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又下一梦

22、第 22 章

　　我快速走进爸爸的卧室，只见他此时此刻仰躺在床上，头朝里脚朝外垂直于他的床，他双眼闭着，还在大声地喘着粗气。

　　这是怎么回事？他这次发大病竟然没有大叫一声，我都没发现，我卧室的门是关着的，我刚刚又专注刷手机没注意听他有没有喘粗气。

　　我有些难过，爸爸竟然又发大病了。

　　我赶紧去拿纸巾把爸爸口中吐出来的唾沫擦干净，紧跟着从衣柜的抽屉里面拿出一瓶驱风油给他涂上。

　　我刚给他涂上驱风油，他的身体就一阵抽搐，接着又喘粗气。

　　怎么回事？这不应该呀，爸爸平常发大病是先长叫一声，再是抽搐，抽搐完之后是喘粗气，气息平稳下来一段时间后就会醒过来。

　　这次是怎么回事？爸爸没有叫不说，粗气还没喘完竟然又抽搐了！抽搐完又接着喘粗气，这不正常呀。

　　我赶紧用纸巾帮爸爸继续擦嘴，我皱着双眉，内心有些不安，我再看一下爸爸待会儿能不能像平时那样醒来，实在不行的话只能打120了。

　　我一边帮爸爸擦嘴一边祈祷着他赶紧像平常发大病那样喘完粗气后气息渐渐平稳，然后醒来。

　　然而没过多久，爸爸再一次全身抽搐，重复刚刚的症状。

　　这次我再也不能等了，我飞奔上二楼，拿起手机拨打了120，这是我第一次拨打这个电话，我曾经多么希望我永远也不用拨打这个电话，但现在不打也不行了。

　　120那边的接线员问完我地址后说中心医院可能救护车没办法马上过来，因为之前派出去的救护车还没回医院。

　　我急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求接线员想想办法快点派救护车过来，不然爸爸可能就要没命了。

　　接线员就跟我说联系我们镇上卫生院的车过来接，我马上同意，催促她快点。

　　挂了120的电话后，我赶紧给阿姨打电话，告诉她爸爸的情况，阿姨说她现在有点急事，她大儿子在家，她叫她大儿子先过来，她等一下再过来。

　　挂了阿姨的电话后，我迅速去爸爸的卧室看他，他还是像刚才那样，我整个人很焦急，不知道该怎么办，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觉得很漫长，特别是等救护车。

　　我好希望救护车能快点来，不然我怕爸爸会没命。

　　我真的好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一辆车，要是我有一辆车，就可以直接把爸爸送到医院了，奈何我没有车。

　　很快，大哥过来了，救护车还没来。

　　大哥看了一下爸爸的情况，叫了爸爸几声“有才叔”，见爸爸没有醒来，他也有些担心。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终于响起来了，是120打来的，接线员说救护车到了我们村附近的那个小学门口，但是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叫我去接一下救护车。

　　大哥去接救护车，我留在家里等待，我哭着对爸爸说道：“爸，你再撑一下，救护车很快来了。”

　　爸爸没有回应我，还在喘着粗气。

　　我听到巷子外面有声音传来，我飞快跑出去。

　　大哥和两个男性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床来了。

　　大门口外面放着一些爸爸从公路捡回来的柴，担架床进不去，两个医护人员和大哥只能进房间一起连床单把爸爸抬到担架床上。

　　因为爸爸是无意识状态的，大家又不想伤到爸爸，抬的过程很不容易，三个男人抬一个男人都显得很吃力，最后终于把爸爸抬上担架床，一路推到巷口停着的那辆救护车上。

　　榕树头比往常多了一些人，估计是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来八卦的吧。

　　医护人员让我回家拿好钱和各种证件，还有我的衣服和爸爸的衣服，我很纳闷为什么要带我的衣服，医护人员说我要跟着上救护车，看爸爸的情况，估计要住院，我要陪着肯定要带衣服。

　　我之前没有经验，医护人员说了我才知道。

　　我赶紧回家拿钱拿手机和各种证件，我只给爸爸拿了一套衣服，我觉得只要他去医院被救醒过来的话，就不用住院，可以回家了。

　　我自己只拿了一件外套，没有准备换洗的衣服。

　　我和大哥上救护车陪爸爸，救护车的后门关上后，车开始开走，同时响起那救护车专属的声音。

　　爸爸躺在车上，时不时还发病抽搐，有一个女护士在旁边陪同。

　　车开了一段路，救护车的司机问我去市区的中心医院还是去附近的卫生院，我跟他说去中心医院，因为我不相信卫生院，卫生院医疗水平太差了。

　　这是个三线城市，像爸爸这种大病，就算是市区的中心医院我都有点不放心，别说是镇上的卫生院了。

　　然而救护车司机跟我说市区中心医院太远了，开过去要几十分钟，车上的救护设备太简单，爸爸有可能撑不到去市区的中心医院，他建议我先去附近的卫生院看一下，不行再转去中心医院。

