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82年的雪碧

4、点火

　　郁洲静静的望着面前垂眸不看自己的夏倏，喉间有些发痒，心口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酥酥麻麻的触电感从他轻敲着桌面的指尖一直传递到大脑，在他眼前倏然炸出一朵烟花来。

　　这种感觉从再次见到夏倏开始就不间断的从心口源源不断的流经全身，偶尔让他惬意，偶尔使他焦躁。他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反应，但是他并不排斥。

　　他知道自己想见夏倏，想了三年了。

　　他想见的人此刻就在他面前，给他面试，那只五指细长的手正在写他的名字，郁洲目光从夏倏的眼角滑向他正在写字的手，又回想起当年他就是用这只右手狠狠砸了他一拳，完全不会手下留情。

　　就像现在，完全不会因为他们是旧识而对他网开一面。

　　不管什么东西，一旦在其前加上一个“旧”字就带上了让人怀恋和惋惜的味道。比如旧照片，旧歌，旧街，旧梦，旧景。

　　旧情人。*

　　而他的旧识挑起好看的眉角，眸光无意识的转倏流转，“你为什么要加入社联？”言语间语气始终波澜不惊，一如这个永远不会被打扰的人，他师兄夏倏。

　　夏倏手上带着笔说话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转笔，虽然他自己偶尔都意识不到这件事。郁洲记得这还是自己初二的时候发现的，没想到师兄他一直到现在都没改掉这个习惯，似乎在提醒他什么东西是能挽回得过去一样。

　　夏倏原以为郁洲会调侃他两句，说什么“当然是为了师兄你来社联的”这种废话，没想到熊孩子却突然坐直了身体，态度明显认真了不少，给出了一个非常官方认真的回答。

　　“首先是想提高自己各方面的能力。社联有八大部门，每个部门有不同的职责，我想选择自己喜欢和适合的部门，提高自己工作效率，增强自己的责任感和纪律观念……”

　　夏倏:【目瞪狗呆】

　　他压了压几乎要冲出口的一句“卧槽”，佯装淡定的拿起桌上的手机百度搜索“为什么要加入社联”，果然排名最靠前的标准回答同方才这个熊孩子照模板背出来的一字不差。

　　可以，熊孩子大了，翅膀硬了。

　　他装作没发现郁洲的小伎俩，轻咳一声在他的名字后面写上了“不正经”三个字。他没发现纵观整张a4纸，这三个字夹在其他冠冕堂皇的评价之间，因夹带了些许主观想法而显得格外暧昧。

　　宋衔扒过来同他咬耳朵，“夏倏，刚才小宁给我发信息说郁洲必须让他过，不让他过你就是不给她大学三年一个念想。”

　　夏倏:“……”

　　啧，招蜂引蝶。

　　他随口又问了几个问题，见郁洲都乖乖的答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只得在他的名字后划了个勾，抬眸示意面试已经结束，闲杂人等可以跪安。

　　郁洲勾起嘴角，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在转身离去前一秒，他低声轻轻说了一句，“学长再见。”

　　不知道有没有被听见。

　　只要面试结束就可以自行离场，郁洲一直走到最后一排与等待他的朋友一同离开教室，夏倏凝神望着手上的a4纸，却不偏不倚在郁洲的身影彻底从后门消失后敲了敲笔，“下一个。”

　　郁洲回去的时候天还没黑透，隐隐的光线潜在目力可及的天空边缘，暮色柔软着陷落下来。他一口将手里拿着的矿泉水喝尽，随手扔进了经过的垃圾桶内，拿出手机打开了□□。他很久没喝过别的饮料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久以前就已经习惯喝同一种牌子的矿泉水，慢慢的连普通的白开水都难以下咽了。

　　但是他无意虐待自己，或许别人可以面不改色的咽下并不喜欢的口味，他却不会随意妥协。

　　从来不会。

　　他和黎琛相伴而行，两个人却各自拿着自己的手机一言不发。开学快一个月，他们其实并没有熟悉到无话不谈。除了打游戏开黑以外，他们讨论最多的话题其实是每日三省自身。

　　“今天穿什么？”

　　“今天吃什么？”

　　“今天什么课？”

　　每个人的想法各不相同，郁洲并没有勉强黎琛进入自己世界的想法。

　　联系人那栏多了个小红点，他下意识点进去，又是通过□□号查找的三个新好友。他点了同意，进了对方空间随便扫了一圈，随即直接将人扔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

　　认识的，不认识的，重要的，不重要的。

　　从教室回宿舍的路程并不长，也就是他给新好友分了组的这段时间，他们经过了十七个路灯，走到宿舍楼下。黎琛敲敲郁洲的肩膀，“我先去一下教超。”郁洲微怔片刻后点点头，“好的。”

　　明明刚刚还身处人声鼎沸的教室里，此刻他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翻找宿舍的钥匙时，突然觉得有些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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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郁洲睁开眼睛时黎琛还没醒，他睁着眼睛慢慢等着眼前的景物清晰起来，透过半掩着的床帘望见从窗口透进的光线。

