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82年的雪碧

5、对视

　　校社联的第一次全体例会在国庆前，9月26日，数数时间也就是这周四的晚自习，放假前夕。地点上也并没有很为难外校区的学生，选在了位于七个校区正中央的主校区，离郁洲他们校区稍微有些距离，不过对于有车人士来说并不算太远。

　　郁洲那天一直等到了下午三点多才收到了来自校社联的短信，略去开头结尾表以亲切的颜文字，寥寥数语不过只通知了他已经通过面试成为了校社联的一员及第一次全体例会的时间而已。郁洲没多在意，关了手机便继续拿起笔听课，仿佛手机一亮起来就急急忙忙去看新信息的不是他自己似的。

　　坐在他旁边的黎琛见他摸手机也好奇的凑过来看，注意到是社联的信息，不禁有些羡慕，“郁洲你已经收到信息了啊，我还没收到。”

　　郁洲无意识转着笔，随意的嗯了声。

　　下了课他拎着自己装了教材的书包准备回宿舍时，意外的被人叫住了。是高中同学顾淮，如今和他是一个专业，却并不在一个班。两个人高中时成绩相差无几，各项竞赛基本也是连接着递资料上去，相处起来本就多了几分熟稔。况且顾淮性格虽然温柔却并不忸怩，慢慢的郁洲也并不把她当女生看待。

　　顾淮披散着一头海藻般的长卷发，眼角淡淡的扑了一层棕色眼影，言语间带了些成人的慵懒轻佻，“郁洲，前几天社联面试，我看到你了。”

　　郁洲点点头，不过他没注意到顾淮，或者说没意料到顾淮竟然会去面试社联，他本以为她会去学生会之类机会更多的地方。不过他没问，每个人都可能有各自的理由，正如他为什么没有去学生会，反而选择社联。

　　这么一想，当初夏倏为什么会选社联？

　　他正杂七杂八的胡思乱想着，顾淮已经直问了，“过几天去开社联例会的时候，你能载我去吗？”

　　“嗯？”从脑中各种想法里抽身而出，郁洲垂眸望着她。

　　顾淮迎着他澄澈的目光，不自觉的，眸子就向下落了些，只是在他自行车后座上轻轻一触就收了回来。“我们班也没有其他加入了校社联的，我如果打车去也太费钱了……你可以载我去吗？”

　　郁洲怔了怔，对着她期待的眼神笑了笑，微微摇头，“抱歉，我不会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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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开例会的人比郁洲想象的要多一点，乌压乌压的坐满了小半个报告厅，大部分都是大一的新生。他看到了夏倏，一进门就被招呼着坐到正中央去，或许都没有看到自己。

　　他没有刻意去寻夏倏，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黎琛最终也还是收到了来自社联的信息，不过他加入的是活动部，于是在进门的时候便和他分开去找自己部门的学长学姐了。反而是顾淮也加入了宣传部，只不过没有来找他，反而和其他的女孩子在一起。

　　女孩混熟大概总是比男生容易些的，顾淮不过进宣传部几天就找到了可以一起来参加例会的朋友，自己却如此长久的都没能同夏倏重新熟悉起来。

　　所谓全体例会讲的也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也就介绍部门时稍微有意思点，当夏倏宋衔作为两个“吉祥物”被点名起来和大家点头示意时，郁洲注意到夏倏耳尖微红，不禁弯了弯嘴角。

　　他发现夏倏真的很容易害羞，不仅现在被当众点名，被陌生人按手时也会红耳朵，真的很可爱，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再接近些去逗弄他。

　　但不是现在这样，耳热给所有不相干的人看。

　　全体例会结束后是各个部门单独的例会，他们部长将地点安排在活动室，郁洲骑车到门口时门还没开。他本以为夏倏开完全体例会就会回去，却没想到他倚在门口玩了几分钟手机后竟然等到宋衔载着夏倏出现在路口。大概他一时有些懵逼的样子比较搞笑，他注意到夏倏下了车后手背贴在唇边，似乎是笑了笑。

　　夏倏其实本来不应该来，他们作为社联的吉祥物本就是来去自由，对这种部门性的活动并不强制，只是宋衔最近看上的妹子加了宣传部，夏倏一时没有理由拒绝，只得和他一起来宣传部蹭人家的例会开，真的不是他有什么私心，他发誓。

　　但是看见郁洲捧着手机一脸茫然的看过来，简直像一只大型的哈士奇摆出了“宝宝在哪里”的表情，他还是没忍住笑了笑，真的不是见到夏倏有些高兴，他发誓。

　　第一次例会无论是对于部长副部长还是新来的干事们无疑都是轻松的，尤其当今年宣传部新来的血液里11个人有9个都是女孩，副部长们更是狼血沸腾，摩拳擦掌着众筹给所有新生们买了奶茶，以此来表示老生对他们，主要是她们，的热情关怀。

　　夏倏猜到会有这种场面，提前带了水，因此当小宁捧着奶茶来他面前时他只是微笑着拒绝了。“我最近在减肥，不好意思啊。”

　　“你哪里是在减肥，你分明是喝不惯别的饮料。”宋衔笑他。夏倏也没反驳，对着小宁举了举手上的矿泉水示意。

　　郁洲听到身边的副部长开始低声的窃窃私语，“我发现夏倏真的永远只喝矿泉水诶，而且只喝宝山牌子的，上次我给他买了维泉的他就没喝。”“对啊，夏学长虽然看着温和，其实真的好挑的。”

