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司机的初恋日常》歌洛拉

4、再见

　　“我也没有。”无情拒绝。刘安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么厚脸皮的人，挡了他的车，坐公交不投币，还要跟他要钱。于是，他果断拒绝了。
　　照明：“我把身份证压给你。”
　　刘安良额角抽了抽：“我要你身份证做什么？”
　　照明噎住。他就想借点打车钱回宿舍，可真难啊。有钱的时候从没有感觉到有钱的滋味有多好，现在多多少少有点觉得后悔。尽管是夏天，夜风还是让他觉得有点哆嗦。他望着刘安良，吸了吸鼻子，想说什么，终究没说，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刘安良倒也没什么负罪感，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也不愿意无故帮助任何人，尤其是这种看起来一点也不可怜的人。于是他继续收拾车厢，把扫出来的垃圾统统倒到垃圾桶里，拎着垃圾桶下车，走到停车场的垃圾箱处，熟练地踩开垃圾箱，倒垃圾。停车场里黑咕隆咚的，仅凭远处昏暗的路灯，他摸回自己的车子，又把车厢地面拖了一遍才满意收工。打扫完，他收起车钥匙，拎起自己的挎包，下车。
　　照明沿着陌生的街道走了一会就开始怀疑人生了，街边没有高楼，只有丛生的树木，街上没有人，只有偶尔从草丛里钻出来的野猫听到他的脚步声就撒丫子逃窜。他一脚踹飞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砸到柏油马路上发出啪嗒一声。
　　今天白天还晴空万里，晚上却一颗星星都看不到。照明无助地抬头望天。这尼玛得走到哪年哪月去啊，如果不是夏天蚊子多，小爷就在马路上睡了。照明掏出手机，心存侥幸按了两下，果然已经关机了。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今天算是领教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照明看到马路对面有一处老式居民楼，没有监控、没有大门、没有安保那种三无小区。他从来不知道这边还有居民楼，以为他学校所处那地儿已经是乡村了。过马路，看到单元门（没有门）外竟然有一个旧沙发，估计是谁家老头儿老太太晒太阳时坐的，便坐下歇脚。他已经好几年没走过这么多路了，高中时还经常出去打打架，现在宅在宿舍以外的日子出行都开车。不坐下吧，还不觉得腰酸背痛，一坐下就瘫在那起不来了。这会，照明也顾不上什么蚊子苍蝇的了，心想，眯一会，就一会。
　　刘安良走到家楼下就看到了这一幕，一个打着呼噜的大活人睡在了自家姥爷晒太阳的沙发上。走近了一看，嘿，这不是刚才那出租车司机吗，一天见到三回也真是有点什么莫名其妙的缘分。不对，这小子怎么睡在这了？
　　“醒醒。”刘安良拍了拍他的脸。这小子这会睡得很沉，刘安良愣是拍了好几下没把人拍醒。刘安良开了一天车，也是又困又乏，连胃里反的那点酸水都可以无视了，只想赶紧回家睡觉，但是他也不想让这人就在他姥爷的“宝座”上面睡一宿，要是让他姥爷看到了可不得了，上次楼下老王头在这搭了一下屁股，就被他姥爷追着叨叨了三天。刘安良一边活动脖子一边伸脚踹人：“你醒醒吧，别睡了，狼来了。”
　　照明正在梦里吃铁板烧，肉都上板了，却被踹回了现实，心里又急又气，“你丫有病啊，公家地方不让睡啊？你家地儿啊？”刘安良被这气势吓了一跳，也是没好气地说：“你仔细看看，靠背上缝着呢——李振华，看到没？”照明胡乱喊了一气，才看清来人：“是你？你叫李振华？”刘安良无奈：“我不叫李振华，但是你肯定不是李振华。”照明梗着脖子：“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李振华？”“你个二十来岁的小年轻能起这么复古的名字？”
　　咕噜——照明的肚子适时的叫了出来。两人大眼瞪小眼。刘安良没忍住，乐出声。“你笑话我？”照明一下站起来。刘安良这才发现，这小年轻虽然看着单薄，但是比他还略高几厘米，刘海上还挂着汗珠，脸上也有了油花，好像是有点落魄，连忙摆摆手：“我没有。你也清醒了，赶紧打哪来回哪去吧。”正想上楼，却被一只热乎乎的手拽住了胳膊。
　　尽管是夏天，刘安良还是穿着长袖工作服，因为开车直吹空调他现在吃不消。男人的体温隔着布料传来，让他有点无所适从，毕竟知道自己的“爱好”，在工作和生活中他总是尽量和所有人保持距离。“大叔，我饿了，请我吃顿饭吧。”

　　已经十一点了，周围的饭店早已关了门，只有小区附近市场的一家串店还营业，那家店从下午两点多开始营业，一直到凌晨三点。刘安良面对陌生人的要求本该拒绝的，但是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当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串店里看着菜单了。
　　刘安良常年开车，吃饭从来没个规律，胃不大好，所以晚上一般不吃油腻的东西，他象征性的点了十串牛肉、十串羊肉，要了一大碗疙瘩汤。
　　照明坐在小店里，借着灯光，第一次看清了公交车司机大叔的脸。三十多岁，长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皮肤粗糙得看得见毛孔里，身材倒还不错，至少没有大肚腩。他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他的家人、亲戚都是衣着体面、一尘不染的，他曾经的“朋友”都不是什么正经人。他没有接触过正正经经生活的普通人。
　　“想什么呢，吃啊。”刘安良见照明出神，出声提醒，“赶紧吃，吃完滚蛋啊。”照明切了一声，开了一双方便筷。刘安良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怎么了……”照明气势弱了一点。“你家喝疙瘩汤用筷子啊？”刘安良无奈，叫老板给他拿了一个勺子，自己端起装疙瘩汤的大碗倒一些在自己面前的小碗里，端起小碗就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照明也想学着端大碗，手刚碰到碗边就被烫了一下，老老实实用勺子。就这，还根本没办法直接进嘴，不禁对对面大叔有点敬佩。
　　“大叔，我不白吃，我下次还你。你再借我点钱打车回家呗？”照明吃饱了喝足了又打起了主意。刘安良这次没直接拒绝，先找老板算了账，一共七十块钱，掏出一百的递给老板，等老板找钱回来，直接把钱推给照明。照明伸手去拿，刘安良却没松手。“你身份证给我。”照明回想起自己在公交车场说过的话，一时语塞，认命似的把身份证掏出来递过去。刘安良接过身份证：“照明……九八的啊，和我侄子同岁。”又说，“这顿饭就算了，我请你了，还打车钱就到刚才你下车那地儿，进去找门卫，说还给小刘师傅，我也把身份证放他那，你跟他要。”刘安良的同事加上他一共两个姓刘的，另一个是老刘师傅，快五十了。“知道了。”照明伸了伸胳膊腿站起身，“你放心吧，我身份证搁你那我跑不了。”
　　等照明走远了，刘安良才起身，和老板道了别往家走。吃了东西，胃也不疼了，反倒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