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82年的雪碧

1、招新

　　夏倏点开99+的讨论组时，被屏幕上复读了二十来行的艾特消息惊到，差点反手再退出去。他定了定神，忍住没去评论“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打乱满屏几乎整齐到赏心悦目的群消息，而是翻到最上面的@全体，逐字逐句的看了起来。

　　九月末的明城大学逐渐进入社团招新的旺季，宿舍楼外已经搭起了数十架用作招新宣传的小顶篷，不少留部的大二学长正摩拳擦掌的准备着抢一些活泼可爱的小学妹进部，一个个在讨论组里直接抛弃了脸皮问女生们怎么招到更多妹子。

　　宣传小宁:“简单，长得帅。”

　　几乎没有一个长得帅的宣传部众人:“……”

　　于是本着能抱一个是一个的想法，几人齐心协力的艾特了部内为数不多的几个帅哥，非常默契的诠释了何为人类的本质。

　　夏倏:……

　　他有些无奈的按了按眉心。

　　按理来说他一个大四学生不该掺和低年级学生的社团活动，可架不住宋衔被小宁三言两语的描述迷了心智，硬是软磨硬泡的让自己陪他在社团里再玩上半年。

　　想想能多拿几个积分也是好的，夏倏思量了片刻便答应了宋衔，同他成为了学校社联的两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

　　平时街坊活动时用脸吸引前来采访的妹子，拉赞助时用脸招待母性泛滥的姐姐们，以及开学招新时……用脸招新。

　　说起来好听是吉祥物，每逢黄道吉日就得义务卖脸，连卖艺不卖身的小倌还不如！

　　好歹还有钱拿。

　　然而宋衔却和他想法迥异，对于这种人在家中坐cue从天上来的免费出gai机会显然兴致勃勃的很，别说义务劳动了，怕是恨不得倒找钱。

　　“你知道去大一新生那招新能提前多少人掌握第一手资源吗，”宋衔痛心疾首，“这都大四了还不准备谈场浪漫的黄昏恋，你准备四年都打光棍？”

　　对于夏倏他觉得最匪夷所思的一点，明明长得也不比谁丑，成绩也挺好，怎么就是脱不了单呢？眼看着同级生半年前相约考研的天天图书馆约会，准备工作的找中介租房同居，自家室友却仿佛是被爱情遗忘了一般愣是三年没找一个妹子来过一场快乐短暂的大学恋爱，给过多少姑娘希望最终又残忍的拒绝她们。

　　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民间普通男子疾苦。

　　正列举夏倏的三千罪状呢，当事人已经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没有看到喜欢的”，宋衔嫉妒的眼睛都绿了，恨不得半夜里爬床将这龟孙掐死在被窝中以泄心头之恨。

　　白瞎了这一副小白脸的皮囊，呔！

　　对于宋衔时不时眼冒绿光的嫉恨眼神夏倏已经是见怪不怪，眼都没抬一下的刷着手机，终于在齐刷刷的复读消息中找到空隙艰难的回@了宣传部小宁。

　　夏倏:“晚自习招新我和宋衔可以去的。”

　　宣传小宁:“！！！”

　　人事小张:“！！！”

　　活动小王:“！！！”

　　人事小易:“谢谢爹！”

　　办公室小杨:“谢谢爹！”

　　抠脚大包:“谢谢爹！”

　　夏倏:“……”

　　他还能说什么呢。

　　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窗外的蝉鸣一声比一声更长，哪怕已经六点多了天依旧亮堂，夏倏拍了拍缩在椅子上头都不抬的宋衔，“再不去食堂就没饭吃了。”从空调下经过时双肩感到微微的凉意，温度打的有点低了。

　　他顺手捞起搁在柜子上的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两度，宋衔顿时抬头抗议，“你动空调干嘛？”

　　夏倏无奈:“有点冷。”

　　“有点冷你穿外套呗，夏天不就是要打很低的温度裹很厚的被子嘛。”

　　宋衔说着抄回遥控器把温度重新调低，拎起外套穿上，嘴里还哼哼唧唧的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夏倏脸上一瞬间的失神。

　　夏倏只微怔了一下，随即回神似的摸摸鼻子，笑着跟上了他。

　　时间掐的正好，两个人打完菜端去桌上时食堂正迎来它的高峰期，窗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排满长队，身边的空座也匀速被填满。

