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春秋纪事》栩原

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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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名归属大理寺的俊美青年姓刁名朔。双手反绑，衣袍散乱，极不自在地坐在破落客栈的床上。静夜，对面的方琼展扇慢摇，另一只手拢了拢织云绣凤的衣襟。
　　刁朔因一副皮囊惹了许多别样麻烦，自小对好男风之徒怀恨在心。此次揽一件反其道而行之的古怪差事，除了立功心切，亦有报复之图。未曾想技不如人反被擒，受了一番调戏羞辱，浑身发烫。
　　他怒视方琼。早闻此人有异域之相，烛盏之下方端详，眼窝稍深，瞳中微有异色，其飞扬神采，浑不对刁朔另眼相看。刁朔气恼之余，五味杂陈，揣度如何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现下，他已晓得了方琼的弱点。
　　“赵飞玉失踪那一夜，宫里发生了一件原本无人注意的案子。一名太监投身入井，死了。”刁朔轻声开口，笃定吊准了方琼的脉门，“宫人之死是常事，谁也不曾往心里去。只有我们大理寺……绝不放过一丝疑点，才能从尘埃中翻出被遗漏的关键。少卿查出，这名太监曾长期往阁下府上送吃穿用度。”
　　方琼果真神色微动。
　　“少卿猜想，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左右翻找，死者有一泛泛之交，亦在宫中做事，这位宫人也不知要点，只偶尔听死者说些闲话。我们勒令他将记得的闲言碎语尽数交待，其中有一条格外有趣的……”
　　说到得意之处，他愈轻愈慢。
　　“……阁下府上有一常常造访之江湖客，二人共饮同眠，人间眷侣也不过如此。”
　　方琼皱起眉。
　　“少卿说，阁下喜好有别倒不是大事，只是身份复杂，别借机与什么不该打交道的人暗通款曲才好。我们费心在坊间打探，是否有人见过这样一名江湖客。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得知，确然有一名江湖人士，在府中往来五年之久，时间是永兴十四至十九年，也就是赵飞玉高中状元至失踪的五年间。——他总在上朝前，去贵府隔街的馄饨铺子买一碗馄饨。”
　　馄饨。方琼想起那寡淡的汤和葱花星子，不由在心中轻笑。
　　“至此，少卿总算明白了，该去哪里找这位失踪的大臣。——阁下有一个机会，将人主动交出。否则，阁下要对付的人里，我刁朔只是个身先士卒的无名小吏。”
　　最后一句他倒说得中肯。
　　方琼拍拍方才纠缠中落到身上的尘土，面容隐入暗影。
　　“——我也想为朝廷出力，可惜，我不晓得他去了哪里。”
　　刁朔眯起眼睛。“你以为我会信？”
　　“你信如何，不信如何，与我何干？我已一年未见他了，我们不过两厢情愿，排遣无聊。换个相貌好的随我回京，照样能在我府上一观夜色。——你若整日都像下午那般识趣，就是你亦无不可。”
　　刁朔被他言语戏弄，面颊一阵红一阵白。
　　方琼欺身上前，捏着刁朔的下巴，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香味令刁朔头晕目眩，骤然出现的面孔却没有一丝热意。
　　“回去传个话，我对你们少卿‘真正’关心的事没一丝一毫的兴趣。假如有人找到了赵飞玉，在砍他的头之前，先给我捎个信儿，我也想瞧瞧他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下颌被拿着，刁朔咬着牙，从齿缝中挤出疑问。
　　“——你平素懒出府门，独这一年四处云游，所及之处无不有孤山野寺，难道不是去庙里寻人？就算你不晓得他人在哪儿，你肚子里的事情，也绝没有全倒出来——”
　　方琼一愣。
　　果然，即便慎之又慎，也依然逃不开暗中那无数双眼睛。他不怒反笑，这笑令刁朔看得惊了。
　　“那你便继续跟下去，赌赌能不能随我碰见赵飞玉。”方琼道，“——我正愁活着没趣儿。”
　　他竟给刁朔松了绑。
　　烛影一晃。刁朔错愕间，方琼已拂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