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82年的雪碧

3、熊孩子

　　夏倏和宋衔是同一家银行实习，然而他们早晨晚上并不同行，一方面是宋衔骑自行车而夏倏步行，他们的出门时间隔着半小时有余，另一方面则是夏倏已经习惯步行，并没有想法因为实习而改变自己的作息。

　　他一贯是对生活很有规划和想法的，一旦认定的事很少轻易改变，比如他坚持每天步行上课实习，比如他在两年前就想好要读a大的研究生，比如他答应了宋衔在社联里再待半年。

　　说真的实习和一开始的想象并不一样，相比起在课堂上自顾自的学习，实习就是给你一个体验生活的机会来协助专业人员工作，俗称打杂的，什么别人不想做的累活都丢给你做，还不能有怨言。相比起他在社联里的友情卖脸工作可能实习给他更大的帮助就是有钱拿吧。

　　所幸至少忙起来并不无聊，至少脑子里不会有空闲去胡思乱想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也不会隔三差五的忍不住去看一下手机里有没有新信息……其实他并不经常看手机的。

　　虽说顽皮如宋衔也依旧偷偷摸摸趁着不忙的时候掏出手机来同据他所说第n个对他有意思的妹子聊天，但夏倏不会给自己这个机会。或许又是个借口，这有谁清楚呢。

　　眼看着宋衔又偷偷摸摸借着上厕所的名义揣着手机及一颗惴惴不安的春心撩妹子去了，他不由得轻笑一声，继续低头耐心的教眼前这位脱离了时代潮流节奏的老者使用自动存款机。“是这样，您把密码输进去就可以了。”

　　眼看着老人颤颤巍巍的输入自己的密码，他很自觉别开目光。

　　余光注意到宋衔大概是冲水出来了，脸上带着点隐蔽而兴奋的笑意向他走过来，夏倏猜想这人必然又是有些所谓的大消息，比如又有哪个女孩同意了他的邀约之类，他几乎有些无奈了。但室友的面子不能不给，心里揣着明白他也得将糊涂装上一装，夏倏指了指自动存款机，示意宋衔等会儿再说。

　　待存好钱的老人脚步缓慢的离去，宋衔走来一手揽住他的脖子，“害，夏倏，你看社联消息群没？”

　　夏倏无奈，“你看我是看了群消息的样子吗？”所以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

　　宋衔嘿嘿一笑，“面试的名单出来了，时间定在今天晚自习，你看群文件里有。”

　　塞在裤兜里的手机仿佛彰显存在感一般蓦地烫了一下，夏倏原本正准备掏出来看，听到他说的话时指尖微不可查的顿了顿，又故作无意的松开来，仿佛一上午想起它三五次的这个人不是他自己似的，低着头凑到宋衔的屏幕前。

　　王茜，华琦，杜佳旭，顾淮，郁洲……

　　倘若说好事不常来，那么坏事必然是一来来一双。

　　他轻轻抿了下唇，裤兜里的手机又很合时宜烫了一下他的腿。“今天晚上面试你去吗？”宋衔打着字头也不抬的问他。

　　那当然是不去了，我干嘛没事给自己找事做。夏倏伸手碰了碰裤兜，轻轻笑了一下，“去。”

　　直到十一点半上午的工作结束时夏倏才终于舍得掏出自己的手机，宋衔出门去拿他们一起点的外卖了，他捂着手机怕被人看到似的打开了□□。

　　7条新消息。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雀跃的向下划，却在划到消息列表的底端时发现最新消息依旧停留在提示好友添加成功时有点瑟缩的收了眸子。他点开新消息，是同班同学问他考研的事情，他默不作声的答了，又习惯性将列表里的僵尸消息框删除。

　　直到消息列表几乎跟有强迫症似的被清到只剩几个最重要的框，他的指尖从最底端的头像旁边划过，又状似无意的划了回去。

　　“夏倏你的黄焖鸡来嘞！”宋衔拎着两份外卖欢快的小跑过来，路过夏倏旁边时眼尖的看到了他还没按灭的手机屏幕，“和你小女朋友聊天呢？乖乖你这开窍开的是真快。”

　　夏倏:“……”

　　他有心反驳，却莫名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似的一言未发，只是拎了他的外卖转身进餐厅解决他的午饭去了。

　　银行的实习一般都是五点下班，下班后夏倏换了衣服同前辈们礼貌的道了别，拎起他的手机塞回裤兜里准备回宿舍。宋衔骑着自行车过来，“夏倏跟我一起走吗，小宁问我们要不要一起讨论一下面试怎么面。”

　　夏倏顿了顿，理智同骤然上涌的情感短暂拉锯两秒，斩钉截铁“嗯”了一声。

　　宋衔:“……噢。”

　　小宁轻快的在桌上敲了两下圆珠笔，抬起一双带笑的眼睛，“我觉得肯定要问，为什么加入社联吧？”

　　“还有有什么技能之类的，为什么要选择你。”

　　“自我表述一下肯定得有吧？两分钟以内。”

　　宋衔按灭手机，轻笑一声，“我记得我们大一也是这样，社联招人的时候说的多么多么美好，结果面试的时候pass的又特别爽快。”说着还“啧啧”两声摇摇头，“新生真的有的哭了。”

　　夏倏微微挑眉。

　　他们正坐在过会儿面试的教室里，三三两两的随意散着印了面试人姓名的A4纸张，在另一张写着些关键词的纸上随意圈画着。

　　已经有时间观念比较强的新生提前过来寻位置坐下了，听着前面的学长学姐讨论过会儿要提问的问题，青涩的面庞上不由显出几分紧张来。

　　夏倏望着他们，思绪渐渐远了。

　　他想起自己大一的时候也是如同这些学生，带着点紧张坐在这里，面对着五六个学长开始人生中第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绍。

