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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宋仁妙计解忧愁 ...

  •   章和元年,又逢国母太后大寿,于是圣上下诏大赦,凡非死罪、奸罪者皆可从轻一等。
      南涪县衙便有一座监牢,大门西侧仪门之前的一处院子。坐北朝南,分内监、外监以及女监。外监关押的一般是轻罪犯人,或是还未经提审的民案被告及干连佐证人员,皆是一些待不长久的嫌疑人等。
      内监之中,便是已经盖棺定论判处牢狱的囚犯,罪名偷窃、伤人、行贿不等,但并无死刑囚犯于此。最后那女监,便是罪责极重的女性罪犯和已经判处死刑的牢犯之所,乃是整个县衙最恶臭之地,并不单是环境,也是内里肮脏污秽的一干手段。
      此处乃是令知县最头疼之地,虽说上头有明文诏令,但手底下那些狠辣手段却是怎么都断不干净的。所以每一旬休沐,章任之都会亲自去女监牢视察,只为了能震慑一些不法勾当,给这个本就是活地狱的地方带些清明进去。
      如今这个年岁,对那些个女妇的律法都宽容了许多的。若是一家妇人犯了奸罪,她所属夫家是有权处置她的,可称私刑,就算这家人要处死这女子,也是在律法之中。若是夫家执意告官,那这名妇女多半是落入女监之内,同死罪一般,今生都无法再出这座监牢。
      但牢犯也是人,对于女囚而言,监牢就太残忍了些,一旦进来,清白是怎么都守不住的,也是如此,女监内自缢的女囚屡见不鲜,实在是这个地方活不下去,便只求寻死得安生。
      章任之刚上任那会儿,有一日没通知下去便径自去了牢房视察,正好听到女监的官媒婆在骂,“既然进了这活监狱,就莫再想着立牌坊守贞洁,怨只怨你自己,当初犯了那不可恕的死罪。”
      这话可着实惊着了才上任不久的县太爷,他怎地也想不到县衙内还有如此没有人性之地。后来撤了那个官媒婆,又换了个女监差役班子,但一月不到,他竟就又撞见这类事。实在无法子了,便每旬都过来看看,至少可以防止一些表面上的脏事儿。
      新婚刚过,章任之就得每日卯时至公堂,酉时过才回内院儿。
      东花厅里,赵若苓叫管家拿来了往年的支出账本,不但有东厅里几个侧房的每月例俸,还有西厅章任庭的开销,前院儿那些夫人们的一干支出也有记录,但一般前院儿和后院儿分属不同衙,县令夫人若非甚要紧事,是不会去涉及她们的内务的,这是从以前便默认的规矩。
      昨日归宁,赵府大夫人给的那个包裹里,不多甚他物,全是银票,足够她几年开销的。
      现下正翻到月银这里,才又想起大夫人昨日那番话,县衙终归是她要长久居住之所,是该好好收收心思,帮着夫君打理一些事务。
      这三日章任之都留在北房,好生缠绵了这几日,弄得赵若苓总是全身酸痛,白日里也是强打起精神。
      她眼皮恹恹,正巧管家递上来一个单子,上面圈了好些日子,看不太懂意思,她问:“周管家,这是甚日子?”
      周管家是个两鬓有些花白的中年人,一直跟着县令,做事稳妥顾全大局,在堂前堂后都有些威望。
      “夫人,这是先前大人草拟的留宿单子,虽说这几年也没按那上面来,但如今夫人既然过门了,自然得重新拾起来,不能乱了规矩。”
      没曾想这个单子竟然是章任之草拟的,赵若苓心下一笑,面上微缓,突然想起昨个儿在一番云雨之后章任之的话。
      “苓儿,这往后内院儿的事都交由你手,我先给你提几句。这一旬我是不想从你处挪窝的,排日子的时候可得记着。西厢房的两个姨娘,是没上任之前收的,我瞧着脾气秉性都还和善,进门儿几年也都无甚大事儿,你往后态度只需硬气些,她们俩怎么都不会逆着你的,不会让你到我这儿受委屈。”
      从这几年县衙后院儿并没传出什么乌糟事儿看来,章任之收的两房都还各自相安,但却是不知这正牌夫人进门之后是个怎地光景。
      赵若苓回神,问管家道:“西厅开销每月都这般多吗?”
