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
伦敦远郊，英格兰，1944，夏末秋初。
伦敦大轰炸让大不列颠的心脏变得不再像过去那样安全。至少，纳粹德国持续一年的狂轰滥炸给所有生活在伦敦的人的心里深深烙下了不安的印记。
1940年，为了躲避空袭，她的上司爱德华·洛克威尔在伦敦远郊购置了一套乡间别墅。从此之后，这幢别墅成为了他们每次会面的秘密地点。
平心而论，洛克威尔对室内装饰和园艺很有一套——这幢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有着浓重的古典风情，尤其是花园，种满了色彩淡雅的时令花卉，处处花团锦簇，让人很难相信它的主人居然是一位军情六处的高级官员。
同时也让她每次置身其间时都会禁不住直犯恶心——因为每一次造访这座伊甸园，对她而言意味着距离危险更近一步。
她厌恶这个地方。
然而，此时此刻，她仍然和她的上司一同漫步在馥郁芬芳的鲜花丛中，看起来像极了一对享受闲暇时光的父女——只是他们的表情都太过冷漠。
洛克威尔递给了她一个盖着“绝密”戳记的文件袋。
看着那个醒目的猩红的单词，伊瑞熙很想翻白眼——关于她的所有事情都是“绝密”，即使只是警告她不要乱动安全屋里的设施。
“这一次又是什么？”她挑了挑眉，取出文件。
洛克威尔示意她去看文件。
然后，在她看清文件上的铅字的那一刻，她的视线骤然冻结了。
为了不引起怀疑，在德姆斯特朗的三年期间，伊瑞熙鲜少离开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她收到洛克威尔的电报时正计划借着暑期旅行的由头进一步打入德姆斯特朗的巫粹党圈子——她现在的约会对象（一个奥地利纯血家族出身的男孩，全家都是格林德沃忠实的追随者）邀请她一起去摩洛哥度假，同行者全是年轻的巫粹党。
没有比这更完美的机会了。
然而这封电报让她的整个暑期计划在顷刻间付诸东流。但伊瑞熙没有时间抱怨，因为电报上只有一句话：
立刻回伦敦。
这是紧急情况——
但她不太能想象北海彼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从盟军成功登陆诺曼底之后，英国本土还能发生什么突发危机？除非丘吉尔或者国王陛下一夜之间死于非命（这两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其实并不算低），或是阿不思·邓布利多突然倒戈了格林德沃（绝不可能）。
从斯堪的纳维亚半岛返回伦敦的一路上，伊瑞熙的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猜测——她有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可她想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
两天后，洛克威尔亲自到国王十字车站迎接了她。
而她的上司看起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像个活死人。
“我们认为你必须立即离开德姆斯特朗。”
“我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取得那群年轻的巫粹党的信任。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每封电报里都要谴责我的‘低效和无能’，每次会面都要强调‘信息就是力量’的人的名字是爱德华·洛克威尔。”
“信息就是力量，伊瑞熙。正是因为我们有着足够的信息，我们才能准确地判断眼下的形势——盖勒特·格林德沃的势力正在达到巅峰，德姆斯特朗里的巫粹党越来越多，越来越肆无忌惮，我们承担不起你继续留在那里所冒的风险。大不列颠需要你的安全，我们需要你的安全。”
“一旦我离开德姆斯特朗，一切控制权又会回到魔法部的手上。你们希望看到那样的局面再次出现吗？”
“不。但我们更不希望你的身份暴露，或者遭到谋杀。希特勒和他的纳粹军队正在节节败退，我们面临的问题不再那么紧迫——需求决定行为，伊瑞熙，现在我们不需要你去冒那么大的风险了。
“更何况即使希特勒在西线占有巨大优势，你重返霍格沃茨仍然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情——因为从长远来看，完全融入英国巫师社会才是你的首要任务。你可以将未来这一年视作一段长假，一次回归正常生活的机会——只需要顺道收集一些信息，但我们不会给你太多的指令，我保证。”
“你口中的霍格沃茨像是个安全屋，爱德华。”
“它就是一座安全屋，伊瑞熙。你必须建立、修补、增强你在英国本土的人际网络——我记得你在前往德姆斯特朗之后并没有和霍格沃茨的任何人保持联系。”
“在德姆斯特朗和任何巫师保持长期联系对我来说是件很危险的事。”
“我想回到霍格沃茨之后你需要修正一下这个观点。”
“那么，我不能向你确保任何事，爱德华。别忘了我是个斯莱特林，而斯莱特林总能看穿一切别有用心之人。”
“别让事情变得复杂，伊瑞熙。”
“我不认为我有任何将事情复杂化的权力。”
“那就做好它，做好这件简单的事情——坐上那列火车，进入那座城堡，然后让‘伊瑞熙·沃特’重返霍格沃茨、重返英国巫师社会。”
“仿佛一切就如你所说的那么简单。”
“我了解你的能力，伊瑞熙，我相信你，我知道你远比任何人想象的要强大得多——你母亲相信你，她了解你——她相信你永远不会让她、让你的家族蒙羞，让国王陛下、让大不列颠失——”
“——闭嘴！”
“伊瑞熙——”
“闭嘴！洛克威尔！闭嘴——永远，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她！”
对话中断了。
伊瑞熙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发抖。
厄里倪厄斯的怒火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猛然袭卷了她的全身，势要将她的骨血全都尽数点燃焚干——他怎么敢！爱德华·洛克威尔——他怎么敢用她的母亲来胁迫她！