　　大哥也建议我先让爸爸去卫生院看一下。

　　没时间让我纠结，我只好选择先让爸爸去卫生院。

　　很快，救护车到了卫生院，爸爸被推进一个房间，医生问了一些关于爸爸的病史、有无药不过敏等问题后，把房间的门关起来，几个医护人员在里面抢救爸爸。

　　我去卫生院指定的窗口交钱，交完钱后回到房间外面等情况。

　　就在这时，阿姨和大嫂赶来了，她们向我询问爸爸的情况，我跟她们说爸爸在里面抢救。

　　大嫂问我：“你爸是不是早上喝酒喝多了发病呀？”

　　我摇摇头，“不知道。”

　　阿姨有些责怪我：“你怎么不早点打120？”

　　“我以为我爸会像平常发病那样醒过来的。”我刚一开始确实是那么认为的，十几年来，我看爸爸发病已经无数次了，每次他都能醒过来，我真的没想到这次他醒不过来。

　　我也很懊恼没有早点打120，但是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了，只能祈祷爸爸没事了。

　　我想起刚刚医生问我爸爸得癫痫病多久的问题，我问阿姨：“阿姨，你知不知道我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得那种病的？”

　　阿姨自然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病，她回答道：“你爸是上初中之后才那样的，你爸没得那种病之前可聪明了，自从得了那种病之后，脑子就不好使了，没有以前灵光了。”

　　我一直不愿跟别人提爸爸的病，包括阿姨在内，我觉得很丢脸，其实阿姨早就知道了。

　　既然爸爸上初中之后才发病，那他的癫痫应该就不是先天的，是后天的，于是我问阿姨：“那我爸他是怎么得那种病的？是不是以前摔过脑子或者发烧没有好烧坏了？”

　　阿姨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自从上初中之后就那样了，你妈在的时候他吃过一段时间的药，那时发病少一点，不知道为什么，你妈去世之后他就不吃药了。”

　　我也不知道，估计没有妈妈监督爸爸不想吃药，亦或者是家里太穷了，他为了省钱。

　　这会儿，有个老爷爷从我们面前走过，他似乎是认识阿姨的，他问阿姨：“何平嫂，里面抢救的那个是谁呀？”

　　“何平”是叔叔的名字。

　　阿姨说：“是有才叔。”

　　“有才叔？”那个老爷爷好像认识爸爸，“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吗？早上我还在市场的一家早餐店看到他在吃早餐喝酒呢。”

　　阿姨叹了一口气，“那有什么办法，人各有命。”

　　“有才叔命可硬了，听说上一年他走不了路，身体瘦成皮包骨，大家都以为他活不了多久，没想到他几个月之后就好了，又活了一年，这次肯定也没事的。”老爷爷说。

　　我也觉得爸爸的命挺硬的，初中开始有癫痫竟然扛到现在，扛了半个世纪，真的很不容易！我真希望他这次也能挺过来。

　　此时，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医生出来说爸爸的脑部严重缺氧，现在给他供了氧气，还打了镇定剂，暂时稳定下来，但是他还没有清醒，这里也没办法医治他的病，医生建议转到市区的中心医院。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照做给爸爸转院。

　　阿姨老了，腰也弯了，她不能跟着我们去中心医院，大哥也有事情要忙，也不能跟着，于是由大嫂和我一起陪爸爸去中心医院。

　　我们重新上了之前那辆救护车，去中心医院。

　　去到中心医院后，医生给爸爸做了一下检查，然后推着爸爸去照X光。

　　照X光的时候，医生叫我穿上一件蓝色的很重的衣服，我弄来弄去不知道怎么穿，医生看不过去，直接来给我穿上，他说那是防护服，给爸爸照X光的时候，我要在旁边全程陪护。

　　爸爸照完X光后，我去给他办理住院手续。

　　之后，爸爸被推到病房里面。

　　爸爸的鼻子插着输氧管，嘴巴插着压舌板，尿管也插上了，他还是没有清醒过来，医生说给他打了麻醉针，要过段时间才会醒来。

　　我和大嫂合力给爸爸换了一套干净衣服。

　　护士叫我两个小时要给爸爸翻一次身，翻身的时候要先把爸爸的双腿先屈起来，不然不好翻，翻完身之后要在他的背部垫一个枕头，时不时还得用棉签沾水给他润唇，防止唇部干燥。

　　一切弄好后已经是晚上六七点了，大嫂给我买了一个盒饭，随后大哥就来把大嫂接回家去了。

　　我一天没有吃饭，肚子很饿，但是爸爸还没醒来我心情很压抑，吃不下饭，不过我还是强迫自己吃了几口，我要有能量来照顾爸爸。

　　我一直按照护士说的那样在病床前照顾爸爸，其间有护士来给爸爸打了好几次针。

　　半夜的时候病房关黑了灯，我没办法睡觉，到凌晨三点钟的时候，我实在太困，撑不住了，于是调了两个小时的闹钟，在爸爸的病床旁边趴了一下。

　　半夜的温度有点低，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闹钟响了之后，我赶紧去给爸爸翻身，用棉签沾水给他擦嘴唇。

