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庚城》KillGod

4、第四回·梅山过往

　　第四回
　　一时众人寂静。
　　这时，他们才懂得，终有人会不忌神明出身，不忌权势滔天，心中自装着一个世界。
　　杨戬被女娲这般闹了一出，似乎也有点疲乏了，扶额道：“带走乾元——女娲娘娘的事我再想想。”
　　天庭规矩，不经众神许可，神仙是不能插手凡间的，可只要有点心的神官都知道这条规定形同虚设，只要有点权势和关系网的神仙，插手凡间，天庭也就权当睁只眼闭只眼，对别的神官来说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对女娲来说犹是如此。
　　那是开辟洪荒之古神，众神之母，三皇之一，稳定三界秩序的不可或缺的因素。
　　所以天庭宁可让女娲插足商朝命数，也不愿为了此事去得罪女娲——归根到底，商朝对于泱泱三界来说，实在是太渺小了。
　　杨戬不一样，本就是在凡间与天界的交界处常年驻守的神将，世间人情冷暖看了许多，凡人没有法力，没有神位，可都是生灵，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和家族，也会承担自己的责任，女娲如此了事，就没有想到商朝在铁蹄践踏之下的万民啼哭？
　　杨戬坐在书房中，心烦地翻阅一些闲书，门扉被轻叩了两声，乾元的声音入耳：“还在为女娲娘娘的事情心烦？”
　　“是啊，”杨戬放下了书，“说到底，还是人类对他们来说太渺小了吧。”
　　“所以破坏渺小生灵的清平他们也不会有任何负罪感，”乾元在书房内看了看，唯一一张椅子被杨戬坐了去，他就只好拢袖站着，假装平淡地把话题引开，“看的些什么书？”
　　“能有什么书，不过是些拿来消遣的话本，”杨戬撑着下颔，若有所思道：“如果换种方式插手人间，是不是可以勉强挽救回一些？”
　　“等等！你说什么？！”乾元差点没有一跤栽倒，“你这算什么？以毒攻毒？”
　　杨戬道：“你也可以理解为以毒攻毒，商朝命数不能因为这一个皇子就乱了，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我看来不无道理——我要去冥界挑选一道魂灵，放下去，安排命格使商朝命数不至于被纂改许多。”
　　“你知道你无力阻止。”
　　“对，所以我只要商朝除那位皇子外不更变什么就好了——赶在女娲娘娘发起战争之前。不要牵连过多就好。”
　　一阵竹叶飒飒，卷进一室冷风，来人晃动着翡翠色蛇尾，声音清冷。
　　“皇子身为国家大统之后续，如此沉迷声色足以代表商朝难以背负起发展人界的使命。必当更换新朝，修改命格，保凡间之繁荣昌盛。”伴随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女娲摆动着蛇尾进来了，梅山六兄弟在门口满怀歉意道：“女娲娘娘来了，我们也不便阻拦……”
　　“知道了，”杨戬挥挥手，看着女娲道，“娘娘今日造访我这梅山，是为了商朝，对吧？”
　　“杨戬，你不是小孩子了，发展人界之责商朝能否当得起，你应该比本宫更清楚。”女娲道。“那为什么，”杨戬嘴角勾起戏谑的笑，“商朝的命数还有千八百年呢？”
　　杨戬神色严肃起来：“女娲娘娘，在下知道您身为创世神，手下不乏足以颠覆商朝天下的妖魔鬼怪，可是，”杨戬指节攥得发白，“在下希望您也能想想烽烟战火之下的万民啼哭，身为万神之母，您——当真无动于衷吗？”
　　“有幸二郎神将还记得我这个万神之母，”女娲笑笑，“或许比起对天下苍生的慈悲，本宫是比不上二郎神将，可是对人界的了解，二郎神将是没有本宫多的。人界不是天庭，哪位神官陨落了，可以由另一位神官来代替，而人界，是只有那一个大王啊。”
　　“商朝那位皇子犯下的过错如果在娘娘看来是不可饶恕的话，我愿意下界去刺杀那位皇子，”杨戬听出了女娲声音中毫不动摇的杀机，心中如乱麻一般，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抑制愤怒的发泄，“还请娘娘，饶过商朝。”
