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花白》喜寿

31、第 31 章

　　石源从沉睡中醒来，孤苦无依，身边只有一团不会说话只能表达简单意思的火团作伴，还被困于方寸弹丸之地。他一直都在想办法离开并且为此努力，可是真的很难，太难了。

　　他接触云栗的时候看到了希望更看到了渺茫，貂族的修行很慢，成长总是很微弱。那会子他有时会幻想，要是有个人能出现拯救他与水火，他一定视那人为大大的恩人，滴水之恩当涌泉想报，何况救命之恩。

　　不久后真的有这么个人出现了，她随手就解开了封印甚至还知晓一些九尾族旧事，但却协恩图报要求他以命相报。

　　他听到是懵的，命没了自己还出去做什么。后来才反应过来是要借他一尾，然而那时的他也仅有一尾。踯躅犹疑一番还是在得自由后去寻了那云夫人。结局出人意料的美好，她告诉他九尾旧事，她指导他修行，她说她会送他出去。

　　石源心中很是感激，虽然云夫人拒绝了收自己为徒弟，但他决定了，今日指点之恩必将终生铭记，愿执弟子之礼，孝敬尊长，爱护弟妹。他如今是少年的身子，但潜意识中还是将自己看作兄长，霜白和忘忧都不过刚成年，云栗更还是个孩子。

　　他把未来的一切都想的非常美好，云夫人让他舞斧，他也欣然接过起舞，浑然不知沙棠看到半途陡然发难。

　　“你是谁？”沙棠眯起眼，眼中全是冰冷和被欺瞒的愤恨，她以为自己是为孩子和族人找到一条生路，却没想到可能不是生路而是误入危机。

　　石源被藤曼束缚站立不稳单膝跪落在地，他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忽然如此愤怒。同时心中一紧，云夫人的实力比他原想的更强，石洞中他便知道她很厉害，不想如今升至二尾依然在她手底下还不过如虾米一般，她想杀自己简直易如反掌。这样的她为什么还不能护住貂族，反而求助外人。

　　不过现在也不是瞎想这个的时候，石源开始思考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才让沙棠忽然变脸。他还不想死也不能死，他没有找到家人，也没弄清楚那醒来就萦绕在心中的急迫不安是什么。

　　不该是外面的事情，不然她不会为自己护法，也不会将破天斧给予自己。那么就是刚刚握起斧头之后的事情。

　　石源目光一转落在自己脚上。

　　昨夜冲击二尾本就在计划中，因为之前修炼之时就有过浑身燥热衣物起火的问题，所以这一次想了应对，修行之前脱去衣袜只着一件隔火中衣。中衣本是遮盖脚背的，现在却是只到小腿肚，露出一双看上去十分怪异的大脚。

　　是了！醒来之时是成年男子的样貌，但还没半日就因破开结界变成了十五六半大少年的样子。一日一日他已经习惯了拥有一颗成年的心天天看着娇小稚嫩的自己。

　　如今这是恢复原貌了！石源明白了这个应该就是云夫人大怒的由来。这是理所当然的愤怒，但是对他来说很无奈。当初由大变小不得他选择，如今由小变大也不曾给他机会。

　　石源想站起来解释，稍一动作脚板凉凉尴尬的很。他转了下手脚，施法将衣物下摆和袖口边长，盖住全身。幸好只是制住他的行动，而不是封住他所有法力。昨晚这一切他才抬头，预解释这一切。

　　他的动作让沙棠愈加愤怒，她本无心伤他，只是限制他的行动。因为她不敢掉以轻心，石源确是九尾，可总是出现一些和黎乔说的九尾不同的地方。她想着若是意外问明白了也就算了。

　　然而石源现在的态度表明了这不是一个意外出现，他早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他真的是九尾吗？自己是不是又太过自信，连累孩子和族人了。心中的恐惧让沙棠又想起前世与欲望的那场较量，百花凋零，多少花族惨死。现在的貂族也要步百花的后尘吗？霜白忘忧也要那样血肉模糊死于非命吗？

　　原本觉得自己能安排好一切的自信心轰然倒塌，沙棠陷入了空前的绝望和恐慌。

　　“我本以为你是不知情的，如今看来是我小瞧你了。你到底是何人，为何混入貂族，想做什么？说！”沙棠的喝问带上了威压，脚下的地面也冒出点点青草，她愤怒中四散的灵气让原本深埋在地下的草籽全都发芽成长，孕育花苞。

