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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紫龙那番陈述不算撒谎,他确实没有找到他想找的那位教皇,而比他先一步进入幽冥界的撒加,此时已经快要接触到目标。撒加的冥想能力极强,一穿过传送门,就以观察者的视角回到了数日前的教皇宫。当时穆收到一份嘉米尔地区传来的急报,立刻就要收拾行李,赶往事发地点。

      “你着急也没用,”撒加抓着穆的手说,“圣物已经丢了,人已经死了,现在的圣域刚结束北境战役,圣斗士需要休息。这样吧,叫你老家人,给你发来传真的那个族长,先派人调查着,他们祖祖辈辈在那儿生活,最了解当地的情况。待搜集到相关线索,圣域方面再大举跟进,不比你急匆匆赶去打草惊蛇强?”

      “你知道丢失的圣物有多危险吗?”穆一把甩开撒加的手,“圣窟被封锁起来,就像前苏联封锁切尔诺贝利核电站,是为了防止其中的邪恶外泄,殃及无辜。”

      “讲道理,就算丢失的物件价值连城,也不必拿核泄漏来类比吧?”

      “还真能。”穆没好气地说,“嘉米尔人的先祖崇尚鲜血祭祀,将活生生的人类推入熔炉,灵魂转化为能源,输送到城市每一个角落。如今古城是荒废了,熔炉却埋藏于圣窟底部,没人敢碰,其核心组件就是这次失窃的圣物。这东西落入别有用心的人手里,将会引发怎样的灾难,我想都不敢想。你与其筹备我的生日宴会,不如准备丧葬吧,隆重一点,叫沙加多带些法师做功德,我是没脸去地下见史昂老师了。”

      “越说越过分,”撒加不满道,“你总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仿佛天要塌下来那么严重,我又没说不管,凡事分轻重缓急,圣域的当务之急是向世人展示北境战役的胜利。你嘉米尔丢了东西,叫当地人先不动声色地查着,我徐徐跟进,怎么就不行?”

      “单凭嘉米尔方面如果能把这事调查清楚,清先生压根儿不会向我求助。他和他的手下翻山越岭寻找蛛丝马迹,日复一日超负荷运动,已经累垮了,那可是高原。”

      “呵,”撒加失笑道,“你们高原人种拥有丹尼索瓦人的基因,天生耐寒,不怕缺氧,他们都叫苦不迭了,你敢指望没有这种基因的圣斗士会做得更好?”

      “这就是欧罗巴人的见地。你们的祖先和尼安德特人混血,脑容量是否增长了我没看出来,但容易罹患阿尔茨海默症还是颇有先兆性的。”穆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话已至此,二人谁也不愿搭理谁,撒加执着地筹备着生日宴会,穆却在宴会上见到了这些日子寻而不得的,嘉米尔失窃的圣物,而那时的撒加,正在露台上与加隆喝酒生闷气。

      穆故意推辞,不肯收下这份赠礼,塞特反而坐立不安,声称头晕难受,拎着手提箱要去教皇厅外透气。穆默默地跟到室外,月光如水,将周围的山峦照得清清楚楚,一片棱角分明,也照着卡门普斯少爷佝偻痛苦的背影,穆的声音温柔无比,“你没事吧,少爷?”他问。

      “啊——”

      塞特捧着肚子,一颗黄豆大的汗珠在额头成形,听他号叫,是真的很痛,至少现在很痛。三重冠之下,穆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这可如何是好,”他关切无比的语气,“少爷可能是水土不服,宴会上贪食小点心,我带你去后殿歇息。”

      穆向卡门普斯少爷伸出友好的手,少爷挥手抵挡,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束缚,一动不能动。

      “住手,穆!”少爷焦急道,“我是真心想见你一面,才四处收购古玩,为了让你开心……”

      “少爷你在说什么呀?”穆平静地保持着温和的语气,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你的心意我全都明白,我请你去休息也是为了你好。”

