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庚城》KillGod

5、第五回·燃灯道人

　　第五回
　　“我总觉得，小神将你是个好神仙，为什么不上天界去发光发热？”饭后，乾元酒足饭饱，在杨戬后面慢慢踱着。
　　“好神仙太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杨戬莫名觉得此人嘴有点碎，来梅山不到一天，就对自己提了一大堆问题。
　　“唔，好神仙或许不是那么多，”乾元沿路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儿，“不过，小神将一定是个好的。”杨戬回身笑道：“你怎么这么确凿？”
　　“你看你看，如果是别的神仙，会把流浪的人捡回家给饭吃吗？”乾元对“好神仙”的定义也太泛泛了些。
　　“话不能这么说，”杨戬见乾元在后面专心致志踢着小石子儿，就放缓步伐来等他，“平日板着脸的不一定是坏的，平日笑意盈盈的也不一定就是好的，有些人，对你好，可能只是你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罢了。”
　　“小神将也是如此？”乾元带着点戏谑的笑。
　　杨戬顿了顿，道：“所有人可能都会这样，但我不会。”
　　“为什么？”乾元很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优良品质。
　　“你看看你身上有什么有价值的吗。”杨戬冷不丁地道。
　　“嗯——”乾元抑扬顿挫地从鼻子里婉转地哼了一声，最后道：“美色，要吗？”
　　杨戬的神色一言难尽：“我想，我的皮相还没到娶不到老婆要搞龙阳的地步。”
　　“差矣差矣！”乾元把食指摇得拨浪鼓般，“娶老婆不是皮相好的象征，反而，皮相好到能够吸引同类的地步，才是皮相之极品的真谛。”
　　杨戬完全不想和此人说话了。
　　一堆歪理。
　　还歪得叫人没法反驳。
　　杨戬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打小便安静得很，你给他一个墙角他都可以蹲上半天，所以嘴皮子远没有乾元那么灵便，所以憋了半天回了一句：“扯淡。”
　　乾元的气势磅礴的笑声在山谷中回荡，久久不散去。
　　梅山本是个清净去处，乾元来了之后，感觉空气都带着喧嚣了。
　　二人和梅山六兄弟打了声招呼就下山去逛逛了，本是只有乾元想下山走走的，他生性好动，后来不知怎么软磨硬泡就连带着杨戬也下山了。
　　所幸梅山六兄弟都有脱不开身的要紧事，不然估摸着下山的阵仗还能再大一点。
　　梅山下的城镇并不是很繁华，却也是人来人往，因为水土好，所以一条错综复杂的运河环抱全城，两岸曲檐黛瓦，水面上不时有人摇着桨缓缓渡过，一只只木船在水面上静静摇曳，比起人间最为繁华的京城更是一种风采。
　　杨戬靠在船舷上，看着面前扒着另一边船舷一脸好奇地往岸上看的乾元，失笑道：“够了，别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人间其实真的不错啊，就算这弹丸之地也有自己的风姿——小神将，天界是什么样子的？”乾元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好些日子没去过了，上一次去还是王母生辰，不过想来还是一样的奢华富贵，左看右看都是一种样子，没什么新奇的。”杨戬在船板上脑袋枕着胳膊躺了下来，看着天上的流云发呆。
　　其实在人间消磨一生，也不错啊，看着人间越来越昌盛，就像看着一个孩子慢慢长大。
　　因为天界比人间早诞生了许多年，所以造就了神和人。神看着在稚嫩的人间中生长的稚嫩的人类，多半是带着居高临下的气势的。杨戬却知道，这些寿命不过百年的生灵除了法力外，和神并没有什么两样，因为没有法力，所以懂得创造，很多时候，这些生灵肩上背负的比神还要多。
　　总有一天，人不会再是总瞻仰着神。总有一天，人界会不亚甚至超过天界。
　　“小神将，你说女娲为了一个，呃，色魔，就去，呃，发动战争，真的值得吗？”乾元道。
　　“人界的别的事我知道得不是很多，不过人界天界的女子一样难理解，这倒是真的。”杨戬懒洋洋地指指岸边，乾元马上掉过头去看，一个女子正在水边洗衣，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把一个正在蹚浅水玩的孩子从水里拎出来，狠狠给了两个大耳刮子，孩子红了眼眶正要哭，女子一扬眉瞪眼，孩子立马把眼泪憋了回去，女子手一指，孩子立马背上一个破草筐不知干什么去了。
　　两人自始至终没有一句言语交流，却默契得很，尤其是那女子，简直比皇帝还要威风八面。
　　杨戬见怪不惊地总结：“亲生的。”
　　乾元倒是很理解：“我在如皋也见过，不过是为了家中夫儿日夜操劳，最近经济又吃紧，一文钱都要分几瓣用罢了，想当年未曾出阁时，说不上金尊玉贵，恐怕也是小家碧玉没这么粗莽吧。”
