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UTH》薄裘

8、面具之三

　　什么比屁股底下坐着一个核弹头更让人崩溃？
　　那就是同时坐在两个核弹头上面。
　　现在斯坦尼.克莱克狱长就面临着这种焦头烂额的窘境。

　　库里兰监狱在这半个月来的动荡用一日三变来形容也不为过。
　　最初哥伦比亚帮的七大金刚攻击瑞恩.肖，结果两个挂上了篮球筐，三人在盥洗室摔成脑震荡，还有一个被淋了满身热汤，在人人都以为哥伦比亚帮会大肆报复的时候，其内部却突然起了内讧，原来的老大刺头黑被后起之秀挑落马下，新任的刀把子明显对前任首领的仇人没什么兴趣，双方还在某种程度上达成攻守同盟。
　　随即来自一群N城的丛林小子在某日将新到的年轻人围在了浴室，中间过程因为闲杂人等统统被趋离而无人知晓，大家看到的只是二十分钟以后一群人灰溜溜的从浴室里钻出来，每个人面部表情都相当古怪，可从外表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只是走路的姿势有些奇特，十五分钟以后那原本意义上的被攻击者带着洗漱已毕的清爽模样出现在自己牢房内，手里还拿了本过期杂志，看样子无论如何不该是受伤的模样。
　　就在诺纶地□□和名声素响的本地土著摩拳擦掌准备加入之时，两个团体却又因为某个夜晚突然爆发的矛盾而引起了长达一星期的团体混战。
　　这些日子库里兰最忙的人是可怜的狱医，最拥挤的地方则是禁闭室。

　　典狱长曾以为桌面上不断增加的一沓沓报告是最让人头疼的东西。可显然他错了，办公室这个身着银灰军服的家伙携带的低气压几乎要将他逼到窒息。他真想撕下领带甩到这个混蛋脸上命令他滚出自己的办公室，可是眼下，他只能堆起满脸的笑容，手指敲着电话，“我已经命令狱警叫他过来了。要我给你们安排个单独见面的地方吗？”
　　军帽垂下的暗影将中一双眼睛深深遮住，中校的唇始终保持着冷峻的一字形。