　　这时，我就着半亮的光线看到爸爸动了动头，睁开了眼睛。

　　我很高兴，爸爸终于醒了，我轻轻叫了他一声：“爸。”

　　“嗯？”爸爸应了一声。

　　我终于舒了一口气，好想立马给大哥打电话，让他来接爸爸回去，但是现在天还没亮。

　　爸爸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早上六点钟，我打电话给大哥，叫他开车过来。

　　大哥还没到的时候，爸爸就已经醒来了，我叫他，他应我，但我问他我叫什么名字时他不回答，老是嚷嚷着要喝开水，我倒了一杯温开水给他喝，他不愿意喝，又嚷着喝开水。

　　我的心里有些不妙，难道爸爸还没好？还是因为昨天脑子缺氧太久坏掉了？我的心情瞬间变得很糟糕。

　　爸爸还一直嚷嚷着要回家，他站起身来就要走，我跟他说这是医院，他生病了，要在医院休息。

　　爸爸好像没听到我说的话一样，老是往病房阳台的方向走去，我拼命拦着他，怕他出什么事，但是他的力气真的很大，我拦不住他，同病房的都是病人，根本帮不了我的忙，只躺在床上看着我们拉扯。

　　我大声叫护士，但护士没来，我都快拦不住爸爸了，我忍不住哭了出来，爸爸对我的哭泣一点也不在意，还是继续往阳台走去。

　　我拼尽全力拉扯着爸爸，眼见着他就要出阳台了。

　　还好这个时候三个女护士来了，她们跟我合力把爸爸拉回病床上躺着，并用套子把爸爸的手绑起来，把他的手绑到床上。

　　爸爸拼命挣扎，还骂护士干嘛要绑他。

　　没过多久，爸爸就挣脱了那条绳子，又往阳台那边走去，我又重新拉扯他，眼见着快要拉不住了。

　　这个时候大哥来了，他把爸爸拉回床上坐着，我终于放松了一点，伸手擦干脸上的泪水。

　　大哥叫了爸爸一声，爸爸没有应他，似乎不认识他一样。

　　大哥让我去拿一张轮椅来，用轮椅载着爸爸去车上，然后回家。

　　爸爸住院一晚花了将近七千块钱，我刚还完大学贷款没多久，根本没钱给他住院看病，而且他一直嚷嚷着要回家，所以只能带他回家了。

　　车上爸爸一直低着头动来动去，好不容易车子开到了巷口，大哥扶着爸爸下车，然而爸爸下车后，蹲在地上不愿意走路了，似乎身体非常不舒服。

　　大哥没有强行让爸爸走，让他先在原地蹲一会儿。

　　过了几分钟，爸爸终于站起来了，他踉跄着朝家的方向走，大哥赶紧上去扶他。

　　我走在最前面，回到家开门后，爸爸推开大哥，自己进屋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而后整个人躺在床上。

　　床上的床单昨天医护人员抬爸爸的时候已经一起抬走了，在医院的时候扔了，因为上面有爸爸的尿液，很脏，就没要了，现在床上没有铺任何东西，只有床板。

　　爸爸躺在床板上，我叫他，问他要不要喝水，他不理我。

　　大哥愁容满面地说爸爸可能因为昨天缺氧脑子坏掉了。

　　我很难过，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怪我，如果我昨天早点发现爸爸发大病，早点打120，爸爸可能就不会这样了，爸爸的身体一直抽搐，就是因为脑部缺氧。

　　而且我还没有钱给爸爸看病，只能送他回家休息，我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我好恨自己无能为力，只能看着爸爸受罪。

　　要是爸爸以后脑子有问题怎么办？他已经这么可怜了为什么老天还要这么对他？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如果可以，我真的好想用我几十年的生命来换他健康长寿，我不想让他受苦，不想眼睁睁看着他受苦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爸爸在床上躺下后，大哥回去了，我准备去煮点面吃，不然我没有能量照顾爸爸。

