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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牵机疑云(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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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清二人自坦然上前,施了拜礼,静立在一旁,这下子众人的目光都围了过来。
“二位都是堂堂正正的江湖人士,又岂是那鸡鸣狗盗之辈,内部事宜,扰了二位贵客,还望见谅。”方泽怀着歉意道。
“方师兄言重,既是为了宗门,我等自然配合。”付清心下惭愧,只觉辜负了方泽信任。
“哼,装腔作势。”方义嘲讽一声。
堂上掌门三人姗姗来迟,付清二人见了那“齐震”,眼中潜着探究,脸上却不动声色,规规矩矩与众人一同拜了。
“适才有贼子潜入,不知付侄女可曾见得,受了惊扰?”
“齐伯伯,我与吴仇一同漫游,并未见其他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付清上前答了,面上露出一丝好奇。
“也无甚事,不过两个小贼,便让宗门弟子多防范着,你们也多留心。”齐涯暗中观察,见她不似说谎,也知付清初涉江湖,应该无甚心眼,当下放了些心。又不经意见朝着暗处使了个眼色,偷偷派了一个傀儡暗中跟着,却是为了以防万一。
“长老,那入了禁地的贼人便是一男一女,需得仔细盘问。”方义见状,有些急切,若是此事就此翻篇,哪里还能抓得住方泽把柄?
“胡闹!那禁地本门弟子误入了短时间都难以出来,现他二人身在此处,已是证了清白,方义,失了礼数,去刑堂请责。”一直未开口的齐廖脸上带了肃色,开口喝道。
“是……”方义虽不甘愿,但也不愿再触了齐廖霉头,牵机的弟子是向来知晓齐廖长老的严厉的。只临走时狠狠瞪了方泽一眼。
“徒儿,送二位客人回去,好生款待。”齐廖缓了神色,对着方泽点点头。
“弟子遵命。”身为齐廖的亲传弟子,方泽自是听从。
送了二人回到客舍,付清忽然唤他:“方师兄,且来里喝杯茶歇歇。”
“那便叨扰了。”二人身上隐隐露出些正气,方泽也是乐意亲近。
吴仇自沏了茶,递与二人,茶香萦鼻间,开口向着方泽道:“此些年我于各处游历,多见些追名逐利之辈,像方师兄这般心思坦荡霁月风光之人,却是少见。”
“吴兄言重,方某也只是自律守心,当不得这样的夸奖。”
“世人皆为利往,迷惑之中常多做些错事,不知方师兄又如何看待背恩忘义,残害宗门之人?”
“江湖所不容也,宗门栽培,同门手足,皆是恩重情深,如何能够背弃?吾辈所识若有此人,定为江湖所不耻,方某必手刃之。”方泽神色凝重,言辞振振,却是如立誓般。
见他如此反应,付清愣了愣,暗地里措辞,终是委婉将禁地之事同他说了,又将那半块信物石牌递了他。
方泽本因二人私闯禁地生气,却又听了后边话语,心下翻天覆地般惊骇,愣在了当场,见得那块掌门石牌信物,才渐渐缓过神来。只脸上一片凝重,却不作声。
“方师兄,误闯禁地原是我们错了,辜负了信任,先给你赔了不是,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你先看如何定夺?我二人事后定然领罚。”吴仇苦笑了笑,无奈看了付清。原想慢慢引导,这性急的丫头却藏不住话。
“……兹事体大,便先不与你们计较私闯禁地之罪,若是旁人,我便处理了,牵扯到齐涯长老,还是待我禀了师傅,让他定夺吧。”方泽面上带了失落,强撑了笑颜,“我便先行别过,待此间事了,再来拜访。”说罢向了主峰匆匆离去。
“是个清风明月般的人,只可惜遭了这样的祸事。”吴仇看着方泽的背影叹道。
“我好似又鲁莽了些……”付清悻悻摸了摸鼻子,引得吴仇无奈摇头。
今日夜间偏殿设了宴,除少数巡逻弟子外,都在席间。付清二人自是应邀去了,列坐在前,只觉得有些山雨欲来的压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了心。
堂中高台上,齐涯齐廖皆是如常般,脸上略带着笑意,让人看不透背后的心思,座下首位的方泽倒是沉着脸色,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席宴过半,一弟子从外而来,绕了侧边柱子至中间台上,俯身在齐涯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齐涯脸色微变,挥手摒退那人,正了正色,继而对下方众人扬声道:“齐某突然有些要事急需处理,诸位自尽兴,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海涵。”说罢起身,便是要离去。
一旁齐廖却是此时开口:“师兄,何必急于一时,堂下还有客呢。”
“有些紧要事,师弟暂且作陪。”
“是有要事呢?还是想趁乱逃走呢?”
