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圆月当要同赏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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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岁的你最喜欢的无非是裹满糖衣的山里红、芬芳甜腻的桂花糕、还有街上手艺人那些玲珑精巧的小玩意，这些魏无羡和江澄都会隔三差五的送给你。可你其实也很喜欢花，只是莲花坞多是莲花，看得久了也没有什么新意，他们出去夜猎，也不可能特意带些花回来给你。
你从来没有想过，第一个送你花的人会是晓星尘。不是分外俗套的一枝花，也不是一簇花，而是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茫茫花海。其中大多数你都叫不出名字，或许只是长于郊野的无名野花，没有人打理，它们恣意的生长着，纵横交错，淡淡的花香味争先恐后地往人鼻腔里钻去。要是白日里看，想必定是千般颜色鲜妍万分。现下天如深烟，却有清白的月光，照在无边花海上，将长夜的黯淡尽数挥了去。加之三两流萤在花间徘徊，以渺小的微光闪耀在属于它们的世界里。
这一切美好的像是一场幻境，一个美梦，让人心神都沉溺在眼前的景色里。你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浮在你身边的萤火，它们感受到你靠近，又灵巧的飞到你的身后。你赶忙跟着它们转身，见到晓星尘正温柔的看着你，他如黛色漆黑的瞳孔里映着那淡蓝色的点点荧光。
有些景见之忘俗，有些人见之无忧。
晓星尘平日虽礼数周全，可却全不在意他人如何。甚至心下颇为喜欢你这样无拘无束的样子，这世间的名门正派，都被礼教束缚，云深不知处更以家规三千闻名于世，来此听学了月余，还能保持如此活泼的天性，也十分难得。见你眼角眉梢都是真心的欢喜之情，他故意调侃道：“姑娘现下可看不出半点烦心，莫不是方才装装样子，来骗星尘这流萤花海的？”
你被他说的脸上一红。你那些忧愁，本就是些纷纷乱乱的少女心思。有这样清风明月之人替你挥袖一拂，自然就云开雾散。你咬了下唇，也不答他，就算默认了他的说法，他还能把你扔回去不成？于是你眨眨眼睛，反问他：“那道长又因何烦恼？我也看不出你有烦心的样子呢！”
晓星尘展颜轻笑：“你这丫头。倒问起我来了。”
他说罢，抬眸望着今夜格外圆如玉盘的明月，笑容慢慢散去，随即一声长长的轻叹。喉头微动，眸光闪烁，淡淡道：“我自第一次夜猎以来，此后一直在各地奔忙。妄图以一人微茫之力，肃清正邪两道，让天下河清海晏，盛世康平，不再有人为妖邪所苦。本以为会孤身一人，所幸还结识了子琛，他与我一见如故，志同道合。夜猎多了，就被世人送了清风明月、傲雪凌霜之名。与世家大族有所来往之后，我与他更有了一样的想法。我们希望有朝一日，这世间修仙求道之人，在斩妖除魔之时都可以不为家族、血缘所累，不为名利，不论兴衰，只为还世道一个清白。这些年来也算小有成效，但今日水行渊一事，让我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第一次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我虽能救下你，可若是这背后真有深不可测之人搅弄风云，凭我一人之力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听他这样说，心里也像压了一座小山一样。他没有看你，只望着圆月，脸上是一种不应该属于他的茫然失落。他的肩算不得宽厚，可却担了你无法估量的沉重。他是这样一个心有丘壑，胸怀天下之人。你忽然觉得，就如他的名字一样。星尘，星辰。你虽离他几步之遥，可你们之间的距离，就像你与星辰的距离。伸手不能及，只能站在原地仰望着，它们明亮，它们暗淡，甚至是它们陨落。你与晓星尘也一样，你做不到他这样心系天下，连在他身边恐怕也只是平添负累。思及此，细碎的苦涩从心头浮起，渐渐随着血液流转到全身，将你紧紧包围。