　　小宁拎着剩下的几杯奶茶，有些发愁的望向郁洲，郁洲笑了笑，伸手接过一杯

　　只不过这杯奶茶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开封就是了。

　　第一次例会的气氛兴许是被奶茶影响了，温馨而欢快，众人各自捧一杯暖洋洋的饮料在手心，说话语气也不由自主的温软了几分。部长咬着吸管对他们介绍了几位副部长，又鼓励新生们自我介绍，互相记住对方的名字。除了顾淮夏倏，郁洲只记住了13个人的名字，还不知道会不会忘记。

　　果然姓名还是需要长久的相处去记忆，性格还是要从日常中自己揣度出来，短暂的强记能记住一个人一时，却记不住他一辈子。

　　例会的流程就这么安安稳稳的走下去，直到部长提议大家互相加□□好友时到达了一个小高/潮。新生中有几个女生大概想加郁洲的号码很久了，一个个微红了脸有一搭没一搭的偷偷瞟他，郁洲心下了然，却没过多关注。

　　他注意到角落里的某个人自从小宁说了要加好友就开始呈震惊状，凝固了怕是有快五六分钟。

　　夏倏是真的，真的，后悔了。

　　一来后悔自己为什么前几天想不开要去加夏倏的□□好友，二来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跟着宋衔一起来参加宣传部的例会，三来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在十分钟前就借口有事从这里消失。

　　然而木已成舟，他现在祈祷郁洲对他的头像昵称□□号都没有印象并且把他删了重加还来得及吗？！！

　　尽管夏倏已经悲愤到恨不得穿越到十天前把自己加了郁洲□□好友的那只手剁了，然而事实永远不会随着个人意志而转移，当他把扫描框递到郁洲的二维码上时，跳出来的界面显示郁洲的的确确已经是他的好友了。

　　啊啊啊啊啊啊他能不能现在立刻马上消失……

　　羞愤欲死的夏倏没有注意到郁洲此刻勾着食指掩在唇边，正忍笑忍到胃疼。

　　他第一次知道有人喝水从来只喝宝山牌的矿泉水，也是第一次知道有人偷偷摸摸的加他好友还忘记锁空间。

　　此刻在他面前暴露，只怕这个人已经在心里悔到脖颈都发红了。

　　郁洲收回手机，终究还是悄悄勾了勾唇。

　　例会结束后夏倏整个人都蔫巴了。

　　虽然这个人平时话就很少，脸上也永远是淡漠的笑容，但是宋衔还是清晰的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子“我是谁我在哪”的后悔迷茫。

　　见夏倏这样，他都不敢提出让夏倏坐自己后座了，就怕骑着骑着人没了。夏倏正好也脑子很乱想走路理理思绪，于是便跟着趟着自行车走的宋衔，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他。

　　宋衔都习惯在夏倏面前唱独角戏了，自顾自也能说的很开心。

　　“你注意到那个叫顾淮的新生没，她好好看，我要追她。”

　　“你一定要说我已经追了好多个了对不对，哎我这次是认真的。”

　　“你看我都加到人□□了，这学期结束以前我一定把她变成我女票！”

　　夏倏木着一张脸，并不想评价。

　　已经挺晚了，夜色很深，身边不时传来风吹过树丛的沙沙声响，以及间歇响起的野猫绵软的叫声。

　　后方突然传来车铃声，夏倏下意识侧身向旁边避让，却看到郁洲按下刹车，停在了他身边，向他伸出手来。

　　“学长，今后共事愉快。”他嗓音里似乎带着低沉的笑意，莫名的愉悦似的。

　　夏倏抬眸望过去，注意到郁洲的眼睫在路灯的光线里投下一道暧昧的阴影，遮住他眸子里所有情绪。

　　然后背对着光线的这个男孩子，对着他轻轻眨了眨眼。

　　这个对视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另一次对视。

　　那时他才高二，是一个最单纯而无忧无虑的年纪，整日沉浸在自己的各种想法与烦恼中，不知道以后自己会经历什么样的事，遇见什么样的人。

　　郁洲那会儿是初二……和他在一个学校，但是两个人并不熟稔。正处在生长发育旺盛的年龄，14岁的男孩几乎是一天一个样，那天若不是听到与他同行的人唤他的名字，夏倏甚至都有些认不出迎面撞见的那个几乎快同自己一般高的男生就是郁洲。

　　但是郁洲没有和他打招呼，甚至也如同没有见过他一般径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夏倏一时有些愣怔，下意识的叫出了他的名字。

　　郁洲长开了，长高了，明明去年重识时不过自己胸际，脸上也带着褪不去的稚气，可不过短短一年多他就已经长成这样俊逸的少年了。

　　与郁洲同行的一男一女对视一眼，露出了置身事外心照不宣的笑容，他并没有在意，只是定定的看着中间的那一个人。郁洲懒洋洋的慢慢回过身来，脸上带着的却是他看不懂的恣意笑容。

　　他说，是你啊，

　　夏倏怔住，呆呆的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

　　那天是个雨天，走廊上能看到楼外的小雨淅淅沥沥，渐渐的带起一层雾气，模糊了远处的风景。

　　他同郁洲对视着，彼此凝望着，却都看不懂对方的眼神。

　　在那一刻，那一场雨里。

　　他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以前那个熊孩子了，不是以前那个会抱着自己大腿让自己带着他练习的人了。

　　——或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吧，当他知晓这一点时，明明理智是冷静的，情感上却无法抑制的有些失落。

　　同时他也清晰的看着自己这一切，明明白白的意识到，自这眼对视起，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