　　“所以说啊，娶媳妇真是件吃力不讨好还祸害人家黄花大闺女的事。”杨戬难得一次性说完这么多话。
　　“我说到哪了？对了，我在问你封神战争！”乾元苦思冥想一阵，最后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有什么好问的，”杨戬翻了个身背对乾元，“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天气这么好，请你吃点心？”
　　“还是不了，方才吃得挺饱的……”乾元站起身，从岸边一株垂柳上顺手撸下了一片叶子放嘴里嚼，丝毫没在意杨戬调转话题。
　　杨戬有一种作为武将的直觉，女娲刚才，明面上是冲着他来，可自己一个神将，女娲要发动战争也不差他这一个神将，女娲一挥手神将自然如牛毛一般纷杳而至。可是女娲特意来找自己让自己不要过多干预——说这话做什么？他一个人还能和千百神将对着搅混水不成？而自己刚刚捡到乾元，女娲就上了门……
　　多半是冲着乾元来的，说不定乾元才是那个至为重要的“干预”，而自己只是作为导火索罢了。
　　两人在河上漂了半天，已经天色见黑，更没见到什么十分惊艳的晚霞，杨戬就那么懒洋洋地躺着，丝毫没有觉出这趟和乾元下山有什么意趣——
　　“你对人类怎么看的？”乾元看着一位穿着粗布衣服的小孩在捡拾一座垃圾堆里的竹简碎片。
　　“竹简碎片卖给烧火的可以挣些钱，买零嘴吃或贴补家用。”杨戬没听清楚，还当乾元问竹简碎片有什么用。
　　“不是问你这个——你对人类怎么看的？”乾元重复道。
　　“管好你自己吧。”杨戬想到三界的暗流涌动就觉得糟心，这番乾元的问题算结结实实地撞到了枪口上，杨戬没好气地道。
　　所幸乾元也没有很计较，也很会察言观色，知道杨戬糟心，就调转话题道：“小神将，你看那人头上顶着只黄澄澄的大盘子。”
　　对于神佛下界一类事，杨戬似乎也早已习惯，此刻只是撩起眼皮看了一眼，便不咸不淡地道：“那是燃灯道人——不是卖盘子的。”
　　因为是武将，行伍出身，讲求实际，所以杨戬并不像文官那样把佛界抬得很高——就算他们手里抓着自己的神格，杨戬也没觉得这有多值得溜须拍马的。况且佛界人讲话温声和气，普度众生般的无欲无求，六根清净，在武将看来，多少有点婆婆妈妈慢慢吞吞的。
　　杨戬想装作没看见兀自漂走，可那燃灯道人却很有礼貌，乐颠颠地跑上前见礼。
　　燃灯道人煞有介事地清了两下嗓子，扯着一条油光水滑的嗓子说：“二郎神将，一别多年——”“前几天你来梅山上挖竹笋就是这么说的。”杨戬打断道。
　　乾元在一旁拼命忍笑。
　　燃灯道人常在下界游踪不定，没有如来那么八风不动，所以大家伙和他说话也就随便些，真身便是如来殿中那一尊小小的燃灯古佛。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感谢神将慷慨赠予的竹笋，聊解我的辘辘饥——”燃灯道人打算继续扯皮。
　　“佛祖若是喜欢，下次我便把整座山上的笋都挖给佛祖，只是现在——”杨戬没空和他扯皮，手腕轻轻一转，便调动水波要走。
　　“哎别！我有事，很重要的事！”堂堂佛祖，抓住了小木船的船帮。
　　杨戬掉头，脸色仍很和气，只是语气稍稍不悦：“佛祖这是做什么？”
　　“有件事想劳驾神将，”燃灯道人见天色见黑，便把头上的大光化那高调的光芒稍稍敛了一点，然后十分庄重肃穆地说：“神农死了。”
　　“吃错东西了，”杨戬断定道，并不想管这档子木已成舟的闲事，“佛祖节哀。”
　　乾元听说过神农，那是一个以身试险，为人类把天地万物分成可吃的和不可吃的两类，头疼腹痛无数次还没死，最后佛界也看不下去，一把断肠草送他上了西天位列三皇的男人。
　　如此想想，神农职业病犯了，由此魂飞魄散还是很有可能的。
　　“毕竟是为人界作出卓越贡献的仙家，虽说神将说得在理，但——说直白点，还是要查一查神农的死因的，也算对三界的一个交代。”
　　“我不管办案。”对于燃灯道人掏心掏肺的一番话，杨戬油盐不进。
　　不是杨戬没同情心，是这种三界大案子牵扯多了当真不好，万一查出来神农不是馋嘴死的呢？到那时候，就算他不想查，所有人也会打着道义的幌子去逼他查。
　　没人喜欢被人操纵。
　　杨戬也一样。
　　“仅仅是查查，佛界让我拉几个仙家浅尝辄止地查一下，一口咬定神农是饮食不当死的就完了，不会牵扯，只是个场面事。”不知是不是在人间待久了，燃灯道人说话都接地气了很多，不再兀自用普度众生的口气打禅机了，听着好懂了很多。
　　杨戬脑子中过了几遍，转过了弯，想出了点味儿，笑容可掬道：“佛祖都这么说了，若我不去，便是失礼。”
　　“好好好，明日还请神将赶早到神农陵——神农的住所在何处，神将记得吗？”
　　“自然记得。”杨戬笑盈盈道。
　　“那我便告辞了。”燃灯道人临走在河中放了一盏纸河灯。
　　杨戬耸耸肩。
　　为何非他不可？佛界的文殊菩萨去查，逛两圈神农陵下的定论比他下的要有威信多了。
　　神农陵，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