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82年的雪碧

2、郁洲

　　“学长，如果加入你们社联，可以要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学长”二字被刻意压低了两度似的，无端显出几分暧昧的意味来。

　　大一的女生大多矜持，哪怕心有好感也并不会如此直当的问出来，因此这传单发到现在，虽说有些尴尬，夏倏还未遇到过眼前的情况，一时竟没反应的过来，他这是被一个学弟要了联系方式？

　　夏倏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拒绝的话语含在嘴边，在他下意识抬头看了那男生一眼后就再也没说的出来。

　　眼前的男生头发剪得利落了些，下巴的弧线更加硬朗，眉目已经完全长开，同记忆里那张还有些青涩的面孔截然不同了——

　　可是很奇怪的，有些人哪怕被岁月改变了眉眼，却依旧能让人笃定的在心中念出姓名。

　　郁洲。

　　夏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脸红了，但是他希望没有，他希望自己现在看起来依旧冷静，虽然他自己看不到自己是副什么样子，但按理来说自己至少也不该这么，这么……

　　“学长和人碰手会害羞？不好意思。”郁洲眸色很沉，佯作无意的笑笑，撤开了手，“好久不见了，夏倏。”

　　夏倏很快的眨了下眼，“进了我们社联群就会有各个部门部长和干事的联系方式。”他有意无意把自己摘开，望进郁洲眼里，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握了握拳，冲他微微点头。

　　“好久不见。”

　　直到出了教室门他才感到自己心脏跳的有点快了，他轻轻按了胸口，伸手去抓了一把传单。小宁飞快凑过来，满眼的八卦掩都掩不住，“夏倏你认识那个学弟？”宋衔也好奇的问，“谁啊？”

　　“害，郁洲，你们直系学弟你们都不知道啊？大一新生里顶好看的，连我这个老阿姨都忍不住要追他。”

　　夏倏喉间不知为何有些干，忍不住偏过头轻咳了一声，捂着嘴转过头来，“认识，但是不熟。”

　　“那你有没有他微信啊快分享给姐妹，”小宁双手合拢作央求状，“为了姐妹大学四年，啊不还剩三年的幸福。”

　　她没听到他对自己说了什么。

　　意识到这件事，夏倏心里有点不舒服，那不适很轻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他只是摇头，“没有，我们很久没有联系了。”

　　其实有心去找还是找得到的。

　　但是，可以，没必要。

　　他觉得自己应该挺冷静，没什么好冲动的。

　　夏倏戴着耳机一边听歌一边写考研试卷，笔动了没几下，卷子翻了一面。空调温度对他来说还是有点低了，他洗过澡后小腿上的水渍并不是擦的太干，被风吹的有些冷。

　　他想起今天宋衔说的话，摘下耳机，起身想从行李箱里找一条长裤穿，空调的声音却突然中断了。

　　他带着点错愕望过去，面前所有的光亮倏得熄灭，只有对面宿舍楼的光亮隐隐约约从窗户里透进来。

　　“我操，停电了？”躺在床上的宋衔猛得起身，扶在栏杆边上骂娘，“学校这电路真是越来越不行了。”

　　“应该是我们电费用完了，”夏倏耐心的安抚他，“我充一下吧。”说着他打开了手机。

　　在陷入黑暗的宿舍里，眼前小小的一块手机却成了唯一的光线来源，颇有些刺眼的光亮让人处在黑暗中情不自禁的凭添些许异样情绪。

　　夏倏翻着屏幕，本想点进学付宝，却鬼使神差的点进了□□里。

　　他看到□□里跳出来一条新消息，来自明城大学互助群。他加这个群主要是为了求各种考研资料，其他时候一般是随缘放置定期清空消息，极偶尔会点进去看看。

　　大概是缘分吧，他点进群聊，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棕色头像的女生发出的群消息。

　　她说:“411.求金融1901郁洲同学联系方式，有偿。”

　　黑暗大概真的会让人冲动。

　　望见“郁洲”这两个字，他的心脏一时如鼓噪般躁动，脑中因突如其来的黑暗而分泌出过多的多巴胺使他短暂的陷入兴奋状态，夏倏在这片黑暗里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举动。

　　他在互助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412 同 411。”

　　他感到自己完全不冷了，空调的失灵让他整个身子都微微泛烫。夏倏一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也忘了撤回消息，而当有人私聊他给他发了一串数字时，他居然鬼使神差的真的点了进去。

　　嘀嗒。

　　是空调再次打开的声音，那轻微声响在夏倏耳边扫了下尾巴，还没能完整的过完一遍，电来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有点无法适应的闭上眼睛，而理智也随着光线一起恢复了似的，他握着手机，微微攥紧了手。

　　“我看你半天没动静，就充了一下电费，”宋衔从上铺探出头来，有些疑惑的看着夏倏，“你刚才在干什么呢？”

　　夏倏用力的闭了闭眼，忍住把自己右手剁掉的冲动，含糊的回答他，“就是……稍微解决了一下个人问题。”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你们已成功添加好友，可以开始对话了。”

