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白》喜寿

33、第 33 章

　　日落西山，红霞满天。苏叶结束族中今日事务，收拾好心情，带着一身霞光归家。

　　熟悉的小道，熟悉的庭院，一草一木一沙一石都带着两人的记忆和心血。路的尽头，花园一角，萦绕心头的倩影面对一株开着白花的树孤身而立，

　　记忆中她素喜浅色，多着月白，鹅黄，绯红几色，便是为人妻为人母依然如少女般轻灵可人。脸上总是带着笑，时而娇羞时而开怀。可以说在自己过去的岁月中，沙棠是他心中最靓丽的色彩。

　　但现在的她完全像是换了一个人，穿着酱紫色的长裙站在那，脸上没有一丝笑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阴郁和落寞，拒人千里之外。

　　她好像感应到什么，回转过身，见是苏叶，缓缓绽开一个如往日无二的笑容。有形无魂，有笑无温。她的嘴是笑着的，但她的眼中没有笑意，了无生机。

　　苏叶心中一痛，他亲爱的妻子好像再也回不来了。为什么，是因为那漩涡吗？它到底是什么，给沙棠带来了什么。为什么其他人都只是多一点担忧，沙棠却是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回来了！”沙棠走过来，心疼摸上苏叶的眼，那里眼眶阴影浓重眼睛布满血丝，“你有多久没休息了。我知道你的事情很多，但你要爱护自己，你不能倒下。你若是倒下了，孩子们怎么办，族人怎么办？”

　　“那你呢？”苏叶握住沙棠的手，在腮边摩挲，“你说了所有人还是没有说你自己！”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你的妻子。你生，我伴你身边，你死，我亦伴你身边。你知道的！”沙棠眼睛直视苏叶，不躲不闪。这是她的真心话，经过了这一生她才知道何为真心相爱，何为幸福。从前的一厢情愿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黎乔有一句话说得没有错，那人他没有心。

　　苏叶忽然笑了，不是浅笑而是哈哈大笑，浑厚的笑声在空旷的院子回荡，把沙棠吓了一跳，原本沉闷的气氛被惊扰一哄而散。

　　“你笑什么？”沙棠皱眉。

　　“高兴呀！”苏叶腕上用力，一把把沙棠拉到自己怀中，让她听自己砰砰涌动的心跳，“我知道的。娶妻如此夫复何求，我从来不曾怀疑过你对我的心意，而我，爱你亦如你爱我。我生，我伴你天涯海角，我死，你还是别跟来了。死后的世界我不知道怎么样，但也许很没意思呢，那样的话你若活着还能给我讲讲活人世界的新鲜事，那多好呀！”

　　“就你事多，死了就是死了，还管上活人了。”沙棠失笑，笑过之后却是眼泪止不住的流。她知道他是心疼自己，就算他死了也希望自己活着好好的。但是这次，怕是要对不住了。

　　沙棠伸手回抱苏叶：“既然你想这样我就答应了。不过可要说好了，你先死了我给你讲活人的新鲜事。我要先死了你也得给我讲活人得新鲜事。”

　　妻子的泪水打湿苏叶得衣襟，烫得他皮肤发红。他轻拍沙棠的背：“哭什么，哪就这么糟糕了。当初我外出杀妖不也一步步过来了，尤其事九头妖，多凶悍啊！也没见你这么担心。”

　　“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了，那妖九个脑袋来回撕咬呢。现在天确实是破了个洞，这不还风平浪静着吗？”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这怎么能一样呢，貂族从不曾外出，从来不知道天外有天的天究竟有多高，便是她鼎盛时期也只能遏制而非消灭，欲望是不可消灭永恒存在的东西。欲望寄生之人如今已是恨上了她，之前没有能力时诱惑她神魂出窍，现在有所突破不搅得貂族天翻地覆又怎可甘心。

　　沙棠这么一想，原本已经收住得泪珠又止不住了。她缩回手，侧头拭拭眼角，挣开苏叶后退一步：“不说这个了，自从上次……你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孩子们了，他们都在厨房，闹着要自己做吃的，要不你先过去看看他们。”

　　“棠儿！”苏叶拉住她，“你还记得我求亲时对你说的话吗？”

　　“说这个干什么？”沙棠避开苏叶的目光。这深邃浓情的目光一如过去的数百年，相识初，求亲际，成婚时，居家后从来不曾变。以前她最爱看他迷恋自己的模样，可现在她承受不起。

