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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 9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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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喂,秦霖铃你好啊。”
这声音不太熟悉,但是绝不陌生,秦霖铃还没来得及在脑海里配对,那女声便轻轻一笑说:“我是李春晓,还记得我吗?”
“李春晓?”这名字太久没有听到过了,连带着想起来的,是无数的青葱岁月跌宕起伏。
“是汪子一把你的号码告诉我的,不介意我的冒昧打扰吧。”李春晓很客气。
“你好你好,怎么会介意,你好吗?”
“想见你一面,可以请你出来喝杯咖啡吗?”李春晓那头的环境很嘈杂,但她的语速不快,不像是有什么急事。
“行啊,你回国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咱们好久没见了,什么时候喝咖啡?”秦霖铃因为这个声音,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名字,她们应该是一起回来的吧,但她没有问。
“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周末就要走了,就这几天行吗?”
“那就今晚吧,晚上七点可以吗?你住哪里?我选个近点的地方。”
“去国立大学附近吧,就是我们看樱花的那个,我在正门等你。”
秦霖铃挂了电话,内心伤怀,这个人的突然出现,似乎在意味着W市的所有故事都将终结。
她淡扫描眉,提前赴约。
晚上七点,推着婴儿车有点发福的李春晓远远走来,她穿得十分休闲,以前总是扎得高高的马尾剪成了刚刚齐肩的短碎发,她看见秦霖铃挥了挥手,伫立在她面前:“秦霖铃,好久不见啊。”
秦霖铃掀开婴儿车的帘子,那里面躺着一个肉嘟嘟粉红可爱的小宝宝。
“女孩儿?”秦霖铃问。
“嗯,九个月了。”李春晓回话,看着婴儿的眼里流露出温柔和慈爱。
“回来探亲吗?”
“咱们进去走走吧,好久没感受过大学的环境了。”李春晓抱起婴儿,熟练的动作和姿势让秦霖铃恍然如梦。
秦霖铃帮她推着婴儿车,和她一起进入国立大学,沿着两边茂盛的林荫道缓慢走着。
“我回国了,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回南方。”李春晓贴着女儿的小脸说:“她叫果果,要不要抱一下?”
秦霖铃伸手接过来,那小娃娃不哭不闹,肉肉的小手抓住秦霖铃的头发软萌一笑。
“咳,还真是两父女啊,都喜欢你。”李春晓说这句话的表情波澜不惊,丝毫没有以前激动的影子。
秦霖铃看看她,逗着怀里的婴儿说:“当妈的人了,还这么小心眼啊?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李春晓没有接话,浅浅笑着,缓慢松弛走了一段,把果果放回婴儿车后忽然冒出一句:“秦霖铃,你说得对。”
“嗯?春晓,你这反射弧也太长了吧,是不是真的一孕傻三年啊?”
“不,我指的是你以前说过的话。”李春晓凝视着她,一个一个的字从嘴里往外冒:“我和于嵩离婚了。”
对于这个消息,秦霖铃没有太过惊讶,今日的重逢本就是人生了结,它不可能平淡如水。
“坐会儿吧。”走到一片花圃,李春晓坐在了圆台上,她没有像以前臭讲究地掏出纸巾来擦。
一时无语,看着行走在花圃外来来回回的学子都有点恍惚,那些青春年少,毫不吝啬的情意,恨不能荡涤的一生,只是都活在了幻想和小说里。
“秦霖铃,义演时,你摔跤的桌子不是我弄坏的。”李春晓目光悠远,嘴角牵着一抹事过境迁的淡然:“我当时只是懒得解释。”
“都过去了。”秦霖铃逗着婴儿车里的果果,这小丫头长了一双于嵩的眼睛。
“于嵩还在国外,他不会回来了,他在那边爱上了一个华裔。”李春晓淡漠地说着,用事不关己的语气:“你那时候说得对,没有你,还会有别人,无论是谁,反正都不会是我。”
“果果刚出生没多久,他就认识了那女孩,从此后,他的情意一发不可收拾,我在坐月子,他在热恋,说来真好笑,他那么风风火火地去爱了,只为那女孩与你神似。”李春晓冷哼一声:“你知道他给她起的中文名叫什么吗?”
秦霖铃摇头,将婴儿车的帘子拉好。
“他叫她霖铃,爱称叫‘小铃铛’。”
秦霖铃一愣,口袋里那个有铃铛图案的Zippo打火机被体温捂得发烫。
“真讽刺啊!他爱得浓烈,爱得比我爱他还要疯狂,他们同居在一起形影不离,我哀求过他回头,差点就死在他面前,可他除了抱歉什么都没有,别人在甜蜜真爱,在不顾一切,反倒是我成了泼妇,你说,我离乡背井呆在那边算是什么呢?”
