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冥王与春神》清都先生

1、第一章

　　国王十字车站，伦敦，英格兰，1944年，秋。

　　乳白色的浓雾在整个九又四分之三站台弥漫开来。雾里到处都是攒动的人影，各种道别、问候、闲聊的声音里偶尔划过几道猫头鹰的鸣叫声，时不时有一辆手推车短暂地破开了浓雾，转眼又消失在了雾中。

　　距离霍格沃茨特快列车发车还有半小时。不过人人都知道它总是晚点，永远不会准时。

　　上车之后，她找了五分钟才找到了一间空着的隔间。

　　把行李箱随手放在旁边的座位上，她脱下了风衣，任由车厢内温暖干燥的空气透过薄薄的衬衫包裹住她的皮肤——一种阔别已久的感觉。

　　上一次坐上这列火车居然已经是三年前了。她想。1941年，令人惊讶。

　　时间是一个热衷于捉弄人的感官的莫比乌斯环，可以同时变得太快又太慢，太贫瘠又太丰饶，太陌生又太熟悉。对于这列火车而言，三年的长度与一天无异，一切都没有变化，甚至连窗外的景色都和她的记忆完美吻合在了一起。

　　当然，多愁善感无益于任何人，她也没有任何多愁善感的想法——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她心头上的唯一一种情绪是烦躁，纯粹的烦躁。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能让自己在沉默中踏入九又四分之三站台，而不是一边咒骂着那群道貌岸然又老奸巨猾的官僚，一边点燃闯进她视野中的一切，以发泄心中的熊熊怒火。

　　这个决定——他们的决定——宣告着过去三年她所做的一切彻底付诸东流。

　　她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那所该死的魔法学校里所受的折磨和屈辱、出卖的灵魂和代价，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不值一文的狗屎。

　　“抱歉——这里有人坐吗？”

　　一个有些迟疑的声音突然切断了她繁杂的思绪。

　　她转过脸去，只见一个苍白纤细的黑发男孩站在隔间门口，深褐色的眼睛似乎不敢直视她，直盯着地面，脸上写满了藏不住的不情愿。

　　她认识他。是的。她思考了片刻，就将回忆里那个沉默的怯懦的小男孩和眼前这个少年对上了。

　　阿尔法德·布莱克。

　　沃尔布加·布莱克的弟弟。她的斯莱特林同学。

　　“你可以坐下。”她说。

　　他匆匆点了点头，连忙坐到了和她正成对角线两端的那个位置。然而就在他放好行李箱的那一刻，他仿佛遭雷击一般剧烈地抖了抖，猛地看向了她。

　　布莱克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伊瑞熙·沃特？”

　　她微微颔首：“早上好，布莱克。”

　　他整个人都呆住了，神情恍惚，像是撞见了来自过去的鬼魂似的，声音变得虚浮起来：“梅林！在站台上我还以为是我出现了幻觉——居然真的是你！”不等她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已经过去三年了，不是吗？所有人都以为你失踪了！”

　　看来三年让阿尔法德·布莱克变得聒噪了许多。

　　“失踪？差不多吧，我去了北边。”伊瑞熙漫不经心地说，“德姆斯特朗是所很封闭的学校。”

　　阿尔法德的嘴唇动了动，脸色更加苍白了。

　　“德姆斯特朗——”他的声音渐低，似乎无意识地嘟哝了一个名字，旋即又恢复了正常。扬起一个虚弱的微笑，他干巴巴地说道，“好吧，我想大家都会很惊喜的。能见到你我很高兴，沃特。”

　　伊瑞熙对此不置可否。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当作回复——

　　“惊喜”？她被布莱克的措辞逗乐了。人人都知道斯莱特林从不会对任何竞争者的加入感到高兴，尤其当那个人还是个混血，想谋杀她的人只会更多。

　　她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烦躁再次回笼，甚至比之前更甚。

　　也许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霍格沃茨会比德姆斯特朗更加棘手。可惜她除了解决即将到来的一切之外没有任何选择。

　　这就是她的工作。

　　离开霍格沃茨又再度回到这里只会让人感到孤独。

　　这座在苏格兰高地巍然矗立了千年的城堡似乎是静止且不朽的。

　　落日的余晖映照着远处终年不化的雪峰，以及从山脚蔓延到猎场边缘的密林，血橙、靛蓝和墨绿层层叠叠地交错在了一起，乍看之下像极了莫奈晚年笔下的油画，没有边缘，没有形状，只有大片大片的色彩。而古堡恢弘幽暗的轮廓在渐渐沉寂成夜色的天空下是唯一清晰的东西。

　　他们正在接近它，很快，堡身各处闪烁的火光便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这幅阔别已久的景象让伊瑞熙下意识地颤栗了一下。

　　不——她并不想念这里，她并不想念霍格沃茨城堡。她的颤栗只是出于人类对宏伟的美最本能的反应。她被霍格沃茨所震撼，和1938年在黑湖上第一次见到它时一样，她恐惧却又被那座古堡所散发出来的强大魔力所吸引着。

　　和她同车的是两个三年级的拉文克劳，令人庆幸——拉文克劳总是说得最少，而安静正好是她眼下最需要的。而且他们入学的时间正好是她离开的那一年，意味着他们只会对她这张陌生面孔感到好奇，但并不知道她究竟是谁。