      旁观的撒加一眼就看出少爷是在装病,根据这些日子与穆朝夕相处,他 也看出了穆在施展念力折磨对方,企图一举将其抓获。可是穆这位小朋友看似锦衣玉食,弱不禁风,实则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撒加暗中为穆捏了把汗。

      “放……快放手……放开我……”

      塞特抵不住疼痛,浑身无力,腹部的肌束仿佛要被根根拆散,却又被那股束缚他的无形之力托着无法摔倒,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后挪动。

      “我什么都没做啊。”穆无辜的语气,“我只是想帮你,你要相信我,咱们不是朋友吗?”说话间,塞特被拖出去好一段距离,眼看就要被拖入教皇宫的阴影中,他的戏,终于演不下去了。

      “小心!”

      撒加的提醒,隔着时空屏障,穆一个字也听不到,好在他有自己的判断,在塞特忍无可忍,使用神力冲破束缚即将放手一搏的关头,穆亦燃烧小宇宙,以更快的速度,施展了自己的绝招——星光灭绝。

      小宇宙冲撞,空气剧烈震荡,手提箱从塞特手中滑落,箱子开启,露出人面器皿狰狞的面孔,只见它双目射出两道冷光,引发了爆炸。教皇宫忽然停电,撒加亦受到能量冲击,眼前一片白茫茫,暂时失去了知觉。

      海浪拍打沙滩,和风煦煦,海鸟的鸣叫声催人疲倦,撒加从沙滩上醒来,面前是白色大理石铺就的道路,奇花异草从栅栏内向外争先恐后地伸出枝蔓。他四处张望,确定这是父亲隐居的小岛——他从小长大的地方。

      撒加脑袋有点涨,好在记忆没有丢失,仆人手捧干净的衣服前来,面无表情地说:“撒加少爷,您总算回来了。今年刚开春,老爷就生了一场重病,你换身衣服,快去瞧瞧他吧。”

      “嗯……”

      海风吹拂撒加的脚步,推着他前往庄园,沙滩上的足迹被涨潮的海水填满,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五年,十年,十三年,已经多少年没有回家了?

      这些年,撒加并非没有想过父亲,但是根据道上的规矩,父亲金盆洗手之后必须保持隐居,与黑手党断绝联系,才受规则的保护,不被道上的人寻仇。撒加既是黑手党“光荣会”的元老,又是圣域的辅座,贸然回家,会把纷争的种子带回岛上,让家人不得安宁。

      踏着熟悉的石板路,撒加问仆人:“加隆呢?他有没有回来探望父亲?” “嗨,”仆人笑着说,“加隆少爷最近也忙了,但偶尔还是会抽空回来看 看老爷,带些外面的新鲜玩意儿。前些日子他回来了一趟,与老爷聊到深夜,父子二人不知为了何事争执,加隆少爷走后老爷就病倒了,请了好几位大夫诊治,吃了不少药,见到您,他一定特别高兴,药也不用吃了。”

      撒加听了只是微笑,默默走着脚下的路。进入庄园,流水淙淙,花园还是那么整洁,喷泉水清澈透明,阿瑞斯雕塑矫健如昔,双眸蕴藏着雷霆之力,令撒加怀念起旧时光……

      父亲腿残后唯一的爱好就是养花养草,这会儿修剪完枝叶,正在玻璃顶的温室里晒太阳。仆人把撒加带到门口,低头退出,撒加瞥见一些中式风格的盆景,父亲则是坐在轮椅上,翻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爸爸,你有事找我吗?”

