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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定制假发 ...

  •   百汇搬迁的通知下来了,房东们把门口苟延残喘的“旺铺招租”清了下来,不少店铺从现在就开始打包寻找下一个落脚点,宋韫倒只是打算趁淡季把剩下的假发都收拾一下摆出来,离开的心不算迫切。

      清扫的间隙,他不住地去回想昨晚的那个梦,他梦见丰琤留了一头好看的长发,张着红润的嘴唇,吞吐着每一个字眼,永远做他的塞壬。他一直想着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和百度知道的答案:“你如果突然梦见一个人,那么证明他已经快忘了你了。”

      啧,要记得才会忘掉吧。那就是个春/梦而已。

      “您好,请问……请问现在还营业吗?”

      月亮是一颗被银河冲到岸边的鹅卵石,天气轻描淡写得像这个秋天的每一天,而最浓墨重彩的人站在门前。

      宋韫忽的陷入了窘迫,“营……营业的,请进!”因为眼前的羞涩跟昨晚梦中身/下的男人奇异的融合。

      丰琤得到肯定答案后便进了店,在宋韫新拿出来的彩虹系假发前转转,在短发前转转,在假发片前面转转,最后停在一头黑色长发前。因为长度原因,那顶假发摆得很高,以丰琤北方男人的身高也需要微微仰视,静止半晌,待勇气加载完毕,便转过身走向柜台。

      柜台后藏着的是坐立不安的宋韫,在洗方才挤在手上的假发护理液,动作匆忙,却几乎从客人进店开始洗到现在。

      丰琤轻轻跟他讲:“我想试一下那顶假发,请问可以吗?”

      宋韫的心想说可以,但脑子说不行,那顶假发的头围是正常女性的55cm,丰琤戴不了,最后嘴巴说的是,“那顶的尺寸可能不太合适,我可以帮您量一下头围,从厂家拿一顶给您试试。”

      宋韫的心暗道完美。

      “麻烦了,订一顶材质好一点的,价格无所谓,我会要的。”

      宋韫从柜台后面窜出来要给暗恋对象量脑袋,把打扫时戴的围裙拉展,又因为擦手把它揉皱,想了想还是退回去洗了洗手,最后出来柜台时取掉了围裙,然后发现忘记拿卷尺了。

      丰琤坐在店里为客人准备的椅子上目睹了一切,表情淡淡,除了右手攥紧了膝盖上的那块布料。可惜宋韫只看过他从容地拉小提琴,没看过他紧张,所以他将这理解为不耐烦的一种表现形式。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没见过丰琤有过情感外泄,但这不意味他想在他面前出糗,害,大概这就是激动的窘迫。

      卷尺轻轻缠住丰琤,发色是蒙古利亚人种少见,而高加索人种常见的棕色,头发生的细软,是温柔的细软,不是孱弱的细软。他记得丰琤是A型血,网上说A型血以前是从北边游牧民族迁来的,但他一直没法把丰琤和历史书上那些秃头的形象联系起来。

      宋韫自己是O型血,据说中原人的典型血型。在这种意味上他愿意相信丰琤的血统传承于远方,如果两个陌生人相遇的概率是一定的,他希望他们在出生前就已经成功地度过了一次小概率事件。

      “57cm,假发大概下周一能拿来,请问您什么时候来取呢?”宋韫公事公办,但说得深情,像是娇嗔恩客不常来。说完自己也觉得自己情感有些蓬勃,思想有些龌龊,所以目光从人家的头发移到了地上。

      一个二维码映入眼帘,简单的白背景,中间是个手绘的男孩头像,一看就是情侣款,“留个联系方式吧,取来了直接叫我就好。”

      “好的。”说话的人是宋韫,用的却是丰琤一贯的冷静语气。

      他害怕了,丰琤是一把握不住的凉风习习,飘向震方,而他在西。他的人生不是泥潭,但现在只因一束白亮透彻的光而显得无比贫瘠。那个阳光斜斜的午后,毕业典礼之前,他该落荒而逃的。

      高三暑假在大悦城兼职的两个月,幸运的话每隔几天就能看到丰琤,而辞职的那一天,他再也不能说服自己忽略丰琤身边的女人那渐渐大起来的肚子。至少在那时落荒而逃吧。

      所以是心灰意冷吗?好像也不是,是觉醒的道德感带来的冷静。

      心灰意冷的话,他应该更加公事公办地拿出柜台桌面上印着名叫“时尚潮流假发店”的微信二维码。

      只要了一个周末,宋韫就把假发取了回来。四千块的真人假发,双递针手工钩织,跟店里几十块、几百块的化纤发完全不是一个水准。店里果真是没有能配得上他的,宋韫暗道。

      “丰先生,假发我已经取回来了,您有时间就来店里取吧。”微信发了出去,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点那个猫猫头表情包。