      西厅虽说另设有章任之的书房,但大都还是留给他那个还未选亲的弟弟的。从前便闻人说,县衙里住了个纨绔子,得空儿了就往勾栏里去,轮着学堂休沐那几日,还会拉帮结众去酒楼吃喝一番,美其名曰“饮酒作诗”,不过就是几个富家子弟聚众肆玩罢了。
      周管家作揖回答道:“是这般了,庭少爷少年心性,总是爱玩闹的。这几年也不曾闹出甚大事,大人便由着他了。”
      账本上还有两个比较打眼的地方,一个是侍妾周姨娘上旬支出的月银,一个是没有名分的空头开销。
      赵若苓一一问过,这才得知了其中原委。
      上旬周姨娘家里出了些麻烦事,求到章任之那里,县令又是个心软的,便让账房就这般支给周姨娘了。她家到底出了甚事,连素日里总跟在县令身旁的周管家都说不清,看来这笔账还真有些糊涂了。
      再说那笔空头账,周管家倒是知道一些。说是支给通房丫头的,跟周姨娘一样,求到县令那里,说自己月银被如夫人剥了几分,便不够基本开销了,这便又让县令发话划了银子。
      赵若苓左手撑着下颚,眼睛并未完全睁开,周管家这番话他也并未再多问,就状似随口说了句。
      “那丫头前日我倒见过,但未曾说话,也不知是个甚脾性。”
      当日请安那会子见过这个通房丫头,虽未开口,但似乎有些胆怯,也未曾见几分笑脸。
      周管家接话道:“那丫头虽说有些小心思,但还算识大体,未作出甚出格之事,大人也宽容,况且现今在如夫人手底下,自然是收敛了很多的。”
      账本没甚其他问题,赵若苓就把前院儿各房都问了问,大致知道了衙里的情况。后院儿里这些下人的月银是章任之先前定下的,都算合理,她也只是照例翻了翻,并不想动这部分。
      正和管家说着话,外间儿就传来了说话声,周管家望了望门外太阳的倒影,道,“夫人,晌午了,想来是大人下堂回院儿来了。奴才先将这些都收下去吧,午后夫人闲下来遣丫头来唤老奴便是。”
      赵若苓点头,起身准备去迎迎章任之。
      “夫人,这边来。”
      东花厅院儿门前,章任之没进来,看着赵若苓走出来便大声喊了她。
      院儿外还站着一个人,白衣紧袖,正在连连作揖,像是在推脱什么。
      赵若苓快步走到章任之跟前儿,两手置于腰侧,微微敛眼没有直视对面的陌生男人。
      “宋仁兄,此乃吾妻城北赵府次女。夫人,这是宋仁兄,为夫昔年好友,如今才得以再见,实乃造化。”
      两厢见礼,赵若苓依然没有正经打量对面这个人。宋仁行礼也未见差错,只是迟钝了些许。
      刚介绍完,章任之就拉着宋仁的一只手,对其道:“宋兄可得留在县衙内用午膳,现下拙荆你也见过了,就不许再推脱。小金,去大仙楼报一声儿,午膳去那边用。”
      随侍在赵若苓身后的丫头恭退出去,往后花园的方向走去。
      赵若苓见县令这番话,便是知道了缘由。左不过是章任之和这位昔年好友畅谈不酣,想趁着午膳再续,却被好友推脱,借口嘛,应是怕打扰县令夫人和县令用餐。谁知章任之竟是个直脑子,直接就把人拖来东花厅这边,匆匆见一面便算相熟,便好尽未尽之兴。
      宋仁见推脱不成,便只好跟着同去。这午膳,有县令及其夫人作陪,却是寻常人求也求不来的。
      大仙楼在后花园东侧,楼上供着守印狐仙。楼下正屋作饭堂,西屋乃厨子杂役房舍,东屋便是这县衙内最大的厨房。东花厅的后罩房里有个小厨房,西厅自然也有,前院儿那些夫人衙署内也自然是有的,毕竟在自家地头吃饭会自在不少。
      席上并未上酒,赵若苓陪坐一旁,也并未多说话,只依稀觉着竟和监牢相关。
      宋仁道,“大人可将官媒婆另寻一处安置,女监也需和死囚隔远些,寻个日子再往衙门前贴个招补告示。此招补只在年岁四十至六十的妇人,且并无前罪,最好选那些个泼辣的,叫寻常人不敢找茬儿的才好。招补来的这些便叫她们管理女监,并无多事,每日巡查女囚的状况,再每日由牢头往上呈报,想来如此数月,情况会有所好转的。”
      此法需要在县衙再寻一处关押女囚,实施起来需要一些时日。但就结果而言,是值得一试的。虽说招补女牢头有些不合常理,但也不是古来绝无,最近的前朝期间,便出了一位名望很高的女官。
      章任之最近正在头疼这个女监牢的事儿,正巧今日在申明亭就看见了宋仁。两人趁着午时愈谈愈合谋,而这宋仁也确实有些头脑,就午膳时分便把女监牢的一干处理方法全都罗列出来,有依有据。
      饭后在后花园闲逛,章任之不止一次向宋仁展示招揽之意,“宋兄实乃有丘壑之人,何不留在县衙,共谋百姓福祉?”
