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夫人打卡上班》吹着空调盖被子

3、第三章 归宁酸楚心自知

　　六月十二，今日又热回去几分。好在归宁也不用在日头底下晒着，雇两顶轿子，带几个丫鬟，再把管家也带上，早在迎亲之前就备好的归宁礼得让管家看着，其他小厮办事没那般妥帖。

　　成亲第三日，新妇回门，赵若苓的一身衣裳头面足足花费了小半个时辰，上至发髻，下到鞋履，哪一处都下足了心思。因是论亲之时，赵府大夫人就三令五申，让赵若苓向知晓规制礼程的婆子好好学，那陪嫁过去的几个丫头更是对这些烂熟于心。

　　伺候章任之的婢女们就没甚多讲究，因着县太爷私下里比较随性，也不太拘着礼数。今日是县令夫人的归宁之日，他也难得多了几分心思，昨日又遣人去媒人那里问了问，这若是让岳父岳母觉得他这个女婿失礼了，那就不得好了。

　　南北街坊隔着大半个县城，于是二人早早就出门上轿了。

　　赵府这边，大夫人也是起了个大早，她院儿里已经来来回回走过去几波儿下人了。赵家宅子是原本县里的两个商户宅院合并的，其中又请匠人加了许多苏派建筑，毕竟这家人从扬州迁来。现在县里最大的宅院除去县衙，就要数赵家了。

　　光是大夫人院儿就有四进院落，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东西厢也是各自有一个二进小院子。侧室二夫人居三进院落，里面还住着去岁刚落地的赵家小少爷。内院儿还有一个二进小院子住着几个侍妾，赵家大少爷和二少爷皆是庶出，住处嘛，赵家老爷有心将祖上产业交由这两个儿子打理，便把他们都安排进了书香院。等那个老幺到了识字的年纪，也是预备接过来的。

　　赵家老爷是族里最有为的一支，因得父辈去得早，赵家几个兄弟也就分家住了。如今这赵府里的主母，自然是说话举足轻重的大夫人，唯独一点，正房没出儿子，接连两胎全是女儿。但现下看来，这两位小姐后福说不准还得排在那几个小子前面，且不说本就精明能干的大小姐，这二小姐嫁入的可是官家，依仗自然高他人一阶儿。

　　“知县大人，知县夫人到！”赵府门前小厮高喊。

　　因着章任之的官老爷身份，赵老爷和赵夫人以及几个偏房都等在门前，一一行礼，唤，“知县大人万安，知县夫人万安！”

　　章任之下轿，待自家夫人上前，才搀着一并往大门走。

　　三请四请之后，章任之被赵老爷请到大堂喝茶，后边还有几个赵若苓的叔伯，想来是今日一并见了，日后就不必专门去拜访了。归宁礼由两府管家交接，其中还有两只大公鸡，交过去还险些脱手，惹得两方干笑一阵儿。

　　今日学堂休沐，章任之那个爱凑热闹的弟弟一早就提着两个鸡笼在西厅门口等着，归宁没他甚事儿，他就趁着前日下学归来去西市那边亲自挑了两只公鸡，能让他看上眼的，就算只是公鸡，也必定不是凡俗之物。古有斗鸡一说，章任庭找来的这两只，保不齐就是斗鸡后裔，一开笼就气势汹汹飞扑向对方，场面有些好笑。

　　垂花门刚过，就听见了乳娘的声音，“二……县令夫人万安，可用过早膳了？奴婢去小厨房催一催，端些点心过来。”

　　大夫人不好发作，赵若苓憋笑。乳娘还是这般，总觉得她出门在外吃不好穿不暖的。

　　“正好今日大少爷他们也还未请安，一并叫过来吧。”

　　庶出的少爷们，每日晨间要做的事，非是向生母问安，乃是向府中嫡母请安。

　　不一会儿，穿堂里就坐满了人。大夫人左侧上座，赵若苓右侧上座。左侧下座依次为二夫人，如夫人，还有两位姨娘。二夫人身后站着一个乳娘，抱着还走不稳路的小少爷。右侧下座依次为大少爷，二少爷。