晓星尘将心头郁郁都吐了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与你不过初见便能一敞心怀。他见你垂眸不语，脸上藏不住的可怜模样。于是他敛起情绪，又恢复暖玉一样的温柔，轻声问你：“抱歉，可是吓到你了？我也不知为何，便都说与姑娘听了。”
你连忙摇头，抿唇道：“不是的！只是我、我一直所愿都是我身边之人能开心，快乐。今日听了道长的烦恼事，才觉得我心中所愿和你比起来，实在太过不值一提了。”
晓星尘向你走了几步，在身前站定，伸出手心在你眼前。上面浮着一个近乎透明的光圈，里面困着一只泛着幽蓝亮光的萤火虫。他的语气如春风那样柔软又温暖：“人心中所愿，又何来高低贵贱之分。不过所求不同罢了，就像这只小虫，它虽微小，却也能照亮自己的一方世界。姑娘有这样的心愿，想来能做你身边之人，倒是他们的幸事了。”
这世上，到底是如何才能生出这般钟灵毓秀的温柔之人。他总能用三言两语，就轻巧的将人心头苦闷散去。你呆呆地望着他掌心里的小虫，良久才接了过来。随即你把手一扬，将它抛去空中。晓星尘心念微动，束着它的淡淡光晕就消散在空中。那虫儿飞了一圈，便隐入花丛不知所踪了。
你的视线一直追着它，直到消失不见。你才赶紧看向晓星尘，你知道他有意捉了这只萤火虫送你，想要和他解释。却见他只是目光柔柔的看着你，先开口道：“姑娘连一只小虫都愿给它更宽广的天地，爱护这世间一草一木之心，又如何能比我少呢。”
你听他所言，只是愣怔。无需解释，他便会懂。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这世间最难得的便是能有一人，一眼望穿你的心思，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能抚平你的心事，他的每一个眼神都是那样熠熠生辉。和这样的人共度，才是不负韶华吧。
你不知不觉，也开始对着他笑起来，唇边漾起两个浅浅的梨涡。他的左手轻轻握紧，犹豫了下，伸手在你头顶揉了两下，有些宠溺地问你：“现在，你我都没了烦心之事，可该回去睡了？”
你听他要回去，下意识的傻傻道：“我还有烦心之事！数年前我见道长生得好看，害我掉了排了一个时辰才买到的桂花糕，之后那家店还搬走了，我......”
等你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连忙捂住嘴巴。却见他已经笑出了声，他一直都是有礼节的浅笑，这是你第一次见他这样开怀，恣意的笑起来，连眼底都染上了笑意。他更是笑吟吟地开口：“我知道了。只是现在还赔不了你。”
你连忙侧过身去低头用双手捂住脸颊，掌心一片火热。怎么总是在他眼前这样丢人呢......
他轻咳一声，尽量敛去太过明显的笑意。更深露重，月光清寒，已是有些冷了。于是他捉起你的手腕，将你稳稳地拉到霜华剑上。这次你落在了他的身前，身后是他温暖的胸膛。这份暖意，连耳边划过微凉的风都变得没有感觉。他的声音从你头顶传来：“来的时候站在你身前，是想能替你挡些风。可你站不稳，又不敢扶着我，也只好委屈你站到前面来了。”
刚刚你的确站不稳，却又不敢像平时抱魏无羡那样抱住他的腰，只能捏住他一点衣衫，小心着稳住重心。原来......他都注意到了。你心里泛起丝丝甜蜜，心头又如小鹿乱撞，砰砰地跳起来。只是，你似乎听到，身后胸膛里那颗心，也是这样一下一下，快速而有力的跳动着。
你不禁偷偷欢喜起来。这次你不用再小心着，于是低下头，看见远处群山间一轮圆月高悬，前面是偶尔亮着几家灯火的彩衣镇，这样的良宵清光，真如一梦。
你闭上眼睛，双手握在胸前，小声念道：“清风、明月，希望你们真的能保佑道长此生平安康健，也希望他终有一日能得偿所愿。”
这句轻小的话语被风一吹就如云烟散去，却一字不差的被晓星尘听了去。他只觉得心都轻颤了起来，他会一直记得，在某个普通的春日月夜，有个不普通的人，曾这样真心，这样虔诚的祝愿过他。
可惜，少女再睁眼时，那清亮的圆月已被云尽数遮了去。那时他们谁都不知道，月有阴晴圆缺，人生也自是悲喜无常，像这样完满的月亮，是再难同赏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圆月当要同赏才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