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骗局》岁柳

18、东临台会（四）

　　“你似乎并不惊讶。”付清站在她面前。
　　“意料之中的事。”邱素淡淡开口，“我也知道你为何来此。”
　　“那你会说吗？”
　　“如果是你，我会。”
　　邱素将手中物件举起，让付清瞧得清楚些。是一根手工做的木钗，材料简单，手艺粗糙，并不算得上精致，那边缘处倒是见些光泽，像是被人日日把玩，受了滋养。
　　“这钗，是十年前他送我的。”邱素面上染了一层哀色，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十年前，邱素还是绛巫一个普通弟子，她天资聪慧，却并不喜欢闷在蛊室之中做日复一日枯燥乏味的功课，而是时常偷偷跑下山去，在绛巫门附近蔷黎城中四处游玩，打抱不平的事，也是常做。
　　那日她刚惩戒了一个毛头小贼，正将被抢的荷包还给失主时，那小贼趁她不备，忽的起身一溜烟跑了。
　　邱素见此，从怀中掏出两个玉瓶，放出两只蝶来，吹笛驭着扑向小贼，果然听得人群那边传来扑通两声。她洋洋得意上了前，却发觉地上瘫着两人。
　　那小贼满地打着滚，嘴中姑奶奶姑奶奶叫着，求着邱素饶了他性命。邱素嘴角一抽，朝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开口道：“哎，这蛊只会让你痒上一个时辰，你这样要死要活的做什么，难道想讹我银子？”
　　绛巫中人在江湖中都是一直凶名赫赫，此次也只算是小惩大诫，那小贼一听，刺溜爬起来，也不顾身上不适，对着邱素磕了两个头：“谢姑奶奶饶命，我这就走。”忙爬起来，落荒而逃。
　　邱素这才看向地上另一人，白衣染了微尘，清秀面容上憋的通红，一双明亮眸子正含羞带怒瞪着她，虽同那小贼一样中了那痒痒蛊，却仍克制着没有失态。
　　“那个……”邱素看着他略微红了耳尖，“我不是故意的，现在就给你解了。”说着袖中翻找半天，找出了解药。
　　“我叫邱素，你叫什么名字？”
　　“罗央。”那少年道了一声。
　　拉了少年至一旁酒楼中坐下，邱素点了些特色菜当做赔罪，也顺带着问出了少年的名字。
　　往后借着赔罪的说辞，邱素赖在了这个好看少年的身边，日日偷偷下山作伴，二人也渐渐熟识起来。
　　“哎，罗央，你瞧我又先抓到了鱼。”邱素卷着裤腿站在小溪里，一只手中握着一条活奔乱跳的鱼，另一只手握着根紫色短笛对罗央摇晃着。
　　“世传绛巫蛊术可怖，用来抓鱼，你却是这头一人。”罗央摇着脑袋笑她。
　　“噫，还说我，你不也用天机门的秘术算哪里鱼多，咱们两个啊，彼此彼此。”冲罗央吐了吐舌，邱素麻利的跳上了岸。
　　不一会，岸上传来一阵阵新鲜的烤鱼香味。
　　“再过些时日，就是绛巫圣女的选拔了，我一点也不想去参加。”二人躺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的星星，邱素忽而开口。
　　“为什么？圣女不好吗？”罗央偏过头来看着她。
　　“不好，做了圣女就不能下山，也不能……嫁人。”邱素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若蚊吟。
　　“阿素原来有心上人了呀。”罗央笑着。
　　“哼，不同你讲，木头呆子。”白了他一眼，邱素背过身去，留给罗央一个气呼呼的脑袋。
　　“哎呀，好阿素，我错了。”罗央将一根木钗递到她眼前，“这个给你做赔礼好不好。”
　　邱素欣喜地坐起来，将那根木钗接过，嘴上嘟囔嫌弃着：“难看死了。”手却一刻不停的将它插在了发髻上。
　　“阿素，待我回去，禀了师傅，来此向你提亲可好。”罗央认真看着她，直让邱素羞红了脸。
　　“谁……谁要嫁你。”邱素瞪他一眼，“你要是不早些回来，我就嫁给……嫁给城西那个李公子！”
　　“好好好，我记得了。”罗央好笑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城西的李家公子，前几日才被她揍的半死，脸还肿着，哪里还敢惹她？
　　邱素依靠在罗央怀里，静静瞧着那天上的星星，那晚的星星那样好看，即便过了这么多年，邱素仍深深刻在了脑海里。
　　“后来呢？你们……”付清还未说完，就哑了口，邱素现已是绛巫圣女，那……
　　“后来？他再没有回来。”邱素闭了眼，有两行泪滑下来，“我日日都去那里，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我在那里足足等了他三年，都没有半点消息传来。我以为他被什么事耽搁了，以为他出了事，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我后来才知道，他竟做了天机门的入世人。”
　　天机门弟子，一入人世，妄断红尘。一旦成了入世人，便再与世间任何人任何事都无瓜葛，他们看破天机，却置身凡世外。从另一个角度讲，他们已经不属于凡世了。
　　“在我等他的第四年，我被迫参加了门内的选拔，最终，成了绛巫的圣女，也成了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毒娘子。”
　　“那这与落尘镇有什么关系？”付清忍不住打断了她。
　　“半个月前，有人找到了我。他说，只要我帮他这次，他就告诉我当年的真相。”邱素低头看着那根木钗，“十年了，我太想知道答案了。可他最后也骗了我。”
　　“所以你就害死了羌禾？”付清陡然拔高了声音。
　　“羌禾？你是说那个孩子吗。”邱素摇了摇头，“这是唯一的办法，我只能在整个镇子的人跟她之间牺牲一个。就算我不做这件事，他也会找其他人，我只能这样将伤亡降到最少。”
　　“都是无辜之人，你为什么偏偏选了她，她还那样小。”付清眼眶红了，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理由。即便她能理解邱素那长达十年的执念。
　　“我很抱歉，可整个镇子，只有她没有血亲，孤身一人。”
　　原来导致羌禾那七八年不幸经历的身世，最终还造成了她的离去。可她有什么错呢？
　　“我不会原谅你，也没资格替她原谅你。”
　　“我知道，我曾困于一个执念十年，这十年里，夜夜不能安眠，可如今我也明白，不管我有过什么样的难言之隐，都无法成为做错事的理由。”
　　“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的。”邱素仔细将木钗插在头上，看着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希望你能珍惜眼前人，像我这样难过的，有一个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