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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 9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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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霖铃昂起的头颅在汪母夹枪带棍的语言中慢慢低垂,她自认为很勇敢,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各种攻击的准备,可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英勇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她不仅丧失了勇气,还失去了自信,甚至还觉得汪母说得很有道理,像自己这样一个朝不保夕的人,有什么资格跪在这里求娶别人家唯一的女儿,美丽的公主。
“妈,你别说了!”
汪子一托着秦霖铃垂下的头,当着母亲的面吻在她的脸上:“宝宝,不是这样的,你别听我妈说的那些话,我可以为你什么都不要,那个房子我不要了,工作也不要了,我陪你浪迹天涯好不好?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可以做服务员,可以学那些DS一样,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
“汪子一,你要气死妈妈吗?你不要房子不要工作,跟着这么个女人你要跑到哪里去?”汪母跌跌撞撞走了两步摔坐在地上,她开始嚎啕大哭,像那些被强抢良田无路可退的村妇般哀嚎起来。
秦霖铃听着这哭声,脑海里的画面是汪子一刚刚的诉说,她似乎已经看见了心尖的柔软,端着盘子在酒吧里四处低声下气,似乎已经看见了最珍贵的圣洁,脸上像调色盘般涂抹着红的黄的、穿着袒胸露背的妖艳在各种男人面前来回穿梭……
这画面比打在身上的巴掌还疼,比汪母那一堆说出的“事实”更让她心碎,她跪不住了,笔直倒下躺在地板上,任泪水从眼角蓬勃流出。
“妈妈,你别哭了,女儿不孝,这辈子只想爱这一次。”
“宝宝,你起来啊,你别心灰意冷,妈妈不同意不要紧的,我们已经这样过了这么多年,我们还可以这么继续过下去,宝宝……”
汪子一两边苦求,母亲是绝望,爱人是心凉,她伏在地上两处拉扯,一面是荆棘,一面是悬崖。
汪母的悲恸声没有停,她爬到秦霖铃身边拽着她:“你滚,你给我滚出去,你离开这里,离开我女儿的家,你滚啊!滚出去!”
秦霖铃被摇晃得站起来,她顺从地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像是这个结局早已在计划之中,甚至她的电脑、碟包也早已收拾好躺在了行李箱内。
“你是不是早就准备要走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在期盼这样的结果?你所有的勇敢表现只是在我面前求一个心安,是不是?”汪子一抱着她的行李箱,“哇哇”大哭中追问:“秦霖铃,你告诉我,你还有没有在爱我?”
“我爱你,汪汪,从前,现在,我爱你从未停止。”
“那就行,有你这句话,我就相信你。”汪子一抹去泪水站起来打开衣柜,她顾不上整理,把衣服一股脑全取下来丢在床上:“你等我,你要去哪,我跟你一起去,只要我们人和心都在一起,就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崽崽你要干嘛?你好好的工作,好好的前途都不要了吗?”汪母把女儿扔出来的衣服又扔进衣柜,她惊惧得表情都扭曲起来,她喘不上气,像是哪个地方正在疼痛难忍。
秦霖铃发现了,当她发现汪母脸色越来越苍白的时候就立即扶住了她,可汪母使劲将她推开,手抖着捏住汪子一的胳膊:“崽崽,妈妈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走的……”
汪母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摇摇晃晃倒下,晕倒后的手指还扯着汪子一的衣袖。
“妈!”
“阿姨……”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汪子一扶着母亲对秦霖铃声嘶力竭地喊:“快打120,快打120啊!”
秦霖铃拿着手机,手脚不听使唤,这一幕让她回忆起小时候,她躲在门后看着生母笔挺挺倒下的场景,那时,继父也是像她们这样跪在母亲面前,他哀求着母亲成全,他说他想要一个自己的亲生孩子,他说他对不起母亲,他在乞求原谅,他让母亲心脏病发却夺门而去,秦霖铃看着自己的母亲倒下时也是如此撕喊“快救救我妈妈,求求你们救救我妈妈……”
“我们都做了什么?”她问汪子一。
“我们都做了什么?”她仰天长啸!