“师弟这是何意?”
“哼!贼子齐涯,背恩忘义,残害掌门,拿下!”齐廖一声暴喝,席间弟子皆利索起身,将齐涯围了,方泽更是一脸愤愤,站在中心与之对持。
“呵,不过几个小儿,你就算设这鸿门宴,又如何拦得住我。”齐涯脸上带了三分郁色,甫一挥袖,棕,金,银三色丝线飞出,将前方几个弟子掀飞了出去,剩下的却是缠住了方泽身侧的方义。未等方义开口,一根银丝钉进颅内,余下的缠住各处关节,竟是硬生生将方义炼成了傀儡,随即操纵着向众人袭去。
牵机门的三色傀儡线分别是玄铁丝,金錁丝,雪螟丝,刀枪不入,水火难断,且纤细锋利,又可做一等一的暗器,故而教众人有些狼狈。
眼看方泽招架不住,齐廖刚要出手擒住齐涯,忽而听得付清一声娇喝,腰间盘蚺抽出,自侧面劈向了齐涯。
“不可!”有一人声音传来,甚是耳熟。
与此同时,盘蚺刺入齐涯体内,发出的却不是剑入皮肉的声音,而是一声突兀的沉闷。方义的尸体倒了地,齐涯的身体也倒了地。
这齐涯,也是一尊傀儡。
众人忽然明白什么,面色僵硬的转过身去,却看到了身后阴沉着脸的齐廖。
“该死……一群渣滓,毁了我多年经营。”齐廖的脸上已是一片阴云。
多年谋划,原本他只要在众人面前拿下这谋逆的师兄,关进密牢里,再安排个什么由头毁掉这具傀儡,便可以让他悄无声息的消失。
到时候掌门失踪,齐涯身死谢罪,这牵机门就是他齐廖一个人的天下,哪知道关键时候让这几个外来人搅了局?
自己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今日在场的,除了方泽,一个都不能活着出去。
“师傅,这不是真的……”方泽看着那人疯狂屠戮,挥手间带走几个弟子性命,不由脸上一片痛色。
教导自己多年,教自己礼义廉耻,孝悌忠信的恩师,竟然才是幕后主使,虽不愿信,可眼前一切却逼得他信。
心头的世界轰然崩塌,方泽的天地都旋了起来。
“方师兄,此时莫要出神!”吴仇忙出声提醒。
方泽惊醒来,见门派弟子倒了一地,付清也捂着腹部,斜靠在吴仇怀中,而齐廖,虽伤痕累累,却仍坚立当场。
方泽忽而暗自握了拳,缓缓走向齐廖,一根银丝直直射来,自他左肩穿过。
“好徒弟,杀了他们,你还是牵机门顶顶干净的大师兄,也还是我的乖乖徒儿。”齐廖测测笑着。
“师傅……”鲜血染红了方泽衣衫,他却并未停住。右肩,腹部,双腿,一根根银丝随着方泽前行而穿透他的身体,血止不住的流下来,每一步,都是血肉撕扯的疼痛。他终于走到了齐廖身前。
“你也要违逆我吗?”齐廖冷冷问他,只消一根银丝,他这徒弟便会死在自己手中。
“师傅,谢谢你,以及……”话音未落,袖中银丝尽出,趁着他分神,刺穿齐廖心脏,“对不起。”同时,数根银丝也从方泽心脏穿过。二人一起倒了,跌坐在中间掌门座上。
齐廖口中含血,满脸惊恐看向方泽,口中模模糊糊吐出几个字:“你……疯……了。”
他竟然用了锁心引这样的法子来同归于尽,这样二人都没了活路。
方泽终是笑了出来,脸上带了释然,他尽力将怀中那半块石牌掏了出来,用尽最后的力气按在了右边扶手的凹槽里,缓缓阖了眼。
牵机门弟子今日基本死伤殆尽,这满门的辛秘今后无人掌管,这样的祸根,还是不要留下了。
大殿开始晃动,远处传来阵阵轰隆声。
吴仇脸色突变:“不好,这里要塌了。”付清还是虚弱,扶着尚能走几步路,却是耽搁时间,这生死攸关的当前,也顾不得许多,道一声“冒犯了”,吴仇将她打横抱起,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也幸而齐震先前料到也许会有此等状况,告知了一条生路,二人到了一处安全山峰,远远望着扬尘里已是一片废墟的牵机门,不禁唏嘘。
“这样的结局,谁也未曾想到,方师兄那样明月清风般的人,可惜了。”
“明月显于黑夜,与黑夜一同消亡。”吴仇轻叹了口气,“这江湖,容不下这般干净的人。”
顶上乌云遮了月,夜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