      撒加还未进门就看到了不存在于记忆中的花卉,定是父亲这些年捣鼓的 新东西,此时的雅典正值深夜,父亲应该睡着了,这儿大概便是父亲的梦境。

      老爷子意识不到这点,以为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他抬头,望着儿子的脸,半晌之后才说:“你是撒加吧?加隆那小子,被我一通好说,半年之内不会回来了,一定不是他。”

      “是我的错,我忙着圣域的事,没有管好他,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别去了,”老人面容慈祥,语气温和,“你回来了就好,让我好好看看,你这孩子,长这么高了。前些日子我半夜总是惊醒,梦到冰天雪地,又梦到熔岩涌动,还好你没事,真好……”

      撒加怕父亲看不清楚,走上前一些,单膝跪地,让他握住自己的手,“爸爸放心,”他宽慰道,“我好歹是黄金圣斗士,又帮教皇管理圣域,□□上的人不敢为难我,他们都怕我。”

      “你还是这么忙碌,”老人紧了紧撒加的手,叹道,“当年你执意要去圣域,我便担心你陷入无休止的争斗。我本意是让你和加隆无忧无虑地成长,去岛外念书,将来做生意,做律师,做工程师,做个快乐的普通人,不要像我一样。”

      “爸爸,我自己选的路,我不后悔。你让我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毫无波澜地度过一生,那才是对我的折磨。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教皇给了我机会,我知道他有自己的盘算,但我不怨他。”

      “是吗?”老人问儿子,“十几年过去,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吗?”片刻的沉默之后,老人换了一个问题,“你在圣域担任辅座,日理万机,才从战场回来就又要走了吧?”

      “是的,父亲,我有必须做的事情,不得不去。”

      “是为了你的心上人吧?你有了心爱的人,这是好事,什么时候带到岛上来,我也想见见。”撒加不自觉地转移目光,被握着的那只手也感到无处安放,只听他父亲继续说道:“从前你托加隆告诉我,恋爱不谈了,怕影响教皇竞选,那时我还担心来着,想不到现在你自己想通了。”

      撒加尴尬一笑:“爸爸你不要听加隆胡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理会得清楚。”

      “是否胡说,我老头子自会分辨。加隆那小子拍胸脯为你担保,说你 心如明镜,绝不会陷溺,那么我问你,你的家族徽记‘赤红之星’呢?”老人平静的目光注视着撒加,看着他皱眉,看着他无言以对。“那颗红宝石 是你小时候从阿瑞斯雕像手中摘下来的,它就像你的心脏。”老人语重心 长地说,“你把心交给别人,就注定要受到伤害。我这一生是失败的,年轻 时自以为无所不能,想要的太多,最终什么也没得到,这世上就剩你和加 隆是我唯一的牵挂,我怕你们过得不好,怕你受伤。”

      “爸爸,我知道你这一生过得憋屈,所以我才要不顾一切地走出去,去夺回属于格拉狄奥斯家族的荣耀,恐惧,逃避,永远不能解决问题,当时我们一家被封锁在这座小岛上,要想活下去,活得像个人,根本就没有第二种选择。”

      老人知道他故意回避恋爱的话题,没有再逼他,转而问道:“你知道‘格拉狄奥斯’,我们家族名字的由来吗?”

      “不就是古希腊战神的名字嘛,我们庄园正好有他的雕塑。”

      “没有什么事物是从来就有,也没有任何命运是不可改变的,人生只要还没走到最后一刻,始终都有选择。”老人说着,取下眼镜,将摊在自己腿上的读物交到撒加手中,“两百多年前,我们的祖先在意大利经营农场,恰巧遇到一名落单的圣斗士前来避难。那圣斗士很强,心也善,教会我们祖先战斗的技巧,以及如何组织武装,对抗日益猖獗的强盗,由此造就了‘光荣会’的雏形。祖先用赚到的第一桶金买下这座小岛,作为家族的庇护所,又以古希腊战神为这个新生的,蒸蒸日上的家族命名。那圣斗士没有留下姓名,离开时亦没有带走圣衣,他的圣衣,我从卡拉布里亚一路带着,传给了你,现在我把他的笔记也给你。你离家之时,我曾寄希望于你经历了外面的磨砺会懂得反思,知难而退,现在看来是不行了。你已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主张,爸爸劝不住,既然你决心成就一番事业,就要高屋建瓴,通晓前因后果,是操纵圣域还是取而代之,爸爸相信你的判断,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孩子。”