这个该死的厚颜无耻的狗杂种！
她的手下意识地动了动，一瞬间，想要抽出魔杖对他施咒的冲动几乎无法克制——
“我至今没有杀了你不是因为我做不到，爱德华。”
伊瑞熙的声音很轻，几近耳语。
女巫的脸上甚至还含着甜蜜的笑，这一刻，她像极了即将割下所爱之人的头颅的莎乐美——因为致命而美丽，又因为美丽而致命。
“我知道。”
洛克威尔平静地说。他冷漠的神情纹丝不动，似乎对她的话里潜藏的血腥味浑然不觉，“别忘了写信给阿不思·邓布利多——鉴于现在你是唯一活着的兰切斯特，伊瑞熙，你只能自己解决这些事情了。”
＊
霍格沃茨城堡，苏格兰高地，1944年，秋。
对于伊瑞熙来说，霍格沃茨是她自诞生以来最接近于回忆之地的地方。
不是位于约克郡乡间的沃特庄园，不是她母亲萨布丽娜·兰切斯特·沃特在伦敦西区的公寓，更不可能是德姆斯特朗。
在霍格沃茨的三年是她度过的最正常的三年——没有关于魔法决斗、格斗、语言、伪装和社交礼节的可怕训练；没有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战争的存在的母亲；没有人知道作为一个兰切斯特，她生来就是麻瓜英国政府的间谍。
尽管有一个人让她在霍格沃茨的生活和普世意义上的“正常”仍有不小的距离，但伊瑞熙·柯莱·兰切斯特·沃特是一个1938年入学的斯莱特林学生，仅此而已。
不过，当时在马车上远远望见霍格沃茨城堡的轮廓时，她对自己说她并不想念这个地方也并非谎言。
在德姆斯特朗，伊瑞熙从未有过类似于、甚至是接近于想念的情绪。从未。
身处一所极度封闭的魔法学校，每时每刻都被无数狂热的法西斯主义者和纯血主义者包围着，单是融入其中就足以让她精疲力竭了——想念什么人、什么事只会让她感觉自己越发的悲惨，而那个时候她最不需要的就是顾影自怜。
更何况为了安全，她还切断了和霍格沃茨有关的所有联系。
与苏格兰高地上的那座古堡有关的一切都被她抛在了脑后，就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直到她见到汤姆·里德尔的那一刻，他的存在，这个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的黑发男孩的存在，终于释放了它们——
在伊瑞熙的记忆里，十四岁的汤姆·里德尔已经是个英俊、残忍、善于操纵人心和肮脏的小混蛋。但与她歇斯底里的母亲和那些令人作呕的政府官员相比，他甚至可以封圣。
眼前十七岁的汤姆·里德尔似乎没有太多变化。依旧英俊得令人恐惧，高挑，瘦削，看似彬彬有礼，却有着一双异常冷酷的眼睛。
就连他的咬字、口吻和语速都和她记忆中的相仿，甚至更优雅了，和他的姿态嵌合在一起，衬得他身旁那些古老家族出身的少年仿佛一群二流货色。
在邓布利多的注视下，黑发男孩一直直视着她的双眼——黑曜石对着秘银，视线里含着恰到好处的意外、愉快和热情，伪装得非常完美。但她知道他想要剖开她，看透她的皮肉。
伊瑞熙理应感到被冒犯，甚至，她的确后悔当年让他活到了现在，然而有一小部分的她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当年的胜负欲仍然留下了一些残骸，在她的脑中蠢蠢欲动。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在那个电闪雷鸣的夏夜里，她既没有冷眼看着他在血泊里慢慢死去，也没有选择亲手杀死他。
但假如那天晚上在场的是十七岁的伊瑞熙，她早就失去了慈悲之心。
三年——她母亲的死、伪君子官僚们丑恶的嘴脸、德姆斯特朗和那群年轻的巫粹党在过去的三年里教会了她一个间谍究竟要如何才能活下来。
从古至今，这里永远只有一条规则：
一旦有人发现，你就死了。
所以，当十七岁的男学生会主席汤姆·里德尔应变形术教授的要求带领着她走向斯莱特林地牢时，与他一直保持着一步的距离，伊瑞熙望着男孩在烛火下泛着微光的黑发，心烦意乱。
三年前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她想。或者——他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
“停下，沃特。”
突然，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伊瑞熙有些意外地看着侧过脸来看她的里德尔，问道：“什么？”
一个漫无目的的念头在说话的间隙中一闪而过：他的声音好像变得低沉了许多。
“停止盯着我的后脑勺。”里德尔说。纵然依旧彬彬有礼，但比起提议，他的口吻更像是命令，“或者，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吗？”
这个该死的狂妄自大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
伊瑞熙不动声色地转了转眼珠，说道：“我在想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里德尔？”她顿了顿，“晚餐期间你基本没有开口说话。”
这是句废话。
斯莱特林的所有人都知道：汤姆·里德尔从不在用餐时闲聊。
黑眼睛望了她一眼，他倒是没有继续装模作样，而是问道：“德姆斯特朗怎么样？你喜欢那里吗，沃特？”
他以前每次念她的姓氏时总是喜欢稍微拖长一些第一个元音，显得有些懒洋洋的，藏着一股隐秘而又古怪的狭昵。
三年过去了，这个习惯居然还保留着。
“那里很冷。”伊瑞熙的回答很简短，“而且是格林德沃的母校，想象一下。”
“想象一下。”
他重复了一遍她的最后一句话，微微眯起眼睛，仍然文质彬彬，但突然间似乎多了一丝令人不安的气息。
“不，沃特，我想听你的回答——你在德姆斯特朗里遇到了什么？”
伴随着他仿佛在诱惑夏娃去偷吃禁果的优美嗓音，一种极其恶心且如同被一千根针刺穿皮肤的感觉毫无征兆地袭击了伊瑞熙——
汤姆·里德尔正在试图入侵她的大脑。
她的瞳孔倏地一缩。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