　　―――――――――――――――――――――――――

　　瑞恩推开会客室的门，窗前男子的身影便赫然映入眼帘。于此时此地见到这个人，他仿佛并不觉得多么惊讶，还回头向本礼貌的点点头。后者无声无息的退出房间，从外边带上门。

　　“这次我奉命而来，为了带你回去。”中校首先开口，他头也不回，视线投在铁窗之外。
　　“哦，是－吗？”瑞恩拉开凳子仰倒，两条腿交叠在桌面上，尾音绵延出一种格外奇妙的味道，和姿势一样，散发着松弛而挑衅的气息。
　　“虽然我们拥有合法的杀人执照，但是依旧在第五条例的制约下。”中校倏的拉过纱帘，转回头目光冷冷直视战友，“瑞恩.肖，你私自脱队，杀害直属长官，擅自盗用并改写绝密文件，在没有通知上司的情况下单独行动，作为督查员，我必须带你回去接受质询。”
　　他是个而立之间的男子，拥有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气度和刚毅眼神，虽然此刻言辞尖锐，但神色依旧端凝而严肃。
　　瑞恩的双手枕在脑后望向天花板，这段训斥轻飘飘的入耳，只在他唇边勾起一个讽刺的微笑，“当然，长官。不过有个词我必须纠正你，有关于脱队。”他打了个哈欠，狭长的眸子略略阖起，“据我所知第四分队已经不复存在，根据条例损伤四分之三，即可以认为整个建制被彻底摧毁。所以鉴于目前情况，脱队一说显然不成立。或者说，有新人补充进来，还是我被抽调到其他分队？”
　　仿佛只是随意的问题，态度也那么自在。可中校的嗓子却被这些问题哽住，所有严厉的斥责都塞在喉管，令他一时无话可说，好像突然间发现这间会客室原来如此逼仄，令人呼息不畅，终于忍不住伸手解开军服最上端的纽扣。
　　那名义上的下属依旧维持着悠闲的姿势，懒懒的倚在靠背椅中，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好奇和审视，仿佛不过在与最亲密的朋友来一番酒后絮语。
　　“瑞恩，我知道第四分队的事对你而言是个很大的打击，还有佩里队长……”中校坚冰似的声音终于出现一条罅隙，迟疑和伤感自其中溃出。他叹口气，摘下军帽，无意识的在手中把弄着，似乎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动作即是暴露出自己的软肋，“但是我们是军人，必须遵守该遵守的一切，而且这件事上面一定会有个交代，所以，你最好脱下这身囚服跟我回总部去，虽然这次动静不小，但应该不会有人去追究，我向你许诺。”
　　他的话很诚恳，因为每个字都从心里淌出来的，沾满了血，虽然还有更多的深埋在心底。
　　然而对方只是低低笑出了声，“对不起中校，我想你搞错了几件事。首先，这是个人行为，和你讲的战友之情毫无关联。好吧，我承认，失去一批熟人，怎么说呢，大概是让人有点不适应，配合方面开始可能会出现一点问题，不过很快会被克服，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打击之类的。其次，你该知道我不是你们这种正统派，暗影对我而言不过是一纸合约，军方付钱，最高司法豁免权，还可以参与很多有趣的游戏，OK，条件优厚，我接受。不过上一次合约已在五星期前结束，至于下个合同要不要签，什么时候签，目前都还在考虑中。现在包括你在内，尊敬的长官，任何人都无权用第五条例来约束一个不属于暗影系统的人。”

　　这样的回答并不出乎中校的意料。事实上即使在暗影，瑞恩.肖也是个异类。但是中校依旧抱了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也不知为什么，也许是那些曾经和这个年轻人并肩作战的日日夜夜，忘记多少次在看到他转头向自己扬起眉，咬着牙签的嘴稍稍翘起，灰色的眸子里眼神流淌—嗨，瞭望手，注意前方！
　　有时他不得不强令自己挪开视线。
　　如今这样微弱的期待和渴望就象风中残烛，终于熄灭。

　　……这样强硬的表态，是因为佩里吗？你送给他一颗子弹，却同时也射穿了自己的心脏。如果仅此而已，如果易地而处……

　　帽檐在掌边猛磕了一下，中校刹那收拢全部思绪。
　　“瑞恩.肖，你既然表明自己现在不属于暗影，就不要利用第五条例赋予的种种权力。”
　　瑞恩感兴趣的望向他，“比如？”
　　“比如这个监狱的一切，还有伪造的所谓绝密文件，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给典狱长什么暗示，如果没有狱方的暗中作为后盾，即使是你单凭自己也不可能在一个集中了无数人渣的地方掀起风浪。”
　　“好了，现在你知道了，”瑞恩慢吞吞的做出回答，“那你－真的――打算揭破我吗？”
　　他歪过头看他，眉宇舒展，眼神依稀一派天真，然而笑容却撕破这种假象，那是不容置疑的笃定与挑逗，仿佛是猎人在俯视陷阱中徒劳挣扎的猎物。
　　这一刻，中校听到自己心沉入水中的声音。
　　他曾那么想了解……他到底知不知道，到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瑞恩再次笑了起来，他踢开桌子站起身，“没什么事的话我要走了。”他看看电子钟，打个清脆的响指，“午餐时间，你知道。”
　　中校依旧怔在原地，象是睡在一个将要破碎的梦，直到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将他震醒。
　　“瑞恩，”他戴上军帽，叹了口气，“我的反应，也在你的计算之内吗？”
　　“这个，”瑞恩一只脚已经跨到了门外，闻言只是耸耸肩，“没想过。”
　　中校苦笑起来，“真的？”
　　瑞恩眨眨眼睛，“你知我从不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