      撒加翻开笔记,一页黑白画滑落出来,上面画着一条五角星形状的银质项链。时空转换,父亲沉入深度睡眠,撒加亦来到布鲁格勒的寝宫。夜半时分,窗外雪花纷飞,他坐在窗前,阅读两百多年前的圣斗士笔记。其中记载了小宇宙的妙用,还有组织训练民兵的知识,那圣斗士似乎是□□中人,书写了大量经营帮派的心得,完全不像教小孩子的教程,其中关于识人善用,构建组织框架,以及对势力之间鲸吞蚕食的解析,令撒加思考起自己与圣域的关系,颇受启发。笔记后面是一些札记,那名圣斗士游历各地的经历,撒加翻到一页关于加隆岛的记录,配图画着单蛇之杖,很像世界卫生组织的会徽,是古希腊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标志。

      就这一页,撒加反复查看,恍然间觉察到什么。就在这时,天箭座德里密推门而入,对他说:“教皇大人病重,眼看好不了了,阁下快些回圣域吧,务必赶在艾俄洛斯之前抵达。”

      “我知道了。”他阖上书页,时空再次转换,教皇厅一片狼藉,愁云惨淡。史昂过世那天,半数圣斗士随撒加一道离开了圣域,剩下的人,不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就是居心叵测,比如猎户座渣加。身为教皇侍从,他什么事都不干,还撤走了办事的杂兵,孤立新上任的教皇,将他和他师父的尸体弃置于空荡荡的寝殿。

      撒加没有见过这一幕,却误打误撞地走了进去,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上布满血迹,是穆的记忆……

      太好了,终于找到他了!撒加心情激动,表面不露声色,缓缓走向穆。穆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没有发现撒加的存在,因为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场。

      “有人吗?来人呀——”

      穆叫了好几遍,无人答应,空旷的教皇宫没有一丝生气。撒加走了,渣加走了,圣斗士走了,连同前来吊唁的人,全都走了,除了风,谁也不肯搭理这个有名无实的教皇。

      穆不顾自己的手臂受了伤,奋力把史昂的尸身摆放成正统卧姿,将老人僵硬的手放成十字交叉的姿势,铺在胸口。

      做完这些,他累得喘气,圣斗士本不该这么虚弱,皆因之前跟撒加打架用尽力气,伤口失血过多。但穆并未感到疼痛,也无心处理伤口,师父要强一辈子,临到头来,只有小徒弟维护他的遗容。就算没有杂兵帮忙,穆也要让他躺得好好的,不被人笑话。

      他将史昂的双眼阖上,抹了一把泪,又为他拉好白布,老教皇躺在里面,睡着似的安详。这时穆才去收拾斗殴之后乱七八糟的宫殿,并喃喃自语:“我当初为何要答应做这个教皇?自讨苦吃……为了圣域,您把命丢了,现在所有人都跑了,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您穷尽一生要保护的家伙,他们都懂得审时度势,一个赛一个的聪明,您呢,是执迷不悟的师父,我是蠢出生天的徒弟。”

      穆越想越难过,索性丢下手头的工作,伏在史昂床边发呆。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改变现状,也不知道明天和灾厄哪一个先到来,似乎只有承受这三重冠的重压直至窒息,才能稍微减轻心头的伤痛,不对过世之人抱愧。

      “您回来好吗?”穆将头贴上死去史昂冷冰冰的胸口,蹭了蹭,像小孩子向父母撒娇,“我答应您,再也不顽皮了,也不练功偷懒。我听您的话,好好修圣衣,只要您回来,我发誓再也不漫山遍野乱跑,把捡到的头盖骨藏在圣衣箱里带回去,您快活过来吧……”

