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鹿》凝溶

33、第三十三章 黄雀在后

　　大殿之上，宁适一身麻布衣衫跪拜在地，龙椅上的宣承帝愤恨站起，怒不可遏。果然，宣承是想召宁适回朝任职，果然，宁适再次拒绝了宣承。

　　二人僵持许久，不过这次宣承没有赏他板子，而是慢慢走到宁适跟前，一双舄就快要碰到宁适的头。宣承背着手，往殿外看，悠悠的说：“朕以为你在蟠州冷静冷静，便能通透一些，可你如今却仍然冥顽不灵。宁适，这一切你当真以为能瞒得了朕吗？”

　　跪在地上的宁适心里一紧，他的背上冒出冷汗。

　　宣承不管伏于地上的宁适，继续道：“孙焦在宣承十年已被朕赐死，你，有什么想问朕的吗？”

　　宁适大惊，忍不住抬头，问：“为何？”

　　宣承怒道：“明知故问！他已有二心，怂恿你谋反，朕哪还能留他？！”

　　宁适心中一凉，一脸的惊恐和困惑。

　　宣承帝看他的脸上终于不再露出令他厌恶的决然之色，便抬起下巴，圣气凛然的对宁适说：“宁适，不，朕应该叫你路宁适吧。”

　　宣承顿了顿，他看了眼宁适放大的眸子，勾了勾嘴，一脸阴鸷，道：“先帝最后那几日，拉着朕的手，反复的说已经帮我除掉路家大患，让朕放心的坐这天下，又告诫朕以后如遇心怀二心之人，绝不能留，定要杀之绝之以除后患。

　　于是朕对路家之事格外上心，便命人私下里彻查路家。可结果并不像先帝所说，相反，路家非但没有异心，反而是谨言慎行，小心翼翼。路子良此生打了胜仗无数，功勋累累，后又交出兵权，于大盛并无威胁。那路廷卯虽碌碌无为，但却谨小慎微，甚至只娶了一发妻。故，朕以为路家并不足以为惧。不过在此过程中，朕却发现了你的存在。”说道此处，宣承退了两步，以便看清宁适的反应。

　　宁适此时无话可说，他的双眸抖了抖，后又直直的看着前方，心里不停的喃喃：陛下原来什么都知道。

　　宣承看到宁适一副呆住的模样，十分满意，他挑了挑眉，一脸得意，继续道：“按照先帝的意思，你的命，朕决不能留。可这是朕的天下，杀谁留谁朕说了算。于是朕不杀你，朕想让你来京城，想看看路家之后能翻得了多大风浪。”

　　宁适这时突然回过神，他抬头看向宣承，忍不住问道：“陛下想让我来京城？”

　　宣承扯了扯嘴角，反问：“当年你可是拿了书院白先生的信？”

　　宁适惊，他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陛下？”

　　宣承背着手，踱了两步，脸色舒缓不少，说：“朕本以为你得靠着那举荐信来京城，不过令朕感到意外的是，你竟然是个念书的好材料，还颇有些真知灼见，不用那举荐信想必你也进得了顺天书院。说到此处，还得谢谢孙焦老儿，有他一路护你从彭州到京城，倒让朕省了不少心。”

　　宁适瞪大眼睛，他不敢相信，那白先生竟也是宣承安排好的！

　　宣承继续道：“后来你终于到了京城，日日在朕的眼皮底下，于是朕便化成郝轩假借念书之由，想看看路家之后究竟如何。果然，你没让朕失望，想必路家也定会以你为荣。”

　　宣承看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宁适，叹了口气：“朕以为你从此便可以像路子良，路廷卯一样，为盛朝效力。可朕没想到，你竟敢辞官！”说罢，宣承伸出手，狠狠的指着宁适，说：“朕是惜才啊，所以才留你一命，可事到如今，你竟还不肯为朕效力！”

　　经历了蟠州的冰雪，宁适本以为自己已心如止水，以为自己已放下孙焦，放下路家，放下宣承。可如今，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平静的湖面又掀起巨浪。他现在才知道自己是枚棋子，是一枚被宣承一直玩弄于鼓掌的棋子，自己一路走来的所有轨迹都早早的被宣承算好。纵使蟠州再冷，都没有此时宁适的心冷，他对宣承大失所望。

　　良久，宁适才直起身子，一双淡了的眸子冷冷的看向宣承，说：“宁适可以为朝廷效力，不过还请陛下答应宁适一个请求。”

　　宣承眯起眼看他，思考了片刻，道：“你可是想给路家平反？”

　　宁适正色：“是。”

　　宣承大袖一挥，道：“这有何难。朕这便下旨追封路子良为安盛大将军，告诉天下人路廷卯一家并无谋逆之嫌。”宣承看着宁适直勾勾的眼睛，不紧不慢的继续道：“朕再把路府赏给你，还有彭州那西鹿祠，即日起就更名为子良庙。你，可还满意？”

　　宁适拱手，叩头，拜谢宣承。

　　注：舄（xì）即皇帝穿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