　　事实上，她并不希望在踏入大礼堂之间遇到任何认识她的斯莱特林（阿尔法德·布莱克是个意外，但谁都知道他是最不斯莱特林的斯莱特林）。

　　蛇是一种极其美丽却又极其危险的动物。

　　看在上帝的份上，她讨厌向任何人叙述关于德姆斯特朗的谎言。尽管说谎是她的本能，可惜这件事永远都不够愉快。

　　拉车的夜骐很快就停了下来，霍格沃茨城堡的大门就在她的眼前。但伊瑞熙先注意到了站在台阶上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变形术教授还是老样子，又高又瘦，整齐的赤褐色的头发和胡须，一身考究的深蓝色精纺羊毛西服，浑身上下仍然隐隐散发着一股内敛但却不可忽视的魔力。

　　在与她目光相接的那一刻，他加深了脸上温和的笑容，藏在半月形镜片后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深奥的光，但没有人能捕捉得到。

　　“晚上好，沃特小姐。”他愉快地说道，和她握了握手，“希望你的旅途还算顺利。我想你一定还记得苏格兰高地的风光，相当宜人，不是吗？就像是秋季的霍格沃茨，非常适合开启另一段旅程。”

　　伊瑞熙微笑道：“能再次成为霍格沃茨的学生是我的荣幸，邓布利多教授。我必须承认我一直都很想念这座城堡，”她眨了眨眼，“德姆斯特朗总是太冷了。”

　　邓布利多了然一笑。

　　“当他得知你要回到斯莱特林学院的消息时，斯拉格霍恩教授非常高兴，我必须说，确实非常高兴。正如你所知，沃特小姐，斯拉格霍恩教授对你的评价一直很高。看来你的归来让他对明年的学院杯越发势在必得。”

　　“斯拉格霍恩教授总是将我看得太高了。”她说。

　　“是吗？我倒是觉得他总是能精准地捕捉到学生的闪光点。”

　　伊瑞熙笑了起来。

　　邓布利多示意她跟着他走进礼堂，忽略周围或是好奇或是震惊的注视。她用余光扫到了几张有些眼熟的面孔，但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身旁的变形术教授的身上。

　　他走近了斯莱特林的长桌，风趣地说：“很遗憾，沃特小姐，霍格沃茨不常发生变化，所以我相信你很快就能找到熟悉的感觉。”邓布利多冲她眨了眨眼，“不过多一点帮助可以从一开始就避免一些意外发生，让事情更加顺利，你说呢？”

　　沿着他的目光，伊瑞熙看到了一群坐在长桌中间位置的高年级男孩。

　　一群典型的斯莱特林——即使他们正在谈笑闲聊，看起来和这个年纪的男孩没有任何区别，但她依旧能够一眼就分辨出徘徊在他们眉眼之间的高傲和野心勃勃。

　　全是纯血——多么斯莱特林。

　　她认出了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显而易见，没有人会认错那颗淡金色的脑袋。十七岁的马尔福又高又瘦，皮肤苍白，有着略带病态的清秀的五官；埃忒尔·莱斯特兰奇，高大强壮，浅棕色的皮肤比她印象中更深了一些，神情桀骜；阿多尼斯·罗齐尔，正如他的名字，俊美秀丽，有着深金泛红的长发和一双绿眼睛；奥路斯·诺特，看上去还是那么阴郁，仿佛一条藏在阴影中的黑蛇；亚力克斯·埃弗里，比莱斯特兰奇要粗壮笨拙得多；还有穆尔塞伯、格林格拉斯、弗林特……

　　以及坐在他们中间，像是一颗被无数行星拱卫着的唯一恒星，一个吞没所有光和热的黑洞，一尊全知全能之主亲手凿刻而成的神像的——

　　汤姆·里德尔。

　　男孩们突然都闭上了嘴，视线越过变形术教授，停在了她的身上。

　　唯独他缓缓合上了书，望向了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愉快地说：“晚上好，先生们，请原谅我插入了你们的谈话——啊，里德尔先生，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什么重要的事。”

　　“晚上好，教授。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他问。

　　“晚上好——是的，现在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我想请你帮助一下我们同时也是老朋友的新朋友。这位是伊瑞熙·沃特小姐，斯莱特林七年级的转学生。”

　　顿了顿，邓布利多转向了身后的女孩，“沃特小姐，我想你应该还记得汤姆·里德尔先生——里德尔先生是霍格沃茨的现任男学生会主席，以及一位非常出色的七年级学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直到沃特小姐在三年级结束后转学去了德姆斯特朗，你们一直都是斯莱特林的同学。”

　　这世上会有人能忘记汤姆·里德尔吗？

　　对上那双深奥莫测的漆黑的眼睛，恍惚间，伊瑞熙以为自己正在注视着一道深渊。而在看向她时，这道深渊中隐约有红光一闪而过。

　　里德尔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当然。”他站起身来，向她颔首，“我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沃特。”

　　“我也很高兴，里德尔。”她说。

　　她知道自己说出了回到霍格沃茨之后的第一句谎言。

　　她怎么能忘记汤姆·里德尔呢？

　　多么可怖，多么严重的失误——她怎么能忘记这头盘踞着霍格沃茨城堡的美丽而又狰狞的奇美拉呢？
　　望着眼前英俊到几近非人的男学生会主席，伊瑞熙突然感到十分懊悔——

　　三年前，她在霍格沃茨的最后一夜，她为什么没有选择杀死他？

　　如果这一次他弄清了她的秘密，她还有机会让他以死封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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