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糜》从e而终

14、第一章

　　残阳古道，我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心情格外飞扬。我发足狂奔了一整天，穿过一大片森林，绕过两座山脉，其间还七拐八拐地跑了很多小路。说夏无涯能找到我，打死我都不信。

　　我现在脚底下这条道儿，是一座山上的小路，用石板铺就，一阶一阶地延伸到一大片红如胭脂的枫林深处。山不高，却很漂亮。肚子里传来咕噜一声响，我停下来，挑了块干净的路边石头坐下，从背包里摸出一只装着糕点的小包。里面的东西都有些碎了，不过这并不妨碍口感，我捏起一块塞进嘴里，瞅着漫山遍野的枫林，心里有些什么东西被触动了。

　　三下五除二地将嘴里的半块花糕咽下肚，我以手指扣青石，敲着节奏唱：“天在上，有青云聚散离合；地在脚下，任尔花开花落，我自由心。哈哈~”拈起小半块花糕，我填进嘴里，身子向后一仰，直躺在那光溜溜的大青石上。几片枫叶从头顶落下，打着旋儿落在身侧，我又傻笑两声，只觉得神仙日子也不过如此，得意得要命。

　　脑后的小剑未经允许自己飞了出去，化作一道剑光在枫林间绕来绕去。我甩了甩披散的头发，盯着那枫叶间隙中的破碎天空发呆，偶尔几只鸟儿飞过，都能让我兴奋上半天。

　　落日的余晖越发红艳了，连带着，整个枫林都像是燃烧起来一样耀眼夺目。我眯着眼睛将那一小包花糕全数啃完，满足地摸着肚皮瘫在那里，朝着枫林勾了勾手。玉质小剑向上冲出枫林，形成一道直冲云霄的剑光，尔后拉风无比地落下，停在我面前。那些曾经遗落的记忆碎片又回来一些，我在小剑手柄处摸了摸，两个古篆体的阳刻字浮现出来——“獠牙”。它曾经是妖魔界最锋利的宝剑，剑锋所指，就连那修行者人人惧怕的天谴都要退让。这只獠牙是我从兽态化形成人的时候脱离出来的一颗牙齿所化，本体十分巨大的它经过极为长久的时光淬炼慢慢地收敛成小指粗细手掌长短的一柄小剑已经变得无坚不摧了。

　　我弹了弹剑锋，听到一声好听的脆响。

　　背包里飞出一股青烟，落在地上渐渐化作越璃的模样，见了那漂浮在我面前兀自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小剑竟然呆了一呆，尔后笑道，“獠牙似乎更小巧了，看来獠君的功力在轮回道里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更上一层楼了呢。”

　　獠牙嗡地一声回到我发间，将那些散乱的头发尽数盘上，尽职尽责地做着一支称职的发簪，再也不见它刚才在枫林里起舞的风采。

　　我盯着越璃的脖子看。越璃的脖颈细长优美，美好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白。因此，上面出现一个青紫色的瘢痕就更加明显了。

　　越璃脸色有些苍白地拢了拢衣领，“獠君找到您失落在人间界的另一只獠牙了吗？”

　　“嗯？”

　　越璃笑，“看来轮回道也不是对獠君完全没有影响，您的记忆似乎产生了很大空缺呢。獠君您是从人间界飞升去妖魔界的，当初化形的时候，总共化出两只獠牙，一只被一群道人夺走，另一只，就是您手上这只名扬妖魔界的‘獠牙’了。您不是说，要来人间界寻回另一只獠牙么？”

　　“哦……”我愣愣地回答。如果我来人间界只是为了一只失落的獠牙，那么，那个“梦”里沙哑的呼唤声又是什么？

　　“对了，还有一事，是獠君大人的属下托我转告的。”越璃顿了一顿，“幽禁在血池中的上一任君主不见踪影，似乎是逃了。您的属下正在彻查这件事，他们怀疑血池的守护者中有内奸。”

　　“……”血池哦，好熟悉的名字。我猛地想起，梦里的我在血池见到的那个背影。呃，这个内奸，该不会是我吧，望着越璃那双清澈的眼睛，我讷讷地应道，“知道了。”

　　“我要回去了，来的时间太长怕被娲君察觉。”越璃的脚部开始变作青烟，尔后一点点飞回背包里，彻底消失不见。

　　我叹气。印象里娲君好像是个很难缠的人，但愿越璃这小屁孩不会吃大亏。

　　我抬头朝枫林深处望去，里面隐隐约约有几处亮光，应该是有人居住的地方。收拾起背包，我继续哼着小曲，沿着山道往上爬。

　　一二三啊一二三，爬山坡喽，哟哟~

　　夜幕下，我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山道上跳啊跳，如果被旁人看到，兴许会把我当跳出棺材的僵尸给砍喽。

　　一只拳头大小的飞蛾突然跌跌撞撞地从枫林里飘出，一头撞死在我脚下，吓得我险些跳起来。从路边的枫树上折了一根树枝，蹲下去戳了戳那只肥硕的飞蛾，飞蛾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乌黑油亮的两颗眼睛里，光芒渐渐地黯淡下去。难为这只飞蛾长着么大，应该快要成精了吧，竟然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撞死了。太可怜了~~o(>_<)o ~~

　　我似乎应该刨个坑把它埋了。说干就干，我从背包里抓出一只银勺子，揣着飞蛾的尸体进了枫林，打算找一株漂亮的枫树，把它埋到枫树下面。

　　这样的枫树很好找，我蹲下去用那银勺子刨刨刨，刨了个略大于飞蛾身体的坑，将那飞蛾放进去，又把刚刚刨出来的土填回去。一大片阴影从头上投射下来，挡住了星星月亮的光线。我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夏无涯无比潇洒地立在枫树梢上，不怀好意地冲我笑。

　　挥挥手，夏无涯咬牙切齿地说，“沈兮，你很能跑啊。”

　　我跪在地上，满手泥土，形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夏无涯甩了甩我落在山路旁的包，从中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的小瓶，得意地说，“幸好，你带走了屋子里很多东西，其中就有字母蝉的香料。要不然我还真找不到你了。一天时间能从蓝家跑到千里之外的寒山寺，你也够有能耐了。”

　　又有一人飘飘然地落在夏无涯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那人，是沈信，他看我的目光，满是血腥……

　　我不敢动，浑身凉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