      撒加忍不住抬头,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母亲被敌人杀死的时候,他比穆还要小,也是这样悲痛欲绝,却连为她收尸都做不到。他不能哭泣,不能表现出伤心,他是格拉狄奥斯的长子,要照顾残疾的父亲和天真的弟弟,他不是没有眼泪,只是深深藏进了心底。

      许久许久,一双手从背后轻轻摘掉三重冠,抚到穆新雪般的脸上拭去泪滴。

      “别难过了,那不是你的错,”撒加柔声安慰,“我们都是父辈寄予厚望的人,逃不开血统的羁绊,那同样也是我们的荣耀,不是吗?”

      穆抬起眼皮,无精打采地瞧着撒加:“你怎么回来了?你是来杀我的吗?”他有气无力地问道,“取走我的命,教皇之位就是你的了,我不喜欢这个冠冕,请你一并带走。”

      撒加不否认,那个时候他是想杀死穆,就像杀死家族的敌人一样,一举解决所有烦恼。可是他到底没有下手,当时既没有,现在更加不会了。

      “不要灰心丧气,史昂为你留下的不仅仅是整个圣域,还有圣斗士,还有我。我不仅不会伤害你,我还会保护你,远离一切的纷扰与伤痛。”

      撒加从史昂医生留下的医疗箱里找来绷带和酒精,拉开法衣的袖子,帮穆包扎伤口。在北境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替穆清创换药,如今已是手法娴熟,习惯成自然了。

      穆发现他不是幻觉的一部分,而是真实的撒加,活生生的人,眼底再度蓄满了泪水。

      撒加捋顺穆的乱发,挽在他耳后:“你师父是寿终正寝,这一生也算 圆满。接下来,是属于我们的时代,我会替他照顾你,重铸圣域的荣光。”

      穆微微一笑,恬淡而优美:“你要操心的事情那么多,怎么顾得过来?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照顾好自己,我还要看护你的后背,不让任何人有机可乘。”

      穆缓缓靠向撒加,见他没有躲避,便偎在他胸口,像在史昂怀里一样,挨挨擦擦,柔软的发丝蹭着他的下巴,撒加顺势搂住了穆。教皇厅挂满白幡,四处装点着白花,夜风吹过,他们彼此倚靠,抵御寒凉。

      撒加问穆:“记得我教过你的,如何分辨现实与幻觉吗?”

      “嗯,”穆点了一下头,“圣斗士不会被同样的招式击中两次,我早就知道,这是我回忆里的葬礼。”

      “既然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办法离开?”

      “我被人追着,暂时躲到了这里。”穆微微侧首,望着窗口起舞的纱幔,“我找到了盗窃嘉米尔圣物的元凶,杀害圣斗士,杀死巡山人,都是卡门普斯一家干的。他们获得了圣物,却没有得到全部组件,而且不知道如何使用,于是找上了我。”

      “是卡门普斯少爷在追你吗?”

      “不,我想抓住他,差一点成功,然后我就和他一起被另一股力量捕获到了这个空间。我隐约看见,追我的是一名圣斗士,长着一副我没有见过的面孔,身穿仅存于档案记载里,早已毁坏失传的蛇夫座黄金圣衣,你要小心,此刻他大概率就在附近。”

      教皇厅的寒风越刮越猛,空气中弥漫着冰晶,撒加附到穆耳边,压低声音:“他来了,如果我没猜错,他是两百多年前死去的蛇夫座奥德修斯的幽灵,你做好准备,跟我走。”

      “嗯……”穆把头埋进撒加怀里。

      “真扫兴呀,想和你不受干扰聊会儿天都不行。”撒加叹息。

      说话间,一道黑影撞破门扉,在教皇厅的地毯上拉伸,笑声亦随之传开,带着陈年地窖里独有的腐败味道。

      “史昂死了,他最喜欢的小徒弟和最器重的接班人在他灵前谈情说爱,卿卿我我,真令人感动。”