　　天还没亮全，闹钟也没响。

　　他拿起搁在腰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离他设的闹钟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也许还够他再眯一下，但他已经足够清醒，怕是睡也睡不着，他按熄手机，转身埋头进柔软的枕头里。

　　他昨晚做了个梦，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只记得有柔软的……绵长的光。

　　今天第一节其实没有课的，只是大一依旧要上早自习，所以他们还得挨着晨课的疲惫早早起床。十分钟后他的闹钟响起来，郁洲直了身爬起来，终于将刚才没呼出来的气深深的呼了出来。

　　他盘着腿发了个两分钟的呆，脑子里怔怔的什么都没有想，随后他拿起手机。不知为何这两天他一直急着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成功通过社联的面试，仿佛通过了就能得到什么似的。然而收件箱里空空如也，并没有社联宣传部的新消息。

　　郁洲按灭手机，从床上爬了下去。

　　明城大学不同于其他学校最大的地方就是这里可以申请到两人一间的宿舍，对于不擅长社交的人来说无疑提功了很大的便利。然而郁洲申请两人间却从来不因为他不善于交际。

　　他做什么事其实有时候并没有一个特定的理由，为了什么或什么，也许仅仅是一个突如其来念头……就比如他高一刚开学的时候就撕了表彰栏上上一届高三的排名表，比如高考结束后他突然想来明城大学见见夏倏，比如他现在莫名其妙的就很想加入社联宣传部，并没什么确切的目的，也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情。

　　他发呆发的实在有些久了，等郁洲意识到快要来不及时距离早自习已经只剩20分钟不到，他只得动作仓促的洗漱完，从书架上抽了两本布置了作业要完成的书，却无意间带倒了塞在书架旁纸叠的蓝色千纸鹤。

　　他一时没太在意，随手塞进口袋里，匆匆忙忙的出了门，直到踩着铃声进了自习教室寻了位置坐定，才有机会把千纸鹤从口袋中拎了出来。

　　他随手把玩了两下，拨弄拨弄人家小小的翅尖，又嗤笑一声塞回了包里。

　　一般第一节没课时他都不会在早自习以前起大早去吃饭，而是会等早自习下后再骑车去食堂。值得一提的是他开学没多久就买了自行车，相比较步行上学的人又节省了一半时间。

　　下了早自习出门时郁洲听见窗口两个女生讨论着要去东门口买杂粮煎饼，郁洲低头看了眼时间，默不作声的出门。被那两个女生说的他也有点想吃了。

　　可是在杂粮煎饼摊前却遇到意想不到的人，他看到了夏倏，一手捧着豆浆一手抓着煎饼，侧着头轻轻的咬了上去。

　　郁洲握着包带的那只手倏然绷紧，喉结微动，他想起包里的那只千纸鹤，忍不住偏过头低低的笑了一声。

　　是缘分吗。郁洲重又踩下踏板，大大方方的骑了过去，“早啊，夏倏。”

　　夏倏耳尖蓦地一烫，他微微怔了秒，颇有些不自在的回过头，“是你啊。”

　　郁洲眼神微动，“是我。”

　　不知是不是错觉，夏倏总发现郁洲同自己讲话时无论是叫他学长还是直呼其名，那两个字比起其他的语句总是压低两度的，混合着那人微哑的嗓音总是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来，简直有些暧昧似的。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总不能强硬的要人家“你给我把我的名字好好念”，这样只怕会被当做思路不畅，俗称脑子有病。

　　他有一口没一口的轻咬着微烫的煎饼，耳尖被烫到有些泛红。

　　郁洲问他，“学长你现在是准备去实习吗？”

　　夏倏赶紧咽下嘴里的食物，“对，就学校门口不远的那家银行。”

　　“那学长我送你吧？我骑了车。”郁洲按了刹车，长腿一时无处安放，只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踩着路牙，慢慢趟着自行车向前走，恍若无意的问道，看起来却专心似的低头看着路。

　　今天的天气不同于昨天，云层被微风吹了一夜早已散去，只留下一轮晒得人暖洋洋的太阳。温度并不算太高，马路边树群中的蝉却依旧没了命似的狠命叫唤着，将夏天叫的分外热闹。

　　夏倏怔了怔，眼睫轻轻一眨，行动快于理智似的笑道，“好啊。”

　　郁洲没意料到他会答应自己，夏倏也没意料到自己怎么打脸来的如此之快。两个人超着相反的方向轻微侧头过去愣了愣，各自难言的隐下心思，又复若无其事的转回目光。

　　夏倏轻咳一声，“不过你也不要故意骑车骑的歪歪扭扭忽快忽慢。”言下之意反正我不会抱你腰的你莫要故意折腾我。

　　郁洲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暗叹一声，耸了耸肩，“喳。”

　　夏倏被他逗笑。

　　他有时总懊丧自己不会安慰人也不会顺着人说什么，如今想来原来说话的艺术也不如自己想象那般复杂，短短的一个字就够令人情不自禁的开怀一乐了。

　　他坐上郁洲的后座时这么想道，隔了三年，熊孩子看来大概是不一样了。他伸手抓住臀下的座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平衡，不知为何的又有些莫名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