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大雪吃了小雪

95、第 95 章

　　出门没有坐车，汪子一牵着秦霖铃，她欢天喜地沿着人行道转弯往前走，一路上给她介绍着附近的大楼和建筑。

　　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汪子一指着天桥对面的大厦说：“这是武广大厦，你看见旁边小路那儿的铁门了吗？那里就是我上班的地方。”

　　秦霖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见了门口的牌匾和岗哨里站得笔挺的军人。

　　自从“那件事”后，秦霖铃只要看见军装就心慌紧张，她移开眼，转向那栋几十层高的武广大厦，这栋大厦如巨人矗立，巍峨俯瞰脚下的渺小，高耸入云的顶端像金字塔切面，蓝色钢化玻璃面正在阳光下反光刺眼。

　　这是属于高级文明的产物，服务于高级人类。

　　对于像秦霖铃这种蝼蚁般的人来说，看见它，只会有一种无力的压迫感。

　　“宝宝，走，我们过去。”汪子一牵着她越走越快，过了天桥直接来到这栋大厦面前。

　　秦霖铃什么都没问，跟着她进了大厦上了电梯，她期待着汪子一的神秘带来的惊喜，像那次LES聚会一样。

　　31楼，出了电梯，汪子一更显神秘，她踮起脚尖蒙着秦霖铃的眼睛，溢出的喜悦将她包围：“宝宝，不准偷看哦，自觉点，我没让你看你不准看。”

　　“好好好，我闭上眼睛，你别蒙了，牵着我走吧。”秦霖铃准确地逮住了汪子一的小手，感觉着她手心的湿润，很放心地闭眼随她往前走去。

　　地板有点滑，还有些杂物，空气质量不太好，有装修的味道。

　　“宝宝，别睁眼，还没好。”

　　汪子一带着她停住了脚步，秦霖铃听见身边的人在摸索半天后，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门。

　　“可以睁眼了吗？”

　　这门被打开后，更浓郁的油漆和粉尘味就扑面而来，秦霖铃使劲闻嗅了下，她一直都有个怪癖，喜欢闻煤油、指甲油和油漆味。

　　“宝宝，睁开眼吧。”

　　明晃晃的白光进入眼里，突如其来的刺眼让她的眼前飘着一片白点，秦霖铃闭上眼重新睁开，看见了汪子一的期待和一地杂物。

　　这是一套正在装修的房子，天花板已经刮好了平整的乳胶漆，墙面还没完工，电线掉在外面，地上到处都是物料和堆着的施工垃圾。

　　秦霖铃不明所以地看着汪子一，又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所处之地是这套房子宽敞的客厅，对面整墙的落地窗虽污浊却不妨碍它的大气，阳光正在从那里照着自己的眼睛。

　　“汪汪，这是？”秦霖铃往前走了几步，步伐搅动水泥地上的尘埃漫天飞舞。

　　“宝宝，这是我们的家。”汪子一双手牵着她，笑比蜜甜。

　　“我们的家？”秦霖铃踢开脚边的一把废弃油刷，躲开刺眼的阳光往旁边躲。

　　“对啊宝宝，你不用急着存钱买房子了，你现在的目标可以转回到开店上，房子已经有了，等装修好我们就可以搬过来。”

　　汪子一高兴着，期待着，等一声秦霖铃的欢愉。

　　“这房子，该不会是你们单位发的吧？”秦霖铃听老辈人说过，好的事业单位是可以发房子的。

　　“怎么可能啊，现在又不是六七十年代，寸土寸金的时代哪个单位给你发房子。”汪子一用手扇着空气中的尘土，挪到秦霖铃身边：“这是家里给我买的，我正式上班的时候爸妈就过来看中了，已经付了三十多万的首付，剩下的还要交二十年呢，我一直没告诉你，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三十多万……二十年……加在一起是多少？这两个数字在秦霖铃脑中无法汇聚成具体的金额，但她清楚，光是这个首付就足够她一生打拼。

　　“宝宝，我带你参观一下。”汪子一牵着她：“这里是洗手间，我要装浴缸的，这里是厨房，大吧？可以放双开门的大冰箱，可以多放几瓶大可乐。”

　　洗手间和厨房加在一起的面积已经比以前租在巷子里的房子还大了。

　　“宝宝，这间是主卧，里面有独立卫生间的，我要在窗边放个吊椅，你可以坐在上面听歌看书。”

　　单是一间主卧，就有一套单身公寓那么大了。

　　“宝宝，这是客房，我准备把这间装修得简约成熟一点，以后我们的父母来玩就住这间。”

　　“宝宝，这边还有一间，我还没想好是做书房娱乐室还是再做个房间，你说呢？”

　　三室两厅，面积比自己计划中的小小单身公寓翻了数倍，可单身公寓在哪儿？快二十五岁的人了，却连个皮毛都摸不着，秦霖铃脸上发烫，这套房子像个打手，无情地扇着她响亮的耳光。

　　捂着脸往门口退，还佯装圆满：“汪汪啊，我怎么这么幸运，一辈子不用奋斗，傍上个小富婆。”