　　“县令夫人今日回门，妾身们都一早盼着呢，都说着以往的二小姐现如今都是官家夫人了，这是我们赵府的福气呢。”

　　这是最会看场面说话的二夫人，也是正座上大夫人的表亲妹子，也只有她，府里下人才会恭恭敬敬喊一声“二夫人”。

　　下面的几个姨娘都只是附和，并未单独说甚，说少错少。

　　“可不是，前些日子我还成日里叫二姐姐呢，现在倒是平白生分了。”

　　赵家二少爷，十二三的年纪，性子有些直率，嘴里也没个遮掩。想来也是亲娘不在一旁时时提点，赵老爷也不会细心到这个程度教他们这些，这才有了如今这个有些天真烂漫的二少爷。

　　赵若苓掩唇笑，屋里的气氛被二少爷这句话染得轻松了几分。她道：“我还准你叫我二姐姐，可还合你意？可不许跟父亲说哦。”

　　二少爷明显又笑开了几分，高高兴兴地点头。

　　年岁比老二长几岁的大少爷，就稳重许多，只是这会子也转头调笑了二弟几句，道：“二弟，你可是已经进学堂的男子汉了，怎地还在姐姐面前撒娇，羞不羞？”

　　老二的嘴嘟起来，一副不买账的表情，惹得房里的几个女眷们都笑开了眼。

　　随侍的丫头们从外面进来，端着几盘精致的点心，唯独赵若苓面前那两碟是乳娘亲自端过去的，放好之后还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着赵若苓。

　　大夫人咳了一声，道：“这是你姐姐从扬州捎过来的，今儿个刚到，正好给你尝尝。你那两碟都是桂花泡过的，清香得很。若是喜欢，走前差人给知县大人也带些回去。”

　　“母亲费心了。”

　　赵若苓抬手拿起一块儿尝了尝，确实比这边做得好吃些，看着也精致。

　　梁州之地不多像这般甜食糕点，多是一些茶叶饼，南涪县城的糕点房里倒是花样多些，但也甚少有扬州那边的口味。像这一屋子的女眷，都是从那水乡江南迁来的，嘴里更是惦念那股子甜味儿，赵若苓则是惦念糕点里的花香味儿，别处做不出来，离了扬州之后，她便极少尝到那股子清香的味道了。

　　这赵家大小姐虽说已经成亲一年有余，但时时都想着内院儿的女眷们，隔一旬便会有小玩意儿从南边寄来，各种胭脂水粉，轻纱腕带，甚至扬州那边时兴的头面都会每院儿寄一些回来。但要说最贴心的，便是各种零嘴儿了。这院儿门里的女人们，最常做的事情便是聚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那这可口的零嘴儿自然是少不了的。所以赵家大小姐虽然出嫁了，但在府里的风评却一日好过一日。

　　“还是姐姐贴心，知晓我们到这边的苦楚，回前儿我也带些回去，让县衙院儿里的那些夫人们也尝尝我们扬州的点心，保准儿受欢迎得很。”

　　屋里笑作一团，气氛融洽非常。两个少爷虽然不时时搭话，但好歹是生在一处，共鸣还是有的。

　　“姐姐，妾身看午后就在霜云亭那处聚如何，好歹有个小池塘，虽是比不了扬州的水，也可赏赏荷花就是了。”

　　南涪县周边几十里都没有河流经过，最近的河水还是邻郡的青江。

　　夫人没有像往日那般直接点头，而是先问了赵若苓，道：“苓儿看可好？霜云亭那边的池塘前些日子整顿好了，你还没去看过呢，趁着今儿个去瞧瞧呗。”

　　赵若苓道：“若是母亲和二娘觉得可行，若苓自然没意见的。”