      宋仁在县令右侧,被章任之说得有些局促,也没正经回应。
      赵若苓倒是在旁看清了宋仁的为难,但也知夫君惜才之心,便柔声开口道,“官人,午时便让宋公子去西厅歇个午觉吧,想来一上午也有些疲累的,官人有何事晚间下堂再谈也可。”
      再有小半个时辰,章任之就得回公堂处理公务了,虽心下有许多话还未来得及说完,便顺着赵若苓的话接下去,道:“夫人说得极是,宋兄先去歇个午觉,等我酉时再去与你相商。午后若是无聊,可……”
      话还未完,便有个小厮从前面过来,伏在地上,想来公堂又有急事了。
      送走县令,赵若苓又陪着宋仁在后花园走了走,话不多,离得也够远,最后把人送到西厅门口便作罢。
      这两日学堂休沐,可巧的是章任庭今日也并未出门,能陪着宋仁说说话,怎么都是比她这女眷方便的。
      章任庭应是早前儿就接到他哥的消息的,这会子正等在书房门口呢。年十六,爱玩闹,人都说男子十六方收心立事,但章任庭不是,他显然是正当年少始风流,怎能舍却诗酒韵。见人一副笑脸,生来也并未受甚苛责,兄长由着,钟先生也说‘少年人还是少拘着的好’,但从小受钟先生和兄长熏染,骨子并未歪。再一副好皮相,便是如何都讨喜的。
      宋仁午后也未曾和县令夫人多说甚,但一直有些反应迟钝,不知作何。这会子见到章任庭,和县令有七分相似的脸,这才回神。
      “庭少爷这般风采,想来素日最受姑娘欢迎。”章任庭像除去那些条条框框的章任之,鲜活很多。
      章任庭一身丹青,有些不好意思地饶头,少年人的青涩仍在。
      “我这般才是最不讨兄长和钟先生喜欢的,要是如宋公子这般,那才会让他们刮目相看呢。”
      宋仁和县令同岁,也属章任庭兄辈年纪,但是两人说话却并无多隔阂,放得也比之前和县令说话开些。三五句话,章任庭便说到了东花厅刚过门的兄嫂,言语间多是夸赞,并无甚冒犯无礼之处。
      宋仁多关注了几分,但都并未评价,只细心听着,时不时应一应。
      下午堂前,县令得了空脑中便在想将女监牢之事该交由谁人之手,主簿县丞都不主管这类事,想来是办不妥当的,典史那里嘛,县令犹豫不决,一直到酉时末,都还未定下主事之人。
      典史本就是主牢狱刑法的,下头牵扯太多,这件事交由他,效果可能达不到如预期那般,而且还会给典史平添许多麻烦,得不偿失。

  •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戏可能不多,但男主作为县令,平日里很忙很忙,县令夫人也不闲着,所以两人相处的时间只有晚间卧房。因而互动比较少,一般她俩比较重要的对话我都会写的,不然就米有感情戏了。
      关于女囚犯,哎,我昨天查资料的时候看到的真的很黑暗,写得不夸张,所以才想在这篇文里写点儿处理的办法,至少在我设定的背景里,让她们好过一些吧。
      官媒:媒氏,掌万民之判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书年月日名焉。——《周礼·地官》
      相当于官方的婚介所,但在本文多一些职能,监管女囚和那些因为婚姻出轨等问题的民事纠纷。还有一个隐藏的大家都知道的别名,叫牙婆子。负责奴才下人的买卖工作,或者帮大户人家买妾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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