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大雪吃了小雪

92、第 92 章

　　城市飘得多了，大小都无关紧要，关注点只有工资、音乐曲风和住宿待遇。

　　DJ菲菲涨价了，月薪六千相当于那个年代的白领，她做的宣传CD早早就变成了车载流行，她的海报也赶在到场前三天挂了出去。

　　安排房间的时候，总监特地把自己的房间打开给菲菲参观：“你看我住得普通吧，最好的专门留给你。”

　　确实如此，这是四室房里最豪华的一间，设备齐全还有独立卫生间，秦霖铃没有客气，她已经习惯了女DJ“与众不同”的待遇。

　　田甜从身后冒出头来，这个场子的DS和DJ是分不同小区居住的，她一路跟来，一路空手享受着大家帮忙抬行李的自在，她那个大行李箱没人能单独拎得动，可她却在大家参观房子的时候费力地将它扔进了房间。

　　“我睡地上，这么大的房间，多装只流浪狗不要紧的。”田甜的红唇依然艳丽，抢在秦霖铃说话前就开始给自己打地铺。

　　总监走了，秦霖铃关上门，打乱地铺抱在怀里叹气：“别弄了。”

　　“不让住了？这么无情无义啊？那你找人抬行李箱把我送回集体宿舍吧。”田甜点上烟，打开电视按了几下，看见秦霖铃还抱着被子盯着自己，又说：“这里的电视频道比那边多，不知道有没有武林外传重播。”

　　“你……你睡床吧，”秦霖铃摇头道：“借你一半，算是报答你蝴蝶纹身贴之恩了。”

　　“不是吧？明明欠我一顿饭的啊？这么轻易就用别的代替了？”田甜的脸上没有明显的喜悦，但是手脚麻利铺床的动作表露出她内心的快乐，她铺完床双手一摊：“拿你的床单出来吧，我的不干净。”

　　“没什么干不干净的，你想用哪条都可以。”秦霖铃从箱子里翻出床单丢给她，开始站在窗边打电话。

　　这趟来张家港没有告诉汪子一，只说公司调配住宿给她换了房间，汪子一在上班，电话里没说上几句就匆匆挂断。

　　现在她们能视频的时间被错开了，在秦霖铃休息的时候汪子一在上班，在汪子一休息的时候秦霖铃又在DJ台忙碌，相错的作息，除了周末再无法熬夜陪伴，两人能重叠的片刻只有晚上七点那一阵，可这个时间段对于上夜班的人来说，就像是白班人的清晨，收拾、化妆、洗漱、吃饭，匆匆一瞥……电话和视频都被切断，只有短信畅通无阻。

　　半年了，就这样离开了半年，从冬到夏，世界都换了新装。

　　半年里，汪子一时常发牢骚，讲的都是第一次坐进事业单位办公室的琐碎事，她讲领导是多么的死板可怕，讲同科室的妇女们是多么挑剔难伺候，讲工作上的烦心事和秦霖铃怎么都听不明白的专业职称。

　　秦霖铃也会和她说一些生活中的趣事，比如说酒吧舞池里有个男人跳舞的时候把大金链子甩飞，比如说有个小男孩每天给她买烟为了学DJ，比如说最近流行的曲风又变了，从CLUB变成了ElectroHouse，她说的这些汪子一也听不懂，听着听着就打哈欠要睡了。

　　汪子一偶尔会问：“宝宝，你什么时候回来？”

　　秦霖铃就会回答：“快了，夏天我就回家。”

　　半年里，田甜竟然努力戒酒戒应酬了，DS没有应酬工资就会少一半，可她并不介意，除了勉强应付那些实在推不开的交际外，就只坐在DJ台旁，抱着手臂专心听菲菲打歌，等菲菲一场结束从DJ台下来便会问：“我在家帮你挑的那首曲子怎么没放？”又或是：“你今天放了我挑的歌啊？我听到了！”

　　半年里，睡在一张床上的人越靠越近，从一开始背对背中间能放三碗水，到现在面对面常常目不转睛。田甜人如其名越变越甜，她开始学着存钱，不去做美容不买品牌衣服也不铺张浪费。

　　此时，她正在网上翻小户型装修效果图，收藏了多张图片后转过头问：“菲菲，要是我们一起存钱的话，很快就可以首付了，房子上写我们的共同名字好不好？”

　　“田甜！”秦霖铃的声音带上了强硬，避开她的目光看着天花板发呆。

　　“我该走了。”她这样想。

　　被打断憧憬的田甜挑眉点烟，吐出烟圈的同时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你买房子是要和你女朋友一起住的，没我的份，切，我又不稀罕，你俩能走多远且看着吧！”

　　“田甜！我们就要结婚了，我这次回去就要和她结婚。”秦霖铃重重地说，一字字的蹦出来。

　　“结婚？国内婚姻法承认吗？你摆酒请客邀请亲戚朋友吗？还是你们俩自己说一句‘我们结婚了’就结了？”田甜讪讪地笑，看弱智儿童的眼神刺伤秦霖铃。

　　“这跟你没关系，不劳你操心！”秦霖铃趿拉着拖鞋摔门离开，她心里的毛躁不仅仅是因为田甜的挖苦，更多的是来自内心隐隐的不安，她慌了，她在害怕，是为什么？不！没有为什么，只是走得太久，回家就好，回家看见汪汪就能回到最初，是的，一定是这样，回家吧！