　　乾元站在一旁，分明看到杨戬的膝盖微微蜷曲，可最终还是伸直，扶着桌子角勉强站稳，乾元怀疑自己看花了眼——杨戬，是想跪着去求女娲娘娘的？
　　可为什么，又没有跪呢？
　　“就算本宫不动手，神将还以为千八百年后商朝顺应命数覆灭就又能好到哪里去？万千叛乱，四下而起，万民啼哭，并不会比本宫动手的万民啼哭轻到哪里去。”
　　“有时候，在下是真的不知道了，”杨戬微微笑着摇摇头，“女娲娘娘可以补当时即将坍塌的天庭，愿意作为稳定三界的一部分力量存在，为什么就不能忍受商朝的一次过错？”
　　“二郎神将，大义和私利，本就是不一样的，本宫做那些，是为了大义，不是为了私利，同样，本宫颠覆商朝，是为了——可以说是私利吧，而不是为了大义，就算掩藏得再好的神明，谁还没有点大义和私利呢？”女娲看向杨戬的目光中含着笑意，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要陨落的，而杨戬算是新一代神明中比较有担当的一个了，若不是杨戬想干扰自己对于商朝的措施，两人之间还是可以和和乐乐的。
　　杨戬缄默不言。
　　房内安静得连风吹落叶的轻微飒飒声响都能听到。
　　女娲像是无奈了一般，做出了让步：“好吧，本宫答应你，会尽量减少商朝的伤亡，可是，”女娲抬眼望向杨戬，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说了，“你知道的，这是战争，就算本宫答应了你，伤亡也不会有——那么少。”
　　“我知道了，多谢娘娘，恭送娘娘。”杨戬面无表情，仿佛已经麻木。
　　“唉……”女娲轻叹一口气，稍作停顿后还是摇摆着蛇尾走出了门。
　　乾元侧耳倾听确定女娲走远后，走上前拍拍杨戬的肩膀：“每个神想法都是不一样的，像女娲被人贪恋美貌就要死要活，像我，被人贪恋美貌恨不得拿大铜锣沿着三界敲个遍，宣告一声：我，乾元，有人喜欢。”
　　杨戬被他逗笑了，扶着桌子角笑得直不起腰：“最后一句说得那么一本正经干嘛。”
　　“啊？小神将不觉得有人喜欢是件很幸运的事吗？三界虽大，可找到一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也是很难的，”乾元道，“刚才，小神将你，是想跪下去求女娲的吧？”
　　“是。”对于一个如此折损神将尊严的事，杨戬承认得光明磊落。
　　“那为什么，没有跪呢？”
　　“因为，我是神将，”杨戬深吸一口气，“神将，除祭拜陨落神明之外，不可对其余神明露出这种……弱者的动作。”
　　“没跪过？”“没有。”“为什么跪就一定是弱者的动作呢？”
　　未等杨戬回答，乾元笑嘻嘻地道：“如果有人肯为了另一个人向全世界屈服，卸下一身傲骨，那么，我想，这不是弱者的求饶，而是强者的妥协了吧。”
　　半晌，乾元悠悠接了下半句：“不管结果如何，能让强者为之妥协的那个人，总该是幸运的。”
　　女娲到了殿中，殿中央，一道黑影颀然站立。
　　“你来做什么，我已经遵照你所说的让杨戬不要干扰封神战争了。”女娲坐到座上，持起茶壶，往玉杯中倾倒细细一线的茶浆。
　　“很好，我们也会遵照你所说的，让妲己活下去，或许会含冤千年——您这样擅自决定她的人生，真的合适吗，娘娘？”黑影声音温润。
　　“那又怎样，不管如何，活着总是好的。”女娲咂了一口茶水。
　　“还请娘娘遵守诺言，贡献四分之三的神力，稳定三界。”
　　“你们已经杀了神农，就算我不遵守，结果不还是一样，”女娲苦笑，“剩下的四分之一，够妲己的生存了吧？”“够了，不过娘娘您这样，当真对这世界没有留恋吗？”
　　“有的，只不过死是每个生灵的宿命罢了，为什么要反抗那些无可反抗的事情呢？”女娲朝向内室瞥了一眼，内室的一个绒毛狐狸窝中，一只小白色九尾狐正在安睡。
　　“娘娘要多看着杨戬一些，那枚灵珠子是稳定三界不可或缺的力量，而杨戬的神格，”黑影语气中有掩不下的震惊，“我们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