　　他心不在焉的一边舀汤喝一边刷了会儿手机，下了几份高校历年考研卷准备晚上招新结束后回宿舍琢磨琢磨。晚自习是7点半到9点……回去后刷两套卷子就可以洗漱睡觉了。

　　夏倏从暑假开始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银行实习，朝九晚五的日子过了大概有三个月，麻木到甚至有点想笑。他一向习惯把自己的日子过得规律而舒适，节奏不快不慢，比如决定了考A大的研究生就每天给自己空出一段时间来复习刷题，答应了宋衔和他一起参社团就每天习惯性的刷刷社团消息通知群，有事没事的去学弟学妹们面前晃一圈，再回来有滋有味的过他自己的小日子。

　　这样的生活很好，并不缺什么，也不用非要安一个意外进来，他对自己说。

　　两个人慢吞吞的扒完晚饭，在无数饿到眼绿的学弟们逼视下悠哉的起身，离开桌子不过一秒就被全面占领，想想自己大一大二也是这么过来的，夏倏现在倒是带了些袖手旁观的幸灾乐祸。

　　不过那情绪很淡，闪一下就过去了。

　　“才六点半，离晚自习还有半小时，怎么说？”宋衔看了看时间，下意识问夏倏。

　　夏倏挑眉，“走去教室再收拾传单，刚刚好。”

　　他其实并不清楚大一晚自习教室的分布，隔级如隔山，他们这一隔就是一座珠穆朗玛，不清楚也正常。好在还有大二的小宁小张在，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搞来了a4表格，望见夏倏宋衔二人便往他们手上拍，“班级表拿好别丢了。”小宁嘱咐。

　　夏倏点点头，随手折起塞进衬衫胸口的口袋里，“等会儿我们是发传单吧？”

　　“对，传单在阿汤那里。”

　　饶是已经给社联做了一年多的吉祥物，夏倏还是不能非常适应种种卖脸行为，演讲时对着面无表情的评委老师可以心无旁骛，但正儿八经让他上讲台去面向没准哪天擦肩而过的同学们直白的说出“请加入我们社联吧”并配以恰当的笑容……难度太大了。

　　发传单已经是极限，再多真的不行。

　　果然义务劳动还是值当的，放在古代他这样的小倌真的拉不到客。

　　从第6个教室出来的时候夏倏已经感受到了窒息，并且开始后悔自己为何要揽下这个活。

　　宋衔这个没良心的正在和刚要到微信的妹子say hello，表情包一个接一个，语气温柔体贴，根本看不出来是个平时会在宿舍抠脚的粗糙大汉。

　　他看了一眼，没忍住，又看了一眼。

　　“你平时除了看书不怎么出去玩？最擅长的是化学？”他语气震惊，“我怎么不知道。”

　　宋衔正在打字的手指一顿，猛得扣下手机反手用小粉拳捶上他胸口，“谁让你看人家聊天记录的？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给我露馅，这个妹子一看就对我特别感兴趣。”

　　夏倏:“……”

　　真实的，谈恋爱是一件可怕的事。

　　能让糙汉变少女。

　　太辣眼睛了。

　　他索性不去看发春的宋衔，掂了掂手上剩余的传单，犹豫要不要再抓一把。

　　还没等他犹豫完，小宁已经催促起来，“不要玩手机了，我们准备进下一个班。”

　　“来了来了，”宋衔恋恋不舍收起手机，看了看教室门牌，“217，我们直系班级啊。”

　　夏倏指尖微不可查的缩了下，将传单按出一道不太明显的褶皱。

　　他轻轻眨了下眼，低着头从前门进了班，随便扫了一圈，注意到这个班的座位有些奇怪。一般晚自习学生都是三三两两的散坐，关系好的坐在一起，或者一个宿舍的占一排一起坐，很少出现像这个班一样整体都靠在一边的。

　　仿佛在众星捧月的绕着谁一般。

　　他没多想，低着头从第一排开始发传单。

　　方才经过的6个班级给他积累了一个非常珍贵的经验:不要好奇新生长什么样，不要抬头去看。

　　其实单单是给一群不熟悉的人发传单已经够尴尬了，无数次的让陌生人突破自己的安全距离真的是一件非常挑战的事情，夏倏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做不来。

　　但是如果抬头，真的会尴尬到窒息。

　　眼神撞上的那一瞬间空气突然安静，无论是冷漠还是微笑似乎都不太合适，夏倏只能全程保持着皮笑肉不笑，从第一个教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几乎出了身冷汗，发誓再也不要好奇新生的长相了。

　　不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能有长出两张嘴的不成？

　　他安慰自己，默默的加快了发传单的速度。

　　窗外的蝉鸣声渐渐弱了，夜色正浓着，教室里静谧非常，除了小宁的介绍声以外几近落针可闻。夏倏的传单快发完了，不由有些后悔方才没多拿一叠。

　　五，四，三，二，一。

　　最后一张传单被放在倒数第二排的桌上时，他突然被按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