丫鬟而已，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呢。”她对旁边的礼官使了个颜色，礼官看了看拱手说到：“这女子乃尚书府庶女林静知，一个婢女生下的孩子，并不是什么丫鬟。”履霜面无表情的说：“如果柳公子胆敢阻拦我回宫，那我便告诉父皇你骗我，欺骗皇室可是大罪，你可想清楚了，起轿，走。”这下柳江文再也不敢阻拦履霜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然后愤怒的让侍卫带走了林静知。
　　履霜到了太后的寝宫，将发生的一切都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太后刮了刮她的鼻子说：“又任性了，男人嘛，总会有三妻四妾的，只要不威胁到你的位置，你就随他去嘛。”履霜蹲在太后脚边说：“那个女的可是尚书府的呢，我可不想让我夫君身边有其他女人，再说…对了，父皇哪……”“哀家去说，柳家当场让皇室难堪，让百姓看了笑话去，怎能在下嫁于他？看来，又要给你找一位新夫婿了。”“您怎的如此着急，我就不能不嫁嘛，那些个朝廷命官的儿子，不是整日吃喝玩乐就是沉迷权术，就没有一个我相中的。”太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让履霜先回到自己宫里，不过，履霜没看到，太后看着她远走的身影，眼里闪过的泪花。
　　履霜从太后哪出来，就听到许多宫女说又要有公主被嫁到匈奴了，因为上次去的新封和硕公主死了，宫里的娘娘们都忧愁不已，生怕皇帝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她刚刚回到宫里，就见到皇帝身边的太监，着急的对她说：“公主殿下您可回来了，皇上召见您呢，快随老奴去吧。”履霜只得跟他去，到了却发现太后与丞相也在。丞相掩面轻泣，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心里隐隐觉得，是跟柳家有关。
　　“父皇，叫儿臣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皇上慢慢开口：“与你有婚约的丞相府嫡子柳江文，今日，被尚书府庶女刺杀，所以，朕要你带兵围剿尚书府，把人都抓入天牢，为丞相府找回公道。”履霜心想，如果真的可以找回公道，最应该死的就是你吧，不过她只是在心里暗暗的想。“儿臣领命，这就去带人包围尚书府。”走前，太后让履霜附耳过去，轻声说让她日后万事小心，不可太过急躁，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得已的时候，就是用到炽炎珠的时候。履霜疑惑的看着她，心里感觉突突的，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然后用力点了点头，便拿着令牌走了。
　　“听闻尚书府还有一个女儿在宫里头当了娘娘，一并抓了去尚书府！”履霜对那领头的兵说道。“可…此事微臣得先禀报皇上。”他不敢抬头，单膝跪地对着履霜说，“这就是父皇的命令，还不快去！”履霜大声呵斥他，他赶紧带着兵速速离去。
　　尚书府外，一排排兵站在门外举着火把，然后履霜一声令下破开门，将里面的家仆杀死，“给我好好看着后门，一个都不准放走。”她骑着马，走进尚书府，前院已经杀的一个不剩了她走近院子，看到老尚书站在中间，他们的家仆惊慌不已，履霜缓缓开口：“私养府兵，诛杀当朝大臣之子，尚书大人这是安的什么心？按律当诛九族啊。”那尚书大声吼着冤枉要面见圣上，她轻笑着，拿起箭拉满弓，一箭射穿了那老尚书的心，血当场溅了满地的血。
　　正好此时那梅妃被押着进了尚书府，头发凌乱衣衫带血，看见老尚书直直的倒在地上，下人们乱成一团，她哀嚎一声，奔着尚书夫人去，经过履霜旁边时，她抽出剑，面目表情的斩杀了梅妃，血溅到了她的衣角，她头也不回的说：“人犯拼死反抗，辱骂皇室，私养府兵，草菅人命，其心可诛，给我血洗尚书府！”据民间老百姓说，那夜尚书府火光冲天。
　　履霜正意气风发的走在宫道上，想去慈宁宫找太后，便看到有一群侍卫向她走来，领头的说：“殿下，皇上在等您呢。”然后不由分说的带她走了。皇帝背着手威严的说：“霜儿，如今匈奴来犯，朕的女儿中只有你最合适去和亲了，朕养了你这么多年是时候该是你报恩的时候了，你收拾收拾，明日启程吧！”履霜心中不平，便说：“为何是儿臣去？皇祖母可知此事？父王您明知……”“够了不必再说了，此事已无回旋的余地，你皇祖母病重，切不可叨扰她。”
　　履霜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着急的问：“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我要去找她。”说着就要往外走，然后皇帝一抬手便有一大堆侍卫涌上来把她制住，“把公主送到偏殿去，她若跑了，朕要你们的狗命！”侍卫们齐声说是，履霜见此情景，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太监宫女们便打开了门，轻唤履霜醒来，只见他们都身着白衣悲悲戚戚的，为首的履霜宫里的大宫女春云说：“公主殿下，皇太后她……她，西去了。皇上让奴婢把您送出宫去跟匈奴接亲的队伍走，这可怎么办呀。”