　　前天晚上阿姨拿过来的那两条鱼一条非洲鲫一条鲶鱼我养在冲凉房里面，用一个塑料桶装着，还开着水龙头滴水，为的就是不让那两条鱼缺氧而死。

　　我现在去看的时候，塑料桶里面只剩一条非洲鲫在游来游去了，那条鲶鱼已经飞了出来在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看那样子像缺氧气死了。

　　这两条鱼不就像我和爸爸吗，飞出来的那条鲶鱼就是爸爸，缺氧活不成了是吗？

　　我把地上那条鲶鱼捡起来，那条鲶鱼动了一下，原来还没死，我赶紧把它放到桶里，它又欢快地游起泳来。

　　我开心地笑了一下，鲶鱼没事，那爸爸是不是就没事了？

　　一定是的，鲶鱼的生命力是很顽强的，爸爸的生命力也和鲶鱼一样顽强。

　　我煮好面叫爸爸吃，他不应我，还在休息，我只好自己吃。

　　我吃到一半的时候，只听“呯”地一声，爸爸的卧室传来一阵床板塌陷的响声。

　　我赶紧跑进去看，只见爸爸的床塌了一半，爸爸摔到地上去了。

　　“爸。”我大叫一声跑了过去，“爸，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爸爸努力想站起身来，奈何他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只能躺在地上，我过去想把他扶起来也没有办法，我根本不够力气扶起他。

　　我赶紧打电话给大哥，告诉他我爸爸的床塌了，爸爸摔到地上了，让他过来把爸爸扶起身。

　　估计是爸爸的卧室太潮湿，经过这么多年，支撑床板的床柱已经腐化了，所以才会断掉，爸爸才会摔到地上，还好床板没有断。

　　我在等大哥来其间，一直蹲在爸爸旁边陪着他，我尝试问他问题：“爸，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爸爸缓缓开口：“你是小月呀。”

　　听他这么说，我顿时眼前一亮，爸爸好了？我赶紧又问道：“爸，我是谁呀？”

　　爸爸回答：“你是小月。”

　　我有点兴奋，爸爸终于记得我了，他好了，是不是这一摔把他的脑子给摔好了？

　　我又连续问了几次，爸爸都能回答正确。

　　我好开心，爸爸好了，就像那条生命力顽强的鲶鱼一样，没事了。

　　大哥很快就来到了，我兴奋地跟他说：“大哥，爸爸记得我了。”

　　“是吗？”大哥把爸爸扶起来坐在剩下那半边没榻的床上，问道：“有才叔，你还记不记得我是谁？”

　　“你是阿铭。”爸爸说。

　　大哥叫何铭，“阿铭”是爸爸对大哥的称呼。

　　这下，大哥也觉得爸爸好了，他也猜测爸爸是刚刚被摔好的。

　　大哥说要去市场上买两张长木凳子回来垫一下床板，不然这样睡不了，很容易摔到床下去。

　　我点头同意，叫他快去快回。

　　爸爸坐在床边，我问他要不要喝水？他说要喝开水。

　　我去外面用我以前在学校用过的那个电热水壶烧了一点温开水，用杯子倒给爸爸喝。

　　谁料，爸爸不喝，把那杯温开水直接倒在地上去，有些暴躁地开口：“我要喝开水。”

　　怎么会这样？怎么又来了？爸爸不是已经好了吗？

　　我的心又开始不安起来，爸爸昨天到现在已经好久没喝水了，再不喝水真的不行，他为什么不肯喝我给他倒的温开水？难道是因为太烫了？

　　我想了一下，我之前好像看到那个压舌板把爸爸的喉咙弄伤了，流了好多血，所以爸爸现在的喉咙疼以至于不想喝温开水是吗？

　　于是，我去外面用杯子倒了一杯冷水给爸爸喝，然而他还是不肯喝，又一次把那杯冷水泼到地面上去，生气道：“我都说了我要喝开水。”

　　“你到底想怎么样嘛？这不就是开水吗？”我不知道爸爸想要干什么，给他开水又不喝，还一直叫着要喝开水，我都要气死了。

　　我想了一下，难道爸爸说的开水是那种刚煲好的100度的吗？

　　为了让爸爸喝水，我也只能试最后这种方法了，不过我不敢真的把水煲到100度给爸爸喝，我只是把水煲稍微热一点而已。

　　我把那杯热开水端到爸爸面前，“爸，这是开水，你喝吧。”

　　爸爸一脸怀疑地盯着那杯热水，并没有伸手去接。

　　“爸，我没骗你，这真的是开水，我刚煲好的，你看还冒烟的。”我指了指那些水蒸气跟爸爸说道。

　　爸爸终于伸手接过那杯热水，而后一点点喝了起来。

　　我呼了一口气，原来爸爸说的开水是真的开水吗？那他脑子现在是有问题还是没有问题？我真的看不出来。

　　爸爸喝了没两口，就把那杯热水泼到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