　　野草没有多少杀伤力，但当无数的野草开花结籽。那微如尘埃的花籽在身上各处游走，钻入一个个毛孔，然后在里面穿破血肉生根发芽，甚至有些根系长的还缠绕上骨髓。

　　从轻微的瘙痒到刮骨剔髓的疼痛不过是片刻间，石源于忍不住惨叫出声。他艰难忍住想要继续哀嚎的唇舌，身子倾到在地上，发出沙哑的声音：“云夫人，我并非蓄意隐瞒。只是，我失去记忆，很多，变化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来的。”

　　他说的确实也算个理由，但自己不知道变化的结果应该是惊讶而不是自然而然。终究他还是欺骗了自己，在自己搭上阖族性命的时候。

　　沙棠没有说话，但也制止了草籽的攻击。她本不是爱见血的性子，刚才是惊怒之下灵气紊乱，脑海中只剩下一个他很可恨的念头。细想下来人是自己选的，听到一句失忆也不曾细细查探盘问，他只是不说，没有主动想骗。

　　怨谁呢？也只能怨浩劫之下无人可用。如果当年那些花伴还在……也没有当年了，它们都已经长眠在貂族的骨冢冢。就算活着，这场恶战难道让它们再死一回吗？

　　体内的野草停止生长，疼痛犹在但没那么难忍了。

　　石源喘着气支起身子盘膝而坐，对着沙棠再度开口。他还是希望解释清楚的，他要活着，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弄清楚要去做。

　　“我醒来的时候是成年的模样，身有两尾。因硬闯封印失去一尾，醒来就变成了少年的模样。再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变化，我都已经习惯了，忘记了我还有成年的模样……”

　　石源仔细诉说解释，沙棠始终一言不发，待他说完后一挥袖子，就将人打晕了过去。

　　她其实已经有些相信了他的话，只是还有细节对不上。她见过黎乔的晋升，就在她离开的那天白日，三女相见，情殇之下竟然也能突破。黎乔从七尾晋升八尾，相貌丝毫没有变化。

　　石源会特别一喜吗？她没办法去印证事情的真假，只能去分辨下失忆的真假。

　　沙棠一指点向石源心口，顺着经络一路向上游走至印堂停下。张开手，一粒芝麻大小的草籽破皮而出，落在掌心，融入掌心。

　　花族的本事她现在能用的不多，用了只能发挥六层的功力。当日制住欲望全凭那时她的花海，要想回鼎盛之时只能回到琼华的身体。不过这事这六层也够了，归来的草籽告诉她，失忆是真的。

　　既是真的，那就先这样吧！

　　沙棠离开石源的屋子，临走召唤出了他身上所有的野草种子，出门洒向大地。它们曾被灵气滋养，也曾吸附血肉，这片土地若是不灭，也许还有几颗能生出灵智。

　　石源醒来伸手不见五指，窗外月黑风高，屋内灯火全无。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人总算还活着。

　　小火团早在誓言之后就被他赶回山洞，那里的地域更适合它。如今这屋内，没有人可以给他一点温暖和光亮，让他倍感孤独。

　　云夫人没有杀他，还拔除了他身上的东西，他能感觉到。但两人之间的交易应该是毁了吧！他也该离开这里了，他要去找离开的路。能自己找到自然最好，如若不然，貂族离开之时也要想办法一道跟了出去。

　　黑暗中，一道寒光抖了一抖。

　　石源点亮灯火，竟是那把破天斧。不是说离开之时必要这斧头破开天幕才能成行，为何还留在这里不曾收回。不仅斧头没有收回，昏过去前屋内的两道结界也依旧在。
　　云夫人不杀也不放人走，这是为何。

　　沙棠也还在想这件事。

　　她需要一个人带貂族离开，一个不是貂族的人，一个不是貂族且对貂族没有恶意的人。这里素来无外人，石源可以说是仅有还合适的外人。

　　但现在她不确定了，到不是不相信石源的话，野草已经证明了他没有说谎。现在的问题是她的心结和担忧让她差点杀了他，这般情况后他还能尽心尽力帮助貂族吗。

　　她必须要让石源和貂族之间多一些牵绊，多一些纽带。只有这样，她原本的计划才能继续进行下去。

　　天明将至，一夜枯坐的石源感觉到封印的松动。片刻后，门开了，女子背光的身影圣洁而美丽，她缓缓走到石源的面前，每一步都好似春暖花开。

　　“我不管你今日年岁几何，但仍在貂族的日子我希望你能保持这少年的模样。”沙棠递给石源一个玉玔，“这个带上就可掩盖你如今的样貌变成少年，摘下幻象就会消失，但效用只有一次。”

　　“你也可以离开，我不拦你，只不过离开这里你会永远失去走出这天地的机会。这里并非世间，只是一个人故事的延续。”沙棠说完就走了，撤去结界。大门就在前面，迈出去就是自由。
　　石源望着玉玔低头凝思，然后坚定的带上了，誓言也发了，本事也学了，还是继续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