李春晓一个人傻呵呵笑了半天,像是把回首来时路的所有心酸在这一刻做了总结,覆水难收。
“春晓,你值得更好的。”秦霖铃找不到其它语言来安慰,她觉得李春晓的路是早已注定好了的,只是她一直都视而不见。
能看见别人,看不见自己,飞蛾扑火,飞蛾觉得光是希望、是唯一、是所有、是值得置之死地的勇敢,它不知人类如何评说,那么自己呢?
“春晓,我结婚了。”秦霖铃不知为何要说这个,她举着手指给她看戒指:“说来,你还是我们的媒人呢,你一天到晚‘拉拉,拉拉’的,嘿嘿,要不是你今天带着女儿,我还真想拉着你去喝一顿。”
“哦,那恭喜啊,看见你们现在很好,我真替你们高兴,祝你们白首到老吧。”
秦霖铃很是自豪得意:“谢谢,我们一定会的。”
李春晓注视了她好一会儿,眼里似乎有很多深沉的怀疑,但终究是没说没问,站起来推着婴儿车道:“走吧,请你喝咖啡。”
“春晓,我不去了,今天出来就是见见你,既然你我心愿已了,那就散吧,以后,我们应该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
“哦,也对,我为什么约见你,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许就是像你说的吧,和往事了断。”
她们沿着来路回头,樱花大道就在不远的前方,可谁都没有提出要故地重游去那里走一走,秦霖铃又抱了果果出来,小娃娃一直抱在怀里还挺沉,抱着走了不多时,果果就困了露出要哭的神情,秦霖铃赶忙把果果递给李春晓:“我帮你们打车,快回去吧,她可能累了。”
国立大学门口停着许多排队的空车,秦霖铃为李春晓拉门护头,再将婴儿车收起放好,扶着车门拍了拍她的手背,逗着果果的小脸说:“果果,快健康长大保护妈妈哦。”
果果吐着舌头,似乎是在回应和答应。
“李春晓,山水不相逢,珍重。”
“秦霖铃,保重。”
车开走了,秦霖铃一直站在路边目送,送走了李春晓,送离了青春,漫天榕絮洋洋洒洒,像蒲公英种子坠在肩头,这种滋味叫永别,送别的舞台早已落幕,没有音乐,无声无息……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汪子一的号码:“汪汪,我可以见你吗?”
“宝宝,我晚上要在医院陪护走不开,你,好好的。”
“哦。”
电话里又只剩了沉默,只有清晰得如在耳边的呼吸声一唱一和。
“宝宝,我周末去找你吧,我们去江边,去坐轮渡,去吹风……”电话那边的人泣不成声,未语泪先流的秦霖铃“嗯”了一声。
周五,汪子一下班时间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告诉她,父亲今天过来把妈妈接回公寓了,晚上可能没办法过去。
“好。”
周六,汪子一早早就打来电话,大概是躲在屋外,声音憋得很小,她说父母这几天都在公寓里盯着她,她没办法过去了。
“好。”
周日,是秦霖铃离开的日子,她一夜未眠,只等来了一条短信:宝宝,我去送你,车站见。
退了房间,拖着行李箱,在巷口抽了半包烟,被经过的人们注视打量,却没有一栋建筑能开口和她道别。
晴空万里送人行,独去也,江入大荒流,离人愁,长江悲已滞,几万里天宇旷,旧梦无此人!
火车站,秦霖铃一直站在进站口最显眼的位置,几小时一动不动,一直到快检票时才看见一个飞奔而来的身影。
顾不上说话,来不及细看,只一个带血的深吻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紧紧缠绵,时钟停摆,泪水迷离,车已进站,检票口在无情召唤。
“汪汪,我只有一句话要对你说,我不在的日子,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等我,知道吗?”
汪子一没有回答,只是淌泪看着她,手指掐进了她胳膊的肉里,嘴唇抖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磨蹭了好几分钟,秦霖铃咬咬牙递上车票,一个小小的检票口便隔开了两人。
秦霖铃往前走,汪子一还隔在外面看,她碎步踉踉跄跄,早已忍不住崩溃嚎啕大哭,她伸着手,撕心裂肺:“宝宝,你带我走吧,宝宝……”
“汪汪,快回去,记住我说的话,记住……”秦霖铃悲痛欲绝,她多想此刻便是世界末日,反正生离,不如死别。
“我记住了,宝宝,我记住了……宝宝你要回来啊……”汪子一摔倒了,她爬起来蹲在地上啼哭,小小的身体在偌大的候车厅显得脆弱无比。
咬牙离开,身影终渐行渐远。
火车开动,秦霖铃蹲在上车口,不顾及周围人的目光撕裂痛哭。
她想起了小时候,母亲要做心脏手术前将她送走的场景,临上车时,妈妈忽然哭着说要去买个西瓜,车开动了,妈妈举着西瓜追着车跑,然后,西瓜坠地,落一地血色永远烙印在秦霖铃心间,这是她记忆中母亲的最后一面,再见时,她已躺在了冰冷的棺椁中,这一幕,是不是注定也是她和汪子一的最后一幕?
世人只道情意好,唯有动情忘不了,百首箴言难为谁?写词的人最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