      闯入者对教皇宫相当熟悉,大步流星朝穆和撒加走去。烛光映照在他的战甲上,勾勒出金色轮廓,如穆所言,这确实是一件黄金圣衣,而且比一般黄金圣衣对人体的覆盖度更高,衬托得装备者如同神明。这人手握权杖,光把权杖的影子拉得很长,杖端的盘蛇长牙瞪目,造型比教皇权杖还要张扬。他的头发长而蓬松,一条一条发束的影子或盘或缠,或忸怩或伸展,如传说中的美杜莎一般,还会发出嘶嘶鸣叫,令人胆寒。

      “小心。”穆叮嘱撒加,“这个古老的冤魂非常强大,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你尽量不要与他正面交战。”

      撒加采纳了穆的建议,没有立即出手,而是对其喊话:“你已经死了,奥德修斯,为什么还要干预现世?对你有什么好处?”

      “奥德修斯是死了,但我不是奥德修斯,很遗憾,你认错人了,撒加。”男子开口便叫出撒加的名字,声音尖细,与他的发型十分适配。

      “蛇夫宫已经毁了,最后一名蛇夫座黄金圣斗士不是奥德修斯还能是谁?”“你们二位真有意思……”男子笑了起来,尖锐的声音直刺耳膜,“明明是你们从塔尔塔罗斯深渊将我唤醒,又在加隆岛我的神庙里献祭,你们亲手铺就了我的重生之路,怎么就认不得我了呢?”

      听闻这话,撒加回忆起闯入冥界那一夜,他在塔尔塔罗斯深渊见到的巨型蛇骨,继而又想起加隆岛上的断壁颓垣:“你是医神阿斯克勒庇俄斯身边的人吗……”撒加试探地问。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阿斯克勒庇俄斯本人?”

      男子说完,一群蛇从他身后游出来,黑暗中无数双小眼睛冒着绿光,直奔穆和撒加而去。他燃烧小宇宙,发出强有力的攻击,震碎了时空边缘,白布白花被撕碎,地板塌陷,教皇厅的一切陈设,包括史昂躺的床,一点一点化为乌有。

      “快跑!”

      撒加虽然强势,却也懂得审时度势,阿斯克勒庇俄斯半神之身,在这幽冥界就是实力碾压的存在,而自己和穆,只需离开这里就行,完全没有必要多费力气战斗,更不必与之拼命。

      “奥德修斯那家伙,为了给圣域的兔崽子治病,一直向我索取力量,借了还不想还。天道好轮回,叫他跌入塔尔塔罗斯深渊,落到我手上,这具破破烂烂的躯壳,虽说聊胜于无吧,杀你们两个小鬼,重回人间君临圣域,也堪堪够用。”

      阿斯克勒庇俄斯大概是在地狱待的时间太长,表达欲非常旺盛,操纵蛇群追击撒加和穆的同时一刻不停地絮絮叨叨。

      “你们孝敬我嘉米尔圣物,我十分满意,持续活化灵魂四个小时,我就能彻底复活返回人间。我为人很公平,你们为我付出良多,我便告诉你们前因后果,让你们死个明白。撒加嘛,算个堪用的人才,只要对我效忠,可以不用死,留在我身边帮忙治理圣域。穆就不行了,嘉米尔的恶魔,有一个算一个,我都要剪除。怎么样,撒加,反正你也没有抢到教皇之位,服侍谁不是一样?”