　　汪子一听见这话更加踏实，喜形于色一蹦三跳来到她身旁：“宝宝，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真正的家了，等装修完再敞个几个月，我们就可以搬进来，到时我们一起去挑家具买电器好不好？”

　　“好啊好啊，但是现在先走吧，这里甲醛味太浓了，我们出去说。”秦霖铃克制着自己的涔涔失意，努力表现出体面的自豪：“我这辈子真是捡到宝了，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嘿嘿，宝宝你终于发现了汪汪的珍贵之处吗？那你以后可要对我更好一些，不听话就吊起来棍棒伺候。”退出房子，汪子一带门反锁，满足之情溢于言表。

　　“我又不是因为这个房子才觉得你珍贵，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个宝。”秦霖铃抬头看了看房门号：3107，走出几步后又回头瞟了眼固若金汤的高级防盗门，她想起了曾说过的玩笑话：以后要饭到你家门口，可不能不认识我。

　　这里，就是以后要来要饭的琼楼玉宇，空中楼阁吗？

　　秦霖铃自嘲的内心卑微失落，看见走在身前的背影，竟有点想停滞不前。

　　“宝宝，走啊，发什么呆。”汪子一回头看她，她马上挤出讨好笑容跟上说：“我在想这个房间还缺点什么，我能做点什么。”

　　“什么都不缺，就缺个你，”汪子一牵住她安抚：“宝宝，千万不要有压力，这个房子不用你负担，装修费和家电购置的钱妈妈都准备好了，月供的钱我自己的工资能交上，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等着搬新房吧。”

　　“这么好？我啥都不做于心有愧啊。”秦霖铃的手和这盛夏的天气形成鲜明对比，冰凉刺骨。

　　“该有愧的不愧，不该有的……”汪子一小声嘀咕着，只说了半句就咽回肚里，她的眼睛在电梯里来回转，想迅速转移话题。

　　可秦霖铃还是听见了，后背一凉低下头再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汪子一具体指的是什么，只是感觉她无所不知。

　　回到楼下，在商店里买可乐买烟，秦霖铃背转身站在门口，刚抽出一支烟点上，就听见身后的汪子一唱起了广告歌：“甜甜的酸酸的，有营养味道好，甜甜的，甜甜的……”

　　田甜？什么田甜的？

　　她手中的烟才刚点着就落在地上，讶异心慌猛一转头，汪子一手上拿着一排AD钙奶正在付款，看见秦霖铃惊慌失措，莞尔一笑问：“甜甜的，你要不要喝一瓶？”

　　眼里的惊慌变成愤怒，从愤怒迅速冷下来又变成难堪，难堪过后努力平静，平静地摇摇头：“你喝吧，我喝可乐。”

　　秦霖铃掏出手机假装看时间，打开短信翻了翻，什么都没有，一点痕迹都不剩，这段时间，这手机就从来没响过，她应该轻松，应该为瞒天过海而窃喜才对，可是，这些情绪都没有。

　　这个夜晚，两人在家玩游戏，秦霖铃带着汪子一练级还没一会儿就心不在焉，她老是被怪打死，死了又从复活点千里迢迢往怪区跑，跑的过程中还死在路上，她越玩越烦：“唉，汪汪，笔记本玩网游很不舒服啊，键盘鼠标都不灵敏，不想玩了。”

　　“哦！”汪子一看看电脑看看她，这游戏玩了好几天不是一直得心应手的吗？

　　“那你看电影或者听歌吧，不用管我，我自己练级。”汪子一走出安全区，跟在几个大号身后一路避开野怪到了练级场。

　　秦霖铃放出几首民谣来，坐在旁边看汪子一玩，发现她这个奶妈虽然打得很慢，却一直没死，她靠墙一只只杀怪、加血、补蓝，自己玩得游刃有余。

　　“原来她早已不必事事依赖我了，一直以为是我在带她练级，从没想过原来是在靠她给我加血……”秦霖铃看了一会儿就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梳理了从大一相遇直到现在的所有经历，蓦然回首时才发现，自己心中娇小懵懂的小傻子，从来都不傻，她不仅有韧性，还特别有自强能力。

　　“你凭什么觉得一直是自己在照顾她？呵呵，就凭给那破烂出租屋交的房租和每月几百块的生活费吗？就凭你买的那几样不值钱的礼物和烂玫瑰花吗？”

　　自我挖苦中讽刺，自我怀疑里失望，秦霖铃站起来拿了烟走到门外，背靠着墙抖落一地烟灰。

　　她忽然怀念起可以躺在床上抽烟的日子，可以随心所欲把家里弄得像个猪窝、乱丢一地鞋子和不知是脏还是干净的衣服、关了电视可以不用拔电源、洗衣服之前不用给洗衣机消毒、床可以不用每天都拉得平整、地面可以好几天不拖……

　　她想着这些，不知是何心态让她眯起一只眼，诡异地从门缝往里看，可能她以为自己是一只从深渊来的丑物，想要偷窥到圣女不为人知的秘密。

　　汪子一坐在电脑前很专注地游戏着，秦霖铃偷看了一会儿就将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机上，这个手机很怪异，似乎是她能联通深渊的唯一通道。

　　她看了一会儿，释放掉最变态扭曲的一面后，又像个谦谦君子般若无其事走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