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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知我者为我心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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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君陶语气平静,却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就是我高中的时候暗恋杜明毅。”
没有人知道这句听起来轻飘飘的话废了她多少力气。楚君陶看上去大大咧咧,其实骨子里是一个非常害羞切古板的人,平时虽然爱开玩笑,但对于自己心底深埋的感情,是绝对难以启齿的,今天就这么轻快的说出“我暗恋”,像是脱光了衣服站在聚光灯下给人看。
南凯风毫无察觉:“然后他拒绝你了?”
楚君陶似是自嘲的轻笑了一下:“谈不上拒绝,我都没表白。”
“那他说什么拒绝你是什么鬼?”
楚君陶掩饰着紊乱的心跳和喉头的颤抖,压抑得声音有微微得哽咽,却装出一副云淡风轻得样子:“我当时就老是跟他搭话,找他问问题什么的,他应该是知道了。”
“然后他就故作清高对你冷漠,还故意跟别人在一起,利用贬低自己得追求者,来享受这种高高在上得感觉是吧?真是渣男,幸亏他没答应你。”开车的连晟试图给自己小姨子找回点场子。
“确实对我冷漠,后来也确实跟李婷在一起,不过都不是故意的,甚至可以说,人家并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楚君陶声音越来越低,似是苦笑了一下:“真要说,他不是渣男,反而当时的我更像是渣女。明明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还纠缠不休。”
车里没人说话了,说什么都不合适。
良久,楚君阳突然问:“他说羞辱你是怎么回事?”
“他也没有羞辱我,可能是我纠缠得太明显,全班同学都知道了。”
楚君阳皱眉:“你到底怎么个纠缠?”
楚君陶特别想开车门立刻跳下去,但还是强迫自己面对,轻轻吸了一口气:“就是,偶尔发卷子发到他的吧。”
这算什么纠缠?!
说到这里,车里的人全明白了,所谓知道人家有女朋友之后的纠缠,根本就是欲加之罪。
一群被题海压抑的苦逼苦逼的高中生,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八卦机会,而楚君陶正是八卦中心的角色,无论她做什么,都会被加上“纠缠”的标签。发卷子到他手里是纠缠,故意不发呢?就会被说成是“伤心了”“丢脸了”“脸上挂不住了”,这种情况下,你看他一眼,会有人说你是单相思了,思春了,你一眼不看,也会有人说,说你是不敢面对或者故作清高云云。
楚君陶现在几句话说得不疼不痒,好像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但当时的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她每天相处的人,看向她的眼光里带着嘲讽,在看见看不见的地方议论纷纷,楚君陶知道他们谈论的内容,也知道她自己就是这场议论中最大的笑料。楚君陶不是没有自尊心的人,然而那段时间,几乎无时不刻不是脸皮撕下来让人在地下踩。无论做什么,都会被贴上“不要脸”“绿茶婊”的标签。试想一下,几个人正在热火朝天的有说有笑,你一过去立马安静了;打饭排队时有意无意跟你隔开的距离;你问谁问题都要被阴阳怪气的说一句:“怎么不去问杜明毅啊?”课间操无论怎么做动作都会被别人骂是在“勾引男人”。
她怎么过来的,现在又怎么说出来的?楚君阳只知道楚君陶高中的时候成绩曾经下降,高考也发挥得不是特别好,但并不知道这件事。据她所知,楚君陶一直阳光开朗又自信,有着强烈而不为人知的自尊心和好胜心,成绩又好多才多艺,几乎一直是人人称赞的“别人家的孩子”。骤然变成一个笑话,一个小丑,当时一句一句地议论,对她来说就像一刀一刀的凌迟,偏偏还躲无可躲。如此凌迟,偏偏不能求助,甚至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还要把鲜血都藏起来,必须每天装作若无其事,这样才能让那些铺天盖地的毁谤稍稍减轻。
现在听她这样说出来,柔柔凉凉的声音,像一段柔软的丝绸,绞的人心里钝钝的疼。楚君阳几乎听到她在那段黑暗的时光里,掩抑在心底的一声声无助的痛呼。
那样黑暗的回忆,对于楚君陶来说,是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痛入心扉却不敢面对,不敢施以药物,任由它一点点发炎腐烂,痛入骨髓。楚君陶一直以为自己忘了,实际上她确实忘了,她已经没有丝毫对杜明毅的感觉,但是当时同学们的一句句诋毁,却一点都没忘,再次回忆,竟然那样清晰,字字句句,像一记记重锤,砸得人痛心切骨。当再次把尘封的记忆曝露在阳光下,楚君陶发现,本以为随着岁月会渐渐愈合,但其实那些伤痛只是被忽视,被习惯,当有一天再拿出来面对的时候,仍然是无法承受的剧痛。今天说出来,就像把深入血肉的伤疤撕开,给人看里面的骨头一样。
今天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往日的羞辱、沉痛、无措,洪水般涌入脑海,随着滚烫的血液,一下下冲击着太阳穴,冲破了闸门,肆意泛滥,无情吞噬着楚君陶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
没有人再说话了,谁也想不到,永远都在笑的楚君陶,其实经历过霸凌。
安静了没几秒种,楚君陶手机突然响了,接起来一看,竟然是李婷!