      阿斯克勒庇俄斯一边阐述着他的高论,试图离间二人,一边不断地发出攻击,粉碎时空,穆和撒加都是擅长空间的高手,彼此帮扶更是毫无破绽,在快速转换的环境中穿行无阻。穆的水晶墙总能在恰当的时机挡住攻击,或者在绝境中制造临时落脚点,让撒加能不时回身反击追击他们的家伙。

      阿斯克勒庇俄斯一不留神,被撒加随手一击正中面门,撕破了脸皮,气得跳脚。好在他擅长医疗,很快治好了“面子”上的伤,耽搁的这点工夫,撒加和穆已经跑得远了。高山,极地,沙漠,深谷,阿斯克勒庇俄斯发现任何极端环境都困不住二人,于是转换战术,集中小宇宙对穆进行精神攻击。

      “撒加,你非要帮助与自己争夺教皇之位的人,是精神分裂了吗?”他骂道,“两个精神病人,一边恨对方恨得要死,一边又恨不得立刻上床,待我抓到你们,定要细细解剖,研究发病机理,再将你们制成标本,用来装饰教皇厅!”

      一连串尖锐的笑声之后,阿斯克勒庇俄斯身躯消失,残影化作旋风,掀起恐怖。医神精神力超强,胜过穆或撒加任何一个人类,时空在他的操控下转换,来到了布拉格,穆被冥斗士追杀的夜晚。

      撒加托着穆破窗而出,五彩玻璃碎了一地,像极了动作电影里的情节,教堂外是布拉格繁华的街道,霓虹遍布,冥界的追兵从四面八方逼近,涌入狭窄的巷道。撒加牵着穆的手,左突右撞,蝶妖不时出现在二人上 方,扇动半透明的翅膀。身后无路,面前是河,河面烟波浩渺,没有船,撒加折断路边的一棵古树往河里一扔——独木舟有了。

      “教皇大人,真不幸,我们又要逃命了。”撒加歉然一笑,拉住穆的手,牵他上了“船”。

      穆的心怦怦乱跳,恐惧感却减轻了不少,因为撒加在他身旁。

      独木舟驶离河岸,撒加折了根较粗的树枝充作船桨,在河面划出一道道粼粼水波。

      冥斗士聚集在岸边恶狠狠地盯着他们,却也无计可施。穆怕水,小心地抓紧树枝,伏尔塔瓦河静谧地流淌在二人脚下,月亮为河面洒满银光,这一次没有船夫聒噪,只有划水声在有节奏地拨动着心弦。蓝色的水面晶莹剔透,宝石一般深邃,像极了撒加深情的眼眸。树枝一条一条垂下来,擦着头发,后来也不需要摇动船桨了,风擒小舟,推他们在河心荡漾,河道的尽头一片亮光。

      “那是什么地方?”

      穆望向海上的一座孤岛,时空转换,独木舟驶入大海,被风浪摇曳着。眼前的景色似曾相识,穆眨了眨眼,记不清是在何时见过。

      “这是爱琴海呀。怎么,教皇大人在雅典生活那么久,没有出海的经历?”撒加悠闲地坐在船头,迎着风,“看来你是真怕水呢,史昂的足迹遍布圣域周边的每一座岛屿,能叫出它们的名字,你呢,大概都没坐船出海巡视过一次吧?”

      “这怪谁?”穆不悦道,“我每天课程排满,被你看管得密不透风,电话线剪了,电视不让看,出个门都要申请,哪来的机会出海望风?”

      “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撒加面带笑意,“出海危险多,船上老鼠,还有蟑螂。”

      “我不怕!”

      “发生意外怎么办,你敢跳船吗?”

      穆咬着牙:“你明明是最近才知道!”

      “噢,我还知道你被许多人惦记,不是在逃亡,就是在逃亡的路上,可 不敢独自外出,带上我吧,我已经认了命,这辈子就是要给你保驾护航。”

      穆的一张圆脸气鼓气胀,撒加逗着他,仿佛有无穷无尽的乐趣,不知不觉,独木舟接近小岛,看得见岛上的山丘和绿荫。

      “看那边。”

      穆生着闷气,故意把头扭到另一边,撒加搂着他:“好了,我跟你开玩笑呢,下次找艘航行平稳的大船,出港之前我叫人打扫干净,备好逃生艇,你想去哪儿,我陪你去。”

      “真的吗?”穆神色稍有舒缓。

      “真的。”撒加指着不远处的小岛,“你觉得那座岛怎么样?”