　　……我日。

　　夏倏绝不承认刚才自己手抖碰到了添加好友，一定是使宿舍断电的神秘力量控制了他的身体才让他一个晃神不小心往着蓝色的那块直接按下去。然而加好友既成事实，任他百般托词都不能穿越到一分钟以前。

　　完犊子嘞，这可咋整。

　　次日一早宋衔起床时夏倏已经洗漱完在整理衬衫领口了，他随口打了个招呼，正准备挤着人拐进洗手池，无意间望了眼镜子却发现一向早睡早起从来不熬夜玩手机的夏倏眼睛下方居然有淡淡的青色。

　　擦，夏倏昨晚干嘛去了？

　　有情况啊这？

　　他意味深长的冲着镜子里恰好抬眸的夏倏挤眉弄眼，想起昨晚那句“解决个人问题”，还有什么理解不了的？书呆子终于舍得黄昏恋了呗。

　　“夏倏，昨晚当夜猫子了啊？”他朝正慢条斯理系扣子的夏倏那边挤了挤，脸上满满是渴求八卦的调侃笑意，“怎么，终于有看中的对象了？聊微信聊到半夜？你看看你这眼圈重的，昨天还洁身自好着呢，真香了是不是？”

　　为了静心刷题刷到三点的夏倏:“……”

　　他下意识微皱眉头反驳:“我没有。”

　　宋衔明显不信，“你骗鬼呢，真的一个都没加？”

　　还真的加了个□□的夏倏:“……”

　　昨晚的记忆其实不是特别清晰了，但是至少夏倏还是可以确认自己真的没点开那个聊天框发什么意义不明的话。大概只是对着那个头像发了会儿呆，忍住没点进人家空间里随便乱翻，反而转手关了□□再度打开wps开始刷题……为什么宋衔倒表现的比他自己更清楚套路似的？

　　他果然还是太纯洁了，真的。

　　懒得再理被自己的脑补感动到不能自已的宋衔，夏倏扣好扣子从洗手池边走出来，“你再拖拉下去就要迟到了。”不多时，洗手池边便响起宋衔明显加快了一倍的刷牙声。

　　他只觉好笑，拿好宿舍钥匙塞进口袋里，站在宿舍门口换鞋，最后才有意无意的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亮看了眼时间。

　　八点十六分，一夜过去了，一条新信息都没有。

　　他不知道昨晚是为什么抽风似的把群聊的消息都设置成免打扰，今天早晨起来没了一大片的99+甚至还感到了几分不适应。

　　只是有点不适应而已。他抿了抿唇，把手机也扔进口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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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是个阴天，早上温度不高，大概因为没了平日里耳边一直鸣响着的蝉鸣而显得格外安静。今年夏天短的有些意外。

　　大四学生已经没有多少非出勤不可的课程需要忙，大多已经在三个月前的暑假里绸缪好了自己接下来该走的路。夏倏下楼以后在校门口买了个杂粮煎饼，老板已经熟知他的口味不加香菜加少辣，临走还赠了他一杯现榨豆浆。夏倏道了谢，也没寻个座位，直接抓在手上掀开了塑料袋。刚煎好的脆饼有些烫，他吹了两口，轻轻的咬上去，任凭晨雾在他脸上打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他一向是这样把日子过成教科书，循规蹈矩到没有新意和惊喜，他很早就想好了自己要去哪里，也乐于一直走下去。

　　只要生活中没有突如其来的始料未及，他一直都是这样。

　　他记得上次同郁洲重逢还是六年前的事情，弹指一挥间时间走的太快了，但是那个人却好像还是以前那样会在一个对视里就笑意盈盈的把所有心思都展现给他看。

　　不知道是真的在笑，还是只是想让他看到。

　　重逢。他舔了舔被辣的有些发麻的上唇，张嘴又咬了一口煎饼。身边有穿着白背心的老爷爷慢跑过去，也有下早自习的新生骑着自行车从身边经过，车铃随着大拇指的按动发出清脆的声音。他记得他昨晚做了个梦，断断续续的，都是旧事。

　　六年前他填中考志愿的时候，虽然中考分数足够上省一中，但初中班主任拍着他的肩膀给他在奖学金数额上加了一个零的时候他还是在第一志愿上填写了市一中的全名。

　　他记得那天也是个像今天一样的阴天，他背着书包从楼梯往下走的时候，不知为何突然脑子里出现一个念头。

　　他想……这下郁洲真的能和他在一个学校了。

　　那个暑假也如同刚刚过去的那个假期，明明很长却意外的有些短……短到只足够他做一个关乎未来的决定，就猝不及防的结束了。

　　他还梦到，开学第一天下午，他和郁洲重逢。那个长高了一点却还是显得有些稚嫩的男孩子从初中部跑到他们班上叫他出来，眉眼间满是青涩，甚至笑起来还带着没长全的牙。他说，师兄，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