120很快过来抬走了汪母,汪子一跟着匆匆离去,临走时只看了秦霖铃一眼。
秦霖铃边哭边笑,在公寓里把汪子一的衣服全挂回衣柜,把没有做好的饭菜放进冰箱,把地板一寸一寸擦亮,把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全部清空,她走到门边,从鞋柜篮子里的钥匙串上取下一把,夹进日记本,然后抱起了行李箱,出门前,她用手在门上画了个笑脸,对着一屋子的陌生道别。
“愿我离去,助你解脱。”
她带上了门,摸了摸门牌号,拖着行李箱走进电梯。
就这么走了吗?没有拥抱和亲吻,没有互道珍重。
泪水不停流,止不住地苦涩,婚纱照还没看到呢,江边还没有去,是不是还应该再去坐一次轮渡?或者,不要那么急着离开,一切都会有变化,汪母会想通的,汪汪会淡忘自己犯的错,两人还可以回到以前的心无旁骛两不疑,然后,在这里随便找份打杂的工作,就算做个上门女婿受尽白眼,也可以恩爱长久……
秦霖铃拖着行李箱,沿着楼下仅熟悉的几寸方圆打转,走不多时便汗流浃背,她想找个地方歇着,可举目无亲的四周全是陌生的建筑,她继续拖着行李箱上路,想在附近找一个安身之处,可她走了很久很久,走到再迈不开腿都没有看见可以收容自己的便宜旅馆。
这里没有网吧和路边摊小吃、没有熟悉的巷子、没有简陋的小炒店、没有低层小楼房、也没有骗人的工作介绍所,这里只有一栋栋数不清楼层的大厦、只有装修得别致的饭店咖啡厅、只有一看就价格不菲的星级酒店,这里的路都特别平整干净,就像是连马路都很识趣,它不愿弄脏高等人的鞋子。
秦霖铃扛着行李箱,挤上了去江对岸的公交车,现在快到傍晚了,车上全是无周末刚下班的人们,人挤人的车上,大家都一脸茫然,他们在繁华区讨生活,再拿着只够上等人吃一顿饭的工资回到很远的贫民窟,他们带着一周的疲惫往复奔波,他们的脸上没有高等人类的平和,怒气和不愤都写在表情里。
带着个这么沉的行李箱,却连出租车都不舍坐的人,敢在太后面前信誓旦旦谈相爱,任谁听了都会觉得好笑吧!还想给别人幸福,说你不要脸已经很客气了。
秦霖铃这么想着,想到自认为的“勇敢”和这场闹剧便笑了。
“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心心念念的城市早已容不下你了。”秦霖铃的脑海冒出这句话,她记起来,好像曾有人这么说过。
她又回到了巷子,她在这条熟悉的路上很快就找了个旅馆安顿下来。
她给汪子一打电话,关机。
她给雷子师父和以前的舞台总监打电话,很快就预定好了下一个去处。
她能留在这座城市的时间不多了,只剩一周,等不到婚纱照洗出来。
秦霖铃在旅馆住到第二天的时候,汪子一的手机终于通了。
“阿姨怎么样了?”
“她没事,晕倒是高血压引起的,现在住在医院里留院观察。”
“哦,没事就好,要是方便,我明天去看看她吧。”
“你别来了,妈妈状态不好,我们暂时不要刺激她。”
“哦,好的,那帮我跟阿姨说声对不起。”
“嗯!”
“你挂吧,你先挂。”秦霖铃的声音微弱。
电话里很安静,汪子一过了好半天才问:“宝宝,你是不是要走了?”她的声音没有起伏,很平静。
“嗯!”
“什么时候?”
“星期天。”
“还会回来吗?”
“会。”
“那你走吧,这几天我要在医院陪妈妈就不去找你了,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我们曾经住过的巷子里。”
这一次,电话里的沉默更久,直到有人在喊汪子一,那是个男人浑厚的声音,只听见他说了一句“我给伯母带了汤来”,电话就挂断了。
“嘟嘟嘟”的忙音后手机自动黑屏。
“汪汪,我是不是就要失去你了?还是我们都在彼此失去?”
车票搁在简陋的桌上,那上面压着一本日记本,打开来,扉页上的新鲜字迹被泪痕模糊:
寒蝉凄切
对长亭晚,骤雨初歇
都门帐饮无绪
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念去去
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
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
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