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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景依稀似旧年 ...

  •   “我们的剑法都是一样的,你就不担心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你刀剑相向。”
      白微瑕自嘲一笑,言犹在耳,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了。脚踩在雪地上,沙沙地响,她一定要去找那个人,有些事情,该要解决了。一路上,她仰首望天,不禁想起了他们六年前的那个初遇……

      雪簌簌地下,梅花绽放,姚景霄深吸一口气,微笑道:“好香,梅花香,这雪,因着这花,也很香。”白色的梅花连着褐色的枝条,偶尔,枝上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霜雪,眼前之景,让姚景霄恨不得与之融为一体。看至忘我处,他不禁随手折下一支白梅,吟道:“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
      就在这时,一把略显恼怒的声音打破了雪地的宁静:“喂,你干嘛摘那梅花!”姚景霄循声望去,不禁呆了一呆。远处站着的那位少女,几乎全身都是同一种颜色——白色的斗篷,白色的衣服,白色的腰带,白色的靴子,白色的手套,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那别在腰间的通体雪白的长剑。若非那乌黑的秀发,俊俏的脸庞,她几乎就淹没在这茫茫雪景中。只见她说完那句话后,便脱下手套,持剑向姚景霄手中的白梅挑去。
      姚景霄见那少女面容粉雕玉琢,行止古怪但透着几分可爱,有意逗她,偏不松开手中的白梅,而是以梅为剑,对准少女剑尖。本来,少女手持宝剑,而姚景霄手中的,仅是一枝梅花,强弱之势,分明已判,若非姚景霄身负高深内力,可飞花摘叶伤人,少女的宝剑,必能刺穿他的手掌。但那少女却在剑尖堪堪触到梅花之时,猛然停住,本来捏着剑诀的左手,瞬间转为一式“折梅手”,便来夺梅。姚景霄微微一笑,左手食中两指夹着剑尖,而拿着白梅的右手,则不知怎的,转过一个角度,用手肘破了少女的“折梅手”。少女不服,数度攻上,均被姚景霄巧妙化解。
      就这样拆了数十招,少女突然“哼”了一声,收剑不发,眼睛只盯着姚景霄右手。姚景霄一愣,望向自己的右手,原来经过一番打斗,那白梅在两人内力的折腾下,已化为粉末,只留下深褐色的枝条。
      少女万般懊恼,骂道:“都是你,花没了!好好的花,干嘛去摘呢?”
      姚景霄不以为然,“折梅何等风雅,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煞风景的事了。”
      少女到这个时候,才算是认真端详姚景霄的面容,她一接触到姚景霄脸上那招牌式温暖的笑容,登时呆了一呆,说话的声音也轻了不少:“梅花凌寒绽放,可持续数月,但一折下来,最多就只剩下几日了。”
      姚景霄心底有些不赞同,但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转移话题:“看姑娘方才挑梅花的那一式剑法,莫非姑娘出身清风阁?”
      “肯定……”少女刚说了两个字,就顿住了,心中念头如闪电般掠过。直到很久以后,她都很奇怪,自己竟会鬼使神差地说出那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你觉得呢?”
      姚景霄想了一想,很认真地答道,眉间却隐隐有些笑意:“若姑娘真是出身清风阁,那我们也是份属同门,看来渊源不浅哪。”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少女的脸在他说刚才那句话时,有那么一瞬的苍白,而只是看了看手中枯枝,继续说道:“若不是,那我们二人因梅结识,也是一种缘分呢。”说到这里,姚景霄飞快地折下一枝白梅,递到少女跟前,说道:“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此时,少女脸上的苍白已被绯红掩盖。她低着头不敢直视姚景霄的双眼,只愣愣地接过梅花,浑忘了责备他再次折梅。

      白微瑕抬起头来,与姚景霄四目相对,眼中不再是几分娇羞、点点柔情,而是如烈火般灼人的愤怒。六年,真的可以改变许多。
      “没想到,”白微瑕的声音极其苦涩,“你我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剑慢慢从鞘中拔出,“五年前我还以为,我们永远不会有今天。”说起来,当真讽刺,这雪地、梅花、两相对峙的人,一如五年前……