旁边南凯风也看见了,一皱眉,拿过手机,接起电话,打开免提,一个女声传来:“喂?君陶吗?”
南凯风用口型问楚君陶:“是李婷吗?”
楚君陶一脸震惊点点头。
南凯风把手机往楚君陶那边送了送,示意她说话。
楚君陶回答道:“是我,李婷,你没事吧。”
那边李婷似乎在拍大腿:“哎呀,一场乌龙,没想到搞出这么大事来。我在更衣室拿东西,突然一个阿姨跑过来,拉着我不肯放手,说我是她走丢的女儿,非要看我的出生证明,我不知怎么着一挣扎,阿姨头撞到柜子,流了一地血,当时就晕了,吓得我赶紧带她去找医生,就忘了拿手机,后来同事再进去,看见一滩血和我的手机,就以为是我出事了,到处都找不着我,其实我当时就在手术室门口等着,结果那个阿姨出来,还不肯罢休,你说我哪能随身带着出生证明这种东西啊,但是当时阿姨情绪特别激动,眼看着又要晕过去,后来还是医院的一个主任,带着她查了我的出生记录,还好我恰好在秋城医院出生,这里还有记录,阿姨看了好几遍才算完。听说明毅还去找你麻烦了,真是对不起,你没事吧?”
李婷情绪激动,想是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狗血又乌龙的事情,语调都升高了不知道几个八度,楚君陶拿出上高数课的专注才跟上了李婷的叙述。赶紧回答:“我没事我没事,你没事吧?”
李婷很抱歉道:“我能有什么事啊,都是杜明毅,什么事情都没搞清楚就发疯,对不起啊,我已经骂他了。照理说你们俩都在那么远的地方上学,本来应该互相照顾得,结果现在成了互相伤害了。”
楚君陶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含糊:“哦哦,没事没事,这这这都不叫事,你没事就行。”
李婷还是觉得很抱歉,赶紧祭出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作为补偿:“对了,你让我问的,有没有二十五年以上工作经验的医生,我问到了,现在的妇产科主任,程映梅,她在秋城医院妇产科从实习一直到主任,已经有将近三十年经验了,你看看对你有帮助吗?不行我再问。”
楚君陶可不敢再让她折腾了,赶紧说:“有用有用,非常有用,可以了不用问了,谢谢你啊。”
最后在李婷不断的道歉中挂断电话,连晟也把车子开到了楚君阳家楼下。姐妹两个一言不发的上了楼。楚君阳打开制暖,斟酌了一下,说了一句:“你先上去休息一会儿,待会下来吃饭吧。”说着就往自己房间走,楚君陶站在艺术楼梯的扶手边,看着楚君阳离自己越来越远,鼓足勇气喊了一句:“姐。”
楚君阳回头,看见小丫头有些局促的用手抠着扶手,脸色纠结的说:“姐,我不是不相信你才去查的,是,是,你有没有想过,岳阳波是为了让你彻底离开家庭,死心塌地为他做事才那样跟你说的,我查这件事,我……”
眼看着小丫头说不下去了,楚君阳想了想,走过去温言道:“我知道,我没有怪你,”复伸手理了理小丫头被风吹得一团糟的头发:“只是你以后要查这种事情,能不能提前告诉我?”
楚君陶点点头,又说道:“其实我没想查,这回就是像随便问问,谁知道这么严重。”
楚君阳笑笑,走到茶几边上倒了杯水:“也没多严重,至少李婷没被绑架,你调查的人,也没发现你在调查。”
“不。”楚君陶也走到茶几边上:“不一定。”
“为什么?”
楚君陶接过水杯,想了想:“那个阿姨很奇怪。”
“哪里奇怪?”
“如果是判断是否是自己亲生女儿,做亲子鉴定不是更直接更确定吗?为什么要看出生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