      岛屿更近了,穆闻到青草的香气远远飘来,沁人心脾;山上似乎有座庄园,树林枝繁叶茂,鲜花覆盖山丘;白色的建筑突出草丛,一派世外桃源的祥和气象。

      “这儿不错。”穆点头称赞。

      “这是我的家——格拉狄奥斯庄园。”

      “你住在爱琴海的小岛上?”穆第一次听说,颇感惊讶。

      “嗯,我和加隆在这座岛上长大,一草一木,看惯了不觉得如何,直到 离开以后,才逐渐体会到家的美好。这儿比不上皇家园林,没有圣域的宏 大气象,却也是个别致的去处。花园是我父亲打理的,他腿脚不便,就好摆 弄草木。我母亲去得早,岛上缺个心细的人照料,父子三人胡乱度日……”

      这地方,我来过,穆心想,然而搜肠刮肚都找不到一丝与之相关的记忆,只觉得头痛。

      “想什么呢?”撒加问。

      “我在想,一座如此宁静的小岛,不知有着什么样的风水,养出了你们兄弟两名恶煞。”

      “不凶不恶,怎么护着你,做圣域的辅座?”

      撒加握住穆的双肩,温柔的面孔在穆眼底呈现,只听他认真说道:“记住这个地方——圣域南面,基克拉泽斯群岛,地图上没有标注,但是当地人知道。你只要告诉船夫,战神的庄园,他们就会为你带路,记得出示我给你的家族徽记,不然没人敢载你,凭那登陆上岸。”

      穆不太清楚撒加的用意,他说要记住就一定很重要,于是点头答应。

      撒加嘱咐:“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了,无论什么原因,你首先保护好自己,然后记得来这里找我。只要我活着,别处找不着,就一定是回到了这里。”

      “你在说什么呢,”穆担忧道,“我在师父灵前发过誓,替他照看圣域,包括你在内,只要我活着一天,圣域就一定有你的立足之地。”

      “傻瓜,我是谁,需要你护着?”

      “你是我的教父,这世上我就剩你一个亲人了。”

      “你既然把我当做亲人,那么我的家也是你的家,所以我才要带你来这里,让你看到,并且铭记。”

      海风吹起心底的情愫,轻柔的额发在眼前翻飞,撒加一寸寸靠近穆的脸庞,不是第一次接吻,每当他靠近,穆还是会扭怩,难为情。还好他没有更出格的举动,穆享受着轻柔的吻,偷偷睁开眼睛。撒加闭目的模样尤为俊美,挺拔的鼻梁,微微皱起的眉头,专注而深情。穆沉浸在浓情蜜意中,迷迷糊糊地想,世界虽大,不会有人比他更好了。

      放空心思,任凭潮水荡漾,独木舟在海面随波起伏。撒加抱着穆坐下,和他一同沐浴阳光,海浪阵阵,摇动心旌,滋养出慵懒的情态,令人昏昏欲睡。海天交接之处,雷云翻滚,撒加替穆挡着,穆没有看到。

      阿斯克勒庇俄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撒加深知,医神不仅要复活,还要夺走圣域至高的权力,为此,他一定要杀了穆才甘心。

      “我相信你不会丢下我,”撒加轻声在穆耳边说道,“我也不会丢下你。不过我们要暂时分开一阵子,我去引开那条蛇,你往圣域方向跑,到天蝎宫与射手宫之间的荒地上,那儿有出口,我回头来找你。”

      等不及回答,撒加推开穆,将独木舟击成两半,一左一右,往不同的方向驶去。穆毫无心理准备,拼命去拉撒加所在的那一块木头,被一个巨浪隔开,眼睁睁看着撒加往风暴雷云处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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