      “你都知道了。”静默许久,终于还是白微瑕忍不住,开口打破了沉默。
      姚景霄点了点头,点得很轻,几乎让人觉察不到。
      “是啊,”白微瑕很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我们的剑法相同,我若不是你的同门,就只能是五行教的人了。”百余年前,剑客霍清风将自己毕生绝学著成一部《清风剑法》。他死后,这部剑法几经辗转,曾落入好几人之手,但最后能在这一场剑谱争夺中活下来的,只有两个人——莫寒、无名。莫寒熔清风剑法与无上心法于一炉,创清风阁;而无名则在得此剑谱后,访南疆,学巫蛊、毒术,创立了以巫蛊之术控制教徒为之效命的五行教。历经百年,这两个门派均已壮大不少,尤其是五行教,其巫术、毒术和剑法,令各派深自忌惮。
      “我知道,五行教以巫蛊之术制人,在你们看来,它根本就不应该存在。我又何尝不是这么想,但是,”白微瑕的头抬了抬,声音微微提高,“我又能怎么样?前任五行教教主是我姑父姑母,如今他们身死,又无子女,这五行教主一位,我必须接。”说到这里,她张开手臂,闭上眼睛,轻叹一声:“如果你想为江湖除害,那就来吧。我一死,五行教经不起接连失去教主的打击,必会从此一蹶不振,那我也解脱了。来吧,拔出你的剑,一切,就都结束了。”
      姚景霄一直没有说话。他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一动不动。风过,雪落,四周一片死寂,似乎时间都已静止。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说道:“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那日你问我,我们的剑法都是一样的,我就不担心吗?当时我的回答是——那又有什么关系,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你刀剑相向。”说到这里,他微笑着抛开手中长剑,走上前去轻轻揽住白微瑕的肩,“今日你是五行教教主,我便入五行教;他日你这教主不当了,我就与你一起,浪迹天涯。”
      白微瑕倏地睁开眼睛,脑中还有些混乱,却直觉姚景霄所说的是一件令她十分高兴的事情。她脑海仍未清明,脸上已浮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颤声道:“真的?”

      “呛!”剑出鞘的声响冲散了回忆的喜悦。白微瑕的长剑遥指姚景霄左胸,“为什么要出卖五行教?”她已是近乎怒吼,“既然你放不下正邪之念,为什么当初要来找我?”
      她难掩心中的愤怒,声音愈发地冷:“姚大侠很高明的手段!五年时间,不但把我这个五行教主架空,还把整个五行教出卖给了江湖正道!”
      “我宁愿,”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嘴唇微微颤抖,“你从一开始就无法接受我的身份。”总好过你这样骗了我五年,让我从天堂跌到了地狱。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她从来就不是一个轻易把自己的痛楚呈现出来的女子。
      姚景霄静立在她对面,眼神复杂,似悔,似痛,似决绝。这双眼睛里含着的,究竟是什么,白微瑕自忖,她再也无法看清。
      握剑的手在发抖,白微瑕闭上眼睛,蓦地大喝一声,挺剑前刺。这一剑毫无章法可言,只要姚景霄随手一格,便能挡开。但这一剑,最终还是如愿刺入姚景霄的胸膛,白微瑕睁开双眼,只见姚景霄胸口起伏,面容因疼痛而有些扭曲,却仍极力保持微笑,艰难开口:“我说过的话,从来作数……”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手不自觉地去握那插在左胸上的剑,“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你刀剑相向……”说完,他缓缓后退,手掌摩擦着剑锋,渗出的血与胸前的大片失血混合,滴落在地。血落的“滴答”声,在他耳边显得如此清晰,他感觉,有什么在吞噬他所有的精力。待到长剑离开胸口,他的生命也到了尽头……
      大雪纷飞,随风飘零,最后却又都如逝去的生命般,归于寂静。
      变故陡生,白微瑕只觉胸中堵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泪水却如断了线般掉落。待到宝剑失了支撑,她整个人,也无力地跪到了地上。明明是白天,白微瑕却感觉天空像黑夜一般,但,看不到一点星光……

      雪不知结了几载,又消了几载;梅花也不知开了几度,又凋了几度。
      这一日,白微瑕早早就起来了。她已记不清,自己已有多久,没有在这样的冬日,赏雪赏梅了。
      青丝已换白头。本来,她已不再适合穿这身白衣,但今天,她还是穿上了。
      昨夜下了好大的雪,今日,积雪已达数尺。每走一步,白微瑕的靴子都会陷在雪中,要抬起脚来甚是艰难。到得最后,她干脆不走了,就这样静静站在雪中。很巧,在她站立的地方,正好长着一颗梅树,枝条延伸出来,上面的白梅开得正盛。白微瑕的眼睛突然变得有些迷蒙。她慢慢抬起手来,搭在梅枝上。良久,折下一枝,放在鼻端。那熟悉的声音,仿若伴着寒风,又到了耳旁——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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