　　履霜脑袋里嗡的一声，只觉天旋地转，红着眼睛不顾侍卫的阻拦冲去慈宁宫，皇帝以及一众嫔妃宫女都在跪着，见了她皇帝怒吼到：“她为什么还在这里，你们怎么办事的？快带她去前来接亲的可汗哪去！！”侍卫们想要前来制住她，急得春云泪都要掉下来了，履霜紧紧抿着嘴，拳头止不住地颤抖。
　　过了片刻，她僵硬的说：“皇祖母尚未入皇陵，我还未守孝。”皇帝皱着眉说：“不用了，你生母出身低微，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话还未说完，便被履霜打断，她周身泛起红光，夹杂着细细碎碎的破裂声“好啊，好啊，你们都想让我快点死是不是？你身为皇帝却任由宠妃祸害江山社稷，外面的百姓正在忍受饥荒之苦，你却大鱼大肉山珍海味荒淫无度，身为君王，你奴役百姓不能保家卫国，身为父亲，你不顾骨肉亲情把亲生女儿送到蛮夷，你说说，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事不是天理难容？！”
　　履霜每说一句话，便使用炽炎珠用热浪攻击周遭侍卫一次，正当皇帝震惊愤怒时，她胸口却突然阵阵发疼，便什么也不知了。
　　一睁眼她觉得头痛极了，正疑惑时抬头便看到东哥端坐在上方，皱了皱眉，便问：“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东哥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也不说话。“你究竟是什么人？我是怎么来的？”过了一会，待履霜被看的心里有点发毛了便站起来隐隐运作炽炎珠想要离开，随后东哥突然大笑几声说：“你身上果然有炽炎珠啊，你是什么人？”履霜一听便打了一掌过去转身想要逃跑，东哥轻轻一挥跃到履霜面前说：“你是已死之身，跑不了的，只要是有执念的人都会过来这里，我见到你时，你已经死了。”
　　“什么？不可能！我明明还在宫里。”她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原来，履霜攻击了皇帝，被真龙之气震伤了之后又用尽了全力打皇帝，最后杀了皇帝自己也深受重伤被官兵追杀到黄河边，正想拼死一搏时，被弓箭手袭击，一不留神掉了下去，心有不甘随着河水奔向长生殿。
　　东哥围着她饶了一圈后，用指尖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轻笑一下说：“这儿，便是天下人死后都想来到的长生殿，只要你交给我一样东西，我便可满足你一个愿望，什么都行。”履霜眨了眨眼，看了她片刻，拂去她的手说：“我想让时光重来一次也可以吗？”“不行，不过你可以在你的世界里重来一次，除了你，其他人都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意思？换一个，我什么都不求，只要那狗皇帝转世投胎到畜生道，越惨越好。”
　　东哥想了想轻声说：“你得拿炽炎珠来换”履霜轻嗤了一声“一颗珠子罢了你要便拿去，不过你得先履行承诺。”东哥拿来一本厚厚的红皮书，打开之后说：“你只要在这上面写下你的愿望，它就会做到。”履霜半信半疑的写完后说：“你知道怎么把这珠子从我体内拿出来吗？”“你只要把手伸出来说，我自愿舍弃你，你将为你的新主人效力就可以了，我拿到，自会放你转世投胎。”
　　“我自愿舍弃你，你将为你的新主人效力。”说完，炽炎珠便慢慢从她心口出来，飞到她的手里，她递给东哥说：“可以让我走了吗？我，来世在不为人。”东哥抬手化出一道门，“你走吧，破例一次，我可以答应你的第二个愿望。”履霜缓缓走进那门，走到面前时，回头笑了一下说：“可不要忘了。”说完，便抬脚进去了，门也随着履霜消失的身影消失了。
　　东哥把炽炎珠放进了同色的香炉内后，用手覆盖了一下红皮书，然后它闪了几下光，上面的字就全消失了。去处决了闹事的小鬼后，回到了放灵器的房间，唤来了穗穗说：“好好看着，不许任何人进这间屋子，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丢了，不管你花多长时间，都要给我找回来，不然…哼。”穗穗连忙跪下说是，然后东哥拂袖而去一个人坐在庭院里饮酒。
　　“说起来，我已被困许久了……实现了那么多人的愿望，不知何时，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啊…”她自言自语着，嘴角微微抿着，长坐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