　　这次回家的决定没有经过任何心里斗争，似乎有只催命鬼正撵着她让她迅速做出决定：回家陪汪汪两个月再出来，到时重新换场换环境换城市！

　　当晚，秦霖铃找到了总监，她跟着这个总监工作已经半年，比起第一次的辞职来说容易开口多了，辞职的理由千篇一律，只要你离开的心够坚定，没有走不了地方。

　　总监没有怪责，很理解的批准，并表示希望能保持联系，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这个消息先瞒着田甜，后告诉汪子一，剩下的日子不多了，边工作边等接替的人来。

　　要走了，以后不会再见面，但愿她有美好的人生，能嫁个爱她疼她，知冷知热为她买房的人。

　　“田甜，我请你吃饭吧，还从来没有请你好好吃过一顿。”秦霖铃把电脑让给她玩，自己坐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这么大方，发工资了？你们DJ就是好，十天发一次，上次的还没捂热就又可以收钱了。”田甜没有转头，她保养得很好的大波浪卷在灯下泛一层粼光。

　　“嗯，你想吃什么？”

　　“没什么想吃的，肯德基？麦当劳？”

　　“不用省钱，选个稍微好点的地方吧。”

　　“好一点的？得了吧，我怕你兜里的钱还不够吃一顿，我说我要去海鲜酒店吃龙虾鲍鱼，你舍得请吗？”田甜插了个U盘到电脑，将桌面上写着她名字的文件夹整个剪切走。

　　“行啊，就吃海鲜，明天我请你去。”文件夹没了，空落落的。

　　“哟！这是有事啊？还是约会我呢？”田甜转头宛转蛾眉，笑吟吟离开了电脑靠近秦霖铃。

　　“都不是，就是想请你吃个饭，没别的意思。”

　　“呵呵，好啊，多带点钱！”田甜说完这句话便躺下背过身去，一抖一抖的肩膀像是在冷笑。

　　秦霖铃盯着她抖动的肩膀，欲言又止中咬紧嘴唇说：“晚安。”

　　“关灯吧，早点睡，早点起。”田甜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孤独，就连呼吸都变得微弱……

　　早上还不到十点，秦霖铃被摇醒，几乎快天亮才睡着的她，粘着眼皮拿出手机看了看：“现在去吃饭吗？这是吃早饭还是午饭？”

　　“你管我吃什么饭，反正你请客，是不是改主意了？”田甜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抽烟。

　　“没有改主意，我起来了。”秦霖铃起床，第一件事也是抽烟。

　　两个烟枪坐在床边吞云吐雾，一根烟后各自收拾，田甜今天穿得很清爽，没有化妆没有涂口红，简单的休闲T恤下一条牛仔裤，再套一双小白鞋就出门了。

　　外面的天气很好，七月里，碧空如洗。

　　打车，田甜说：“人民公园。”

　　“不是去吃饭吗？”秦霖铃讶异。

　　“你以为请我吃顿饭就不欠了？没门。”田甜嘴里嚼着口香糖，“啪”地一声爆在唇外，她扯下来又放进嘴里，然后摇下车窗，摊开五指的手一直伸在前进的风中。

　　一路安静，一路沉默。

　　到了公园门口，田甜挽上秦霖铃胳膊说：“我一直都想像那些情侣一样逛一次公园，请成全我吧。”

　　正准备买门票的秦霖铃心脏骤停，她拍了拍田甜的手背：“走。”

　　买一堆吃喝，买一张一次性桌布，浓荫蔽日的大树下，两人抱腿背靠背坐着，看孩子们追着肥皂泡笑，看情人们恩爱接吻，也看见了一对吵架的情侣，一个追，一个跑。

　　“放弃自由喜欢两个人，绑住的两个人，互不相让还是相爱分享一生，不爱热闹喜欢两个人，就我们两个人，在浮动不安世界里，找到安稳……”田甜轻声哼起歌来，质朴的歌声被风吹远，散落飘零。

　　秦霖铃的心脏往下沉了沉，想到应该没有什么人真心关心过她，又叹着气叮嘱：“你以后要少喝酒，要懂得回避学会拒绝，要……”

　　“你懂拒绝吗？”田甜打断秦霖铃的话，目光如炬看着她。

　　“我？”秦霖铃脸上一烫：“我懂的。”

　　“是吗？那你不拒绝是因为不想咯？”田甜移开目光，看着对面小湖里漂着的各种脚踏船，她看了半晌，站起来拉她：“走吧，划船去。”

　　秦霖铃一直在刚才的问题里沉思着，被拉起来时才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田甜，我没有不拒绝，我从来都只爱汪汪，其他的都是朋友，仅此而已。”

　　“哦，不用对我表忠心，你的解释留给自己吧。”田甜吁出一口气，一蹦一跳往湖边走，边走边放大了声音喊：“公园真好啊，天气真好啊……”

　　秦霖铃被田甜的话噎住，无精打采跟在身后，内心深处的人性丑恶面让她愤怒不已，是一直不敢正视，却被人说破的恼羞成怒。

　　“管他的呢，反正马上就要走了。”

　　她落在后面自我催眠一番后几步追上，无论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充愣，都即将成为云烟。

　　如果你在看到这里时，对秦霖铃很失望，那行，应该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