      手机上方的“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很久,久到他以为丰琤又在是否要留下这顶假发之间徘徊。

      消息发过来了,是一个定位,丰琤问他现在可不可以送来,他可以付运费。

      望着天常常呼了一口气,他要,他似乎甚至很期待。“好的,我现在过去。”宋韫在身上抹了把手心因为不自知的紧张而出的薄汗,在百汇门口扫了辆共享单车向定位出发。

      出发之前他询问了丰琤定位是否准确,定位是在X市著名的酒吧一条街,外地人云集,连店老板中也揪不出几个X市人。丰琤 ,无论如何都不该在那里的。

      果然,他在路口等他,他只是路过,或是搬到了附近。

      “你来啦!”丰琤远远地就冲他招手,踮着脚尖,胳膊赶蚊子似的摇摆,走进才发现衬衫扣子也解开两颗,借着背后的电线杆子勉强立住。他喝醉了。

      宋韫把车扔路边,落了锁就急急去扶他,他摆摆手躲过搀扶,又用月牙般的眼睛问宋韫 :“宋店长,你来的时候有人看到吗?”

      不错,他们是私会的店长和顾客,是交易关系的爱慕者和被爱慕者。

      “没……没有。”

      说出否定答案的那瞬间,宋韫就被丰琤铺了个满怀,小醉鬼还要不自觉地在他耳边喘气,问他,“宋店长,我的假发呢?”

      宋韫把装假发的背包塞到丰琤怀里以隔开两人的距离,最后还是自己单肩背包,说送丰琤回家。

      丰琤不回家,他今晚没练琴,一身酒气,衣冠不整,还背了包别人的头发,哪个叛逆的小孩十点就回家呢?

      快三十年的人生阅历让他突然冷静,像个小孩一样哭闹着去扯桌布是得不到最后一块拔丝榴莲的,只会把所有的盘子都打翻,这就是父母教给他的。

      语气是冷静下来了,说的话倒是不着三四,“宋店长,我买你一晚上好不好呀?”

      现在不是醉汉了,是个四处留情的浪子。

      可是宋韫猜不到他是因为多么复杂的心理活动而不想回家,一律当成艺术家浪荡的刻板印象处置,因而也不打算当什么正人君子了。

      “丰先生,买我一晚上可是很贵的,我售后工作特好,是要一辈子对你负责的。”

      丰琤瘪了瘪嘴巴,也不要宋韫搀扶了,摇摇晃晃往前走。他被父母、老师拿一辈子骗过,也用一辈子的誓言骗了别的女人,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把“一辈子”挂在嘴边的人大多都不靠谱。

      宋韫被他推得一愣,暗叹自己趁人之危,“你结婚了,丰先生。”

      丰琤转过身,逆着路灯暖阳般的光,语气冰冷地回道:“不,宋店长,我是没人要的离婚男人。”

      宋韫于是把他拐回店里了。铺子前面是门面,后面能住人,宋韫小学有时候玩的疯了就住在这,现在准备考研也是,倒不至于直接带小醉鬼回家见妈妈。

      丰琤闹累了,就躺在小沙发上,看着端来热水给他洗脸的宋韫发笑。

      “店长,帮我试试假发吧,不合适要退货哟!”

      心里想把他狠狠压在沙发里侵占,手上却只是轻轻给他擦着,转身去取来装假发的背包。

      用发网把头发全部包住,由后向前捧着假发给他戴上,虔诚的像为觐见磕长头,又像是在超度着什么。

      “很好看。”丰琤接过宋韫递来的镜子,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长发。为什么每天做喜欢的事却不快乐呢,为什么这种非日常的诡异行为让人快活呢?

      是梦吗?还是天使在与我作对?或是我生来就应该是恶魔的信徒?

      小提琴家、老师、好学生……人们给他上了许多道坚固的镣铐 。最后砍断镣铐的,竟是不知谁人的柔软的发丝。

      宋韫盯着他,贪婪地掠夺着小屋里的所有色彩,他发现他一直把丰琤理解错了。

      他想象中的丰琤,是中国家长编造出来的小提琴,用千篇一律在姿势在千篇一律的音乐厅演奏千篇一律的曲子,然后把从小提琴家那里偷来的韵律换得升学路上的两三分。

      丰琤不是,他引人追逐的表面下是更为诱人的叛逆之所在,他不需要认下灵感盗猎者的罪名,他是灵感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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