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司机的初恋日常》歌洛拉

3、魔星

　　照明被拍醒的时候睡眼惺忪，一脸茫然，他似乎忘了自己是在公交车上。实际上，他没坐过几次公交车，从小他就被泡在蜜罐子里，他爸妈给了他最好的生活。
　　照明今年21岁，刚出生就被开了“罚单”。在他的同龄人中，有姐姐的不多，上面查管得严格，为了生他，他妈从事业单位离职，他爸交了差不多三万块钱的罚款。他家人希望他未来光明，所以给他起名照明，但是他始终是最普通的那个，学习马马虎虎、没有什么特长，不是“别人家的孩子”，也比不过自己家的孩子。他姐像一杆优秀的旗帜，伫立在他面前，让他更加暗淡、渺小。
　　他姐十一岁的时候已经是学校大队长，年级排名前三，钢琴十级；他十一岁的时候平均成绩只有八十多分，开始请家教补课。他姐考上本市最好的初中、公费省重点高中；他走后门进的私立初中、差点考不上高中，最终还是他爹重金给他塞进了重点高中的重点班。
　　这并不影响他交到隔壁职高的坏朋友。打架斗殴、抽烟酗酒、一天天逃课不归家，家人愁坏了，偏偏他乐在其中。他父母总觉得他还小，捧着惯着，最后他从一颗冉冉升起的启明星变成了老师、同学心中的“魔星”。
　　“你要是有你姐一半让人省心，我和你爸以后就能瞑目了。”他妈时常对他这么说。“你能不能争点气？”他爸总这么说。他姐从来不说，但是总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面对他，让他更自卑、更想躲进自己的壳里。
　　照明缺点不少，数都数不过来，但有一个优点，诚实。他小时候去网吧，没瞒过家里，长大了不喜欢女的，也没想过要瞒着谁。他想，怎么过都是自己的生活，没有什么对错。至于他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姑娘的呢？刚上高中的时候，他跟风交了个“女朋友”，对方是隔壁职高比他大一届的学姐，人长得不错还会打扮，他们偷偷摸摸亲过嘴儿、去过深夜的小树林，每当他触摸到姑娘的身体，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姑娘带他去开房，怎么弄他都硬不起来，被姑娘丢下一句“中看不中用”后羞愤而去。后来就有传言说他“不行”，他没出面解释过，也没再交女朋友。
　　其实他哪里是不行呢，无意间点开一部片子，看着屏幕上两个肌肉男□□交缠、酣畅淋漓，他觉得自己开始有哪里不太对劲。还有什么不懂呢，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他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也暗自下了决定，如果碰到喜欢的，无论如何绝不放手。
　　高考前夕，他终于不再和那些所谓的朋友鬼混，安心读了几个月的书，成绩倒也算是理想。但是他整个人更尖锐了，像一个小锥子，见谁扎谁。最终，他以四百七十多分的成绩考入了本地一所二本学校，他爸一高兴，送了他一台车子，他天天开着车上学，甭提多威风了，不少小姑娘见他长得还行、家里有钱，疯狂往上贴，但他一个也看不上。
　　年初，他家又催他找对象。他直接扔下一句“不喜欢女的”，把他爸妈气得半死，断了他的生活费、停了他的信用卡。他倒是没妥协，大手一挥把车子改造成出租车，拖了不知道哪门子的亲戚挂在了他的公司下面，当上了实习出租车司机，当然了，油钱全靠他姐接济。没想到，跑了没几天车，客没拉到几个，车倒是坏了，总是开着开着就熄火，只好拖回原厂修理。
　　跟家里的“斗争”让他筋疲力尽。坐上公交车，晃晃悠悠的，他就睡着了。再醒来，眼前是一张陌生的脸。
　　“你说要到沈城大学，叫了你半天你也没醒，我就继续开了。”司机这样对他说。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手脚，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整条胳膊已经发麻了。缓缓下车，他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有点害怕。“喂。”他朝车里正在打扫的司机喊，见那人弯着腰探出头来，他接着说，“这时间还有公交没？”司机的嘴角抽了抽，对他说：“这边始发的最后一班估计早就到站了。”语气很平淡，偏偏让照明听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那我怎么回沈城大学？”照明问。“从这，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不到三公里。当然，你也可以打车。”司机耸耸肩，不打算再理他。
　　照明掏出手机看了看余额，今天修车已经花超支了，再看了看电量，百分之二。得嘞，这不是秒秒钟告辞的节奏吗？出门靠导航的他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沈城大学是他到过这城市最东边的地方，现在他所处的位置已经是郊区了，周边荒凉得很，肉眼可见的范围甚至连一家商店都没有，可能大声说话都会有回音，他想。
　　“这附近有什么商店吗？”照明犹豫了不到半分钟，还是选择询问这个长相淳朴的司机叔叔。“往西走二百米有一家殡葬用品。”显然这司机叔叔不怎么厚道，“二十四小时营业。”
　　照明：……怎么感觉后背冒凉气了？打了个哆嗦，照明从后门钻到公交车里，近乎讨好地挤出一个微笑：“大叔，我没零钱了，手机也没电了……”司机叔叔：“我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