　　午膳设在正堂，赵老爷不知和县令大人谈了甚，走路都带笑。席间章任之和赵府一干男子一桌，赵若苓自然还是和府里的女眷一桌。

　　赵老爷是个行商的，遇事就会来一杯，今日见着姑爷那更是搬上了窖藏了好几年的步丝小槽，看来又得喝个痛快。午后这几个男人也约着一起去书房下棋，各自有各自耗时间的法子。总是比章任之一个人在县衙里要有趣，衙门里的主簿县丞们这两天都早出晚归的，衙门里就剩个每天下学回来就闹腾的章任庭可以消磨时光。新婚夫人比他自己还要受欢迎，根本无闲工夫陪他。

　　二夫人的儿子快一周岁了，年末就是一岁生辰，这也是个讨赵老爷喜欢的。开口第一句便是叫的“爹爹”，直让赵老爷赏了好些物件儿给二房。

　　今儿个人多，小孩子俱是爱热闹的，才到霜云亭不久，便咿咿呀呀要说话。乳娘在后头逗着，这小少爷笑得更欢实。

　　“姐姐、姐姐。”

　　昨日典史夫人的孩子也亲近赵若苓，现下这小少爷更是直接叫了姐姐，赵若苓伸手去勾了勾孩子的鼻头，道：“你倒是个嘴甜的，长大了铁定招姑娘喜欢。”

　　她又和几个姨娘们说起昨日的经历，都说新妇招孩子便是好兆头，旁边最开心的当然得属大夫人这个亲娘了。

　　“哎哟喂，苓儿这般受孩子喜欢，想来喜事儿也不会等太久的，那个典史家的是男孩儿女孩儿？”

　　赵若苓有些害羞，不管到哪边，这个话题都会扯到她身上，她敛敛心神答：“是个水灵的姑娘，才几个月大就抓着我的手不放，还冲我咿咿呀呀地，似是同我讲话一般。”

　　大夫人听这话，又看了看乳娘抱着的小少爷，心里乐开了花，但面上不显。

　　日头正上，霜云亭这边儿却是欢声笑语，连各院儿的守夜丫头都过来说笑打闹了，大夫人应是默许了的。这般景象恍若赵若苓出嫁之前，大家皆如今日这般，说说笑笑好不热闹。但她心里难免伤感，以后这样的光景她是甚少机会见到的，嫁作人妇的苦楚她算是体会了几分了。

　　午前大夫人说的糕点早已经让县衙的管家包好带着了，一行人送至门口，也是昏定时分。

　　大夫人手里拿着个小包裹，眼角的泪水有些挂不住了，她招呼服侍赵若苓的丫头过来，交代了几句，才将包裹递过去。

　　“书上都说‘徒来生处却为客，今日随夫始是家’，知县夫人早些归家才是，今后赵府都只是客居了。”

　　明明是亲娘，但大夫人却还是硬下心来说了这番话。确实如此，嫁出去的女儿，再回来便是客人，夫家那边才是她的新家，大夫人是希望女儿摆正心态，毕竟日子还长，县衙那边儿才是她后半生的归处。

　　回衙门轿中，赵若苓攥着大夫人给的那个包裹，却是小声地哭了。她的眼泪从今日进门起就一直忍着，现在才发泄出来，不能在母亲面前哭，平白惹她担心，二夫人和姨娘面前更不行，赵老爷这个父亲面前也不行，就连她那新婚丈夫面前都不行，到最后却只能在轿子里自己擦眼泪。

　　轿子外边的丫头小金听见她家夫人的啜泣声，也忍不得湿了眼眶，同是赵府出来的，如今这份酸楚她也能体会一二。

---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大多数朝代行商之家虽然有钱，但地位不高，担不起“府”这个字，赵府之所以能挂上“赵府”的牌子呢，自然是因为祖辈的荫封，一直传到赵老爷父亲那一代，赵家祖上都有在朝为官的，但因为赵老爷的父亲身体不好，便主动辞了封赏，带着后辈到扬州经商了。但“赵府”这两个字却是上头承认的，不用特地更换，所以赵家如今还是赵府。
　　
　　‘徒来生处却为客，今日随夫始是家’出自唐《崔氏夫人训女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有点儿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