　　学长学姐好，我是来自金融1601的夏倏。

　　虽然后来这种场合经历的多了也慢慢的变得得心应手起来，最开始的青涩却永远让人怀念。

　　想想当初给自己面试的学长学姐都已经毕业，而自己再过一年也要离开这个学校，他一时不禁有些失神。

　　而就在他面上不显实际已经神游天外的当口，一只手从他背后伸过来，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后脑，“回神了，学长。”是郁洲，哪怕不需要回头他都能辨认出来。

　　被手掌虚虚压着的手机这时又开始发烫，想起身后这人正悄悄躺在自己消息列表里，夏倏破天荒的有些不自在了，他转头过去，“是你啊。”

　　从他后脑伸回去的手顿了顿，“是我。”

　　还没到晚自习时间，窗外的日光仍未完全隐去，暖色的黄昏光线给垂着眸子望着他的少年染了一层暧昧的橙色。夏倏眸子一跳，微抿住下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没话找话，“嗯……面试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我不会因为认识你就放水。”

　　郁洲撑在他身后微微一笑，“不需要学长放水。”夏倏抬眸子望过去。昨天郁洲坐在座位上还看不出来，今天他这么站在这里就分外清楚了，显然高中三年里熊孩子没少补过营养，比起初三那个时候他明显又高了不少。

　　他没注意到郁洲双手撑在他背后的动作有些暧昧，郁洲大概也没注意到。他只是稍微撑着低了低头，回答完夏倏的问题便收回双手站直了身子向后排走过去，平淡的仿佛仅仅就是普通的寒暄。

　　夏倏抓着a4纸转过身去，脑子呆怔了片刻才想起要融入其他人的话题。待顺着众人的话语在a4纸上重又圈下两个需要参考的问题后，他才觉察到自己心脏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泛酸，虽然他没能找到那不适的来源，只是平静的垂了垂眼。

　　半小时后，晚自习铃敲响了。

　　小宁看了看几乎人满为患的教室，又转头数了今天来参加面试的干事数量，随手粗略的将新生分了四组，“阿汤和小张你们去最左边那里，星星我跟你面第二组，第三组小笙和靳哥一起，夏倏和宋衔就去靠窗那组，行吗？”

　　夏倏宋衔点点头，没有异议。

　　新生们自然也听到了小宁说的话，低着头窃窃私语起来。靠窗那组一看要给自己面试的是当初看到的两个顶好看的学长，面上凭添几分紧张的同时又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夏倏目光从第一排扫到最后一排，又很快的收回目光，轻轻眨了眨眼。

　　“一号，谢清。”

　　……

　　直到靠窗这组新生已经面试了大半，原本空白的名单上也标注了各种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潦草字迹，夏倏有些疲惫的按了按肩膀，抬眸示意眼前的新生这一场已经结束，下一个新生可以前来请安。

　　笔尖不停的在纸上标上下一个序号，他眼睛都没抬，直接问出第一个问题，“请做一个两分钟以内的自我介绍。”

　　余光注意到对面人轻笑一声，似乎对他当真毫不放水这件事觉得有些好笑似的，也不知是在笑他不给面子还是笑自己奢想太多。

　　“学长好，我是来自金融1901的郁洲。”

　　学长学姐好，我是来自金融1601的夏倏。

　　眼前的景象莫名的同记忆中的场景混淆起来，夏倏闭了闭眼，觉察自己有些失神了。

　　“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的话……打拳吧？坚持了有快八年了。”

　　……八年了。

　　这么细数下来，郁洲和他认识有八年了。

　　八年前的夏倏才不过13岁，顶着一张看起来就傲气的脸，硬生生把叫嚷着这个师兄太娘的熊孩子揍到服气，诚心诚意叫他师兄为他鞍前马后。现在想想……夏倏忍不住笑起来。

　　当初幸亏他下得去手。

　　八年前的夏倏刚领到这个看起来就很熊的师弟时其实是不情愿的，他一向冷然性子，并不愿意随随便便带着人一起练习，然而师傅的话却不得不听，就在他不动声色给自己做心理准备时，熊孩子一看到他就忍不住乱叫起来，“这个师兄看上去这么娘，我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夏倏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把自己憋死，辛辛苦苦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轰然倒塌，戴着拳套的手顿时就痒了起来。

　　他斜睨着熊孩子，凉凉一笑，“那就看看谁把谁打坏吧。”

　　那是他第一次真情实感的和人对打，比起对拳更像是毫无章法的单方面输出，少年人的拳头加上了拳套的加成作用，硬是没几拳就让熊孩子抱头蹲下嗷嗷叫着认输。

　　夏倏:“……”刚才叫嚷的凶，原来这么怂的吗。

　　他突然觉得没劲，随手解开拳套丢在了一边。

　　自从被他打到服气以后熊孩子在他面前就再也没熊过，乖得仿佛自己是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兔，一整天的只缠着他给他做这做那。

　　“师兄我帮你倒水！”

　　“师兄我去拿毛巾给你！”

　　“师兄你别动，拳套我给你搬去外面晒！”

　　他一开始觉得无语，后来也慢慢的习惯了这个b话很多的熊孩子围在自己身边吵来吵去。

　　熊孩子总是说师兄很帅，想要有一天变成师兄这样。

　　熊孩子还说真的很喜欢他，想和他上一个学校。

　　熊孩子觉得很帅很喜欢的师兄当时默不作声，心想，“真的好吵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