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大雪吃了小雪

87、第 87 章

　　台上的DJ像是面对骚扰般斜眼看她，瞄见秦霖铃手上提着的碟包顿时如临大敌，他对好拍，放下耳机走过来冷冰冰地问：“什么事？”

　　“我想过来试场。”秦霖铃答。

　　“不用了，我们场子现在不缺人。”DJ连句多余的话都没说又回去继续接歌，一个萝卜一个窝的职位，谁都不想给自己挖坑给别人机会。

　　秦霖铃还想再挣扎几句，可保安已经在礼貌的请她离开了。

　　所有场所的舞台部都是自己的圈子，都是熟人一个介绍一个，又或是总监独自操控，请来的人都是自己相熟的好友或是关系户，除非你是著名DJ，作为表演嘉宾高薪聘请。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这么没皮没脸的硬闯了一周，除了消耗掉的车费外，唯一的收获就是明白了这行业的深。

　　秦霖铃的困苦无法诉之于口，汪子一每天都在顺心的久别重逢里等着自己的考试成绩，看见她每晚失望而归也没有太多的焦虑，安慰打气中反倒是就希望一直这样黏在一起。

　　放榜的日子到了，输入身份证号查询的结果是完美的结局，比高考更振奋人心的消息从W市席卷到汪子一老家，汪母一天数个电话，两母女在电话中有说不完的安排和计划，汪子一更是喜笑颜开，开心得一秒都停不下来，她的人生正在走向正轨，一切都尘埃落定，就等着她大伯安排入职了。

　　秦霖铃也很开心，替她感到幸福，也为自己的女人骄傲，她陪着笑陪着闹陪着欢呼雀跃，为她买礼物，请她吃大餐，庆祝的热浪持续好几天疯狂……

　　只是，当她稍一静下来想到自己时，总觉得两人之间多了些什么，仿佛无形中生出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经过几天的铺张浪费，余额真的捉襟见肘了。

　　毫无办法的秦霖铃为了生活只能暂时放下碟包回到网吧收银，她一瞑不视未来，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懊丧无望，每天打开DJ群还是那些内容，闲聊待场的DJ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

　　脸上挤出的笑渐渐变成了应付，睡在一起的亲热也多了几分勉强，她甚至有些怨恨和嫉妒，为什么别人的人生都可以这么好，而自己唯一的梦想却要被迫中断？

　　她不是圣佛，不愿为救世人而入地狱，她也有七情六欲的贪，甚至常常觉得汪子一也并不是非她不可。

　　她的沮丧被看在眼里，汪子一多少知道她心中所想，但又不舍得她离去，只能假装视而不见，加倍温柔。

　　她温柔的禁锢不知何时起变成了秦霖铃更别扭的心锁，她从沉默变成压抑，每每听见温言软语竟生出要发火的怒气，克制着，狂暴着，又爱怜、心疼、深爱着，这是冰与火的分裂迂回，人生无解。

　　秦霖铃坐在家里听歌打游戏，夜班，白天的时间足不出户，烟灰缸挤爆了再插不下烟头也懒得倒，更别说做家务收拾床铺。

　　汪子一买了菜回来就开始忙碌，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在屋子里乱窜，电脑里放的是世界第一DJ-Tiesto的音乐，这音质不好又急促的Trance风格听起来如擂鼓让人心慌。

　　“宝宝，小声点。”汪子一喊了一声。
　　“宝宝，可以小声点吗？这什么歌啊？乱糟糟的！”

　　正看得入迷的秦霖铃闻言顿了顿，一股由衷的悲凉和孤独涌上心头，她减小音量瞧了瞧汪子一，后者正在不明所以地切菜。

　　秦霖铃关了这段音乐，她在网上找到个国外网站，那上面都是当下最前卫的电子，她一首首听过去，电子乐尖锐的高音和狂乱的电流澎湃而来，秦霖铃又瞧了瞧汪子一，见她忙着做饭没什么反应就心安理得挑选起来。

　　这些海量的歌库里能找到一首称心如意的单曲不容易，拖着进度条听中间的一段快速过滤，秦霖铃终于发现了一首她认为的“好歌”，反复听了几遍后就故意卖弄加大了音量，她想把好听的歌分享给汪子一听。

　　“咚咚咚”的鼓点响彻在屋子里持续数分钟，汪子一凝眉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宝宝啊，等会楼上楼下的都要来投诉我们了，要不你插上耳机呗。”

　　“不好听吗？”秦霖铃渐冷。

　　“我听不懂啊，好不好听不知道，只是觉得有点吵。”

　　“磁啦”地一声，菜入油锅，这声音变得清晰是因为电脑里的音乐全部终止，安静的屋里只剩了锅铲的翻动声。

　　秦霖铃离开电脑躺在了床上，蒙在被子下的眼角竟有一滴清泪缓缓滑落。

　　锅铲停了停，汪子一似乎很明白但是却不太理解，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她没有看见秦霖铃的泪水，只是以为她有点不高兴，没什么事是一顿好饭解决不了的问题，她卖力经营着她的厨灶，很快就把两个菜端上了桌。

　　“宝宝，起来吃饭。”

　　添好饭，摆上筷子，汪子一敲着碗沿故意吧唧着嘴逗她：“哇，今天的菜好香哦，有你最爱吃的猪头肉哦。”

　　自说自话没有回应，汪子一搁下碗，一跃而起重重压在了被子上：“大DJ宝宝，你是在生闷气吗？”她调笑着正准备掀开被子，突如其来的力道却将她推远了去。

　　汪子一本来整个人是松弛状态没有防范，这一推便连翻几下差点滚落床沿，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同样瞠目咋舌的秦霖铃，委屈的小嘴一撇便侧转身去。

　　“汪汪，对不起。”秦霖铃道歉了，却没有去哄她。

　　“你是不是很委屈？是不是对我不能理解你们DJ的音乐感到失望？我就是很庸俗，我只想着柴米油盐让你吃好。”汪子一开口说出心里憋屈的想法，这段时间的小心端着也让她倍受委屈。

　　“你们都觉得吃饱了就是幸福，我却不是！所有人都有美好的未来，那我呢？我是不是就该一辈子做网吧收银或是去卖酒，看着你一天天变得越来越好等着被遗弃？等你飞黄腾达了，等我人老珠黄了，如果我们一拍两散，你回家还有温暖的家庭，你出门有可炫耀的工作，我呢？一无所有连个落脚点都没有，你是不是很期待有一天我真的到你高端大气的家门口去要饭？”

　　“什么？一拍两散？你现在还在想着这样的问题？你说过的生生世世的约定都是信口雌黄吗？你给我的戒指又算什么？”

　　“我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逮着这句话不放？我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算了，我们不在一个频道上，你什么都没有失去过，你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你开始觉得我不能理解你了吗？你说的这些都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事情，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只听见了你的一拍两散！”

　　“是吗？不可能发生吗？你在用一时冲动的情感保证一辈子的长远吗？你不怕，因为你什么都有，你想过无家可归的人对生命的惶恐吗？”

　　“你怎么会无家可归，这里