　　“那时我起誓，此生定不让你再落一滴伤心泪，现在看来我好像失败了。你藏了很多事，你不快乐。，你的见识和法力其实远超貂族。起先我不明白，我想了从小到大你所有的事情我也想不通这些。但刚才来的路上我忽然想起落霜节的另外一个传说，那个美丽的传说是真的对不对，你来自上面，神的家园。”

　　“对不起！”沙棠哭得不能自已，但还是摇头不肯说。

　　苏叶还有一些猜测没有说，比如神明深爱的女子，比如那红光和她的关系，她的不对劲是从红光出现才开始的。但看着沙棠伤心的样子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他在乎的本来就不是这些，他只是想知道原委，想一生一世和她和孩子幸福生活下去。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我不问你从何而来，只问这劫难本身可好。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有你，有孩子。我想守住这里，但我现在毫无头绪，我不知道要对面的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怎样才能打跑它。告诉我好不好，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让我和你一起分担，让我来保护你。”

　　“叶哥！”沙棠哽咽，这些日子她过的很累很累，她想说又不敢说。表面上云淡风轻，胸有成竹，其实心中怕的发抖。她时常会梦见貂族变成一片火海，族人，孩子和他都在火海中痛苦哀嚎。她害怕这是一个预兆，拼尽全力要改变。

　　设陷阱，分功法，教石源，每一分存活的可能行她都步步紧盯。没有人可以分享，没有人可以安慰。

　　“棠儿，也许在神的眼中我不够出色，但我也自认是个丈夫，护妻护子是我的责任，我甘之如饴。是我过于急迫了，今天是云栗的生辰，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等你想好再说，我永远等你。走吧，去看看孩子们。”苏叶拉过妻子，拭去她的泪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我的棠儿总是这么好看。”

　　这种时候谁还管好不好看，一把年纪了还贫嘴。正伤心的沙棠也忍不住扯嘴角笑了一下：
　　“别去打扰孩子了，你等一等，我再想想。”

　　苏叶停下脚步，安静等待。

　　说不说呢？其实苏叶已经猜到了一部分的事实，自己也没有否认。要不还是说了吧，避开一部分就是。就算帮不上忙，至少还能说说话，告诉自己，你不是一个人在扛。

　　“叶哥，你愿意听个故事吗？”

　　“洗耳恭听！”

　　传说很久很久之前，天地分开，清气上升，浊气下沉入地。地上后来还诞生了生灵，其中一部分开了灵智，成妖成仙。大家都是生活在地上的，浊气入地多多少少也影响到了他们，反应出来的便是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未开灵智的一切以体型力量厮打，开了灵智的就五花八门多种多样了。

　　在众多浊气影响下产生的情绪中，欲望独占鳌头，因为谁都离不开它。说什么神仙清心寡欲，无欲无求，不过是他们的欲望和凡人走兽的不同罢了。说实在的，当他们生出成仙之心，就是一种欲望。

　　生灵多了，仙妖也多了，原本只是懵懂的欲望也生出了灵智，它不甘心分散在每个人的心中，它想分离出来，单独自己聚合在一起，修出形体然后将所有的生灵控在手心。

　　可是天地法则不允许它这么做，只要有一个婴儿诞生它就必须把身体分一部分出去，等这个人死了才能回来。新生的人越多，它的本源就越弱小。它曾尝试过控制新生，但这不是它能把握住的东西。不得已，它只好一边卷缩着一边想办法。

　　后来它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就是战争。人多了少不得争夺，它在其中穿梭诱惑，战争越大，死的人越多，它能收回来的也越多。

　　它在幽冥之地化身为一株植物，足够大的战争死去足够的人时，那植物便会结出一颗果子——欲望果。欲望果成熟之时会伪装成仙果的样子引诱人来采摘，然后借由那个人的身体降世。因为战争停止后的新生会快速消耗欲望，所以每次欲望果成熟后的采摘期并不长，它必须尽快把自己送出去。

　　只不过它没想到的是，吃下果子的人便不会完全以它的想法为想法，只能算是两个思想的结合体。这个它没办法解决，也只能认了。

　　一万年前，一场空前绝后的仙魔大战后，一颗比以往更大更强的欲望果成熟了。一个强大的堕仙拿到了它，两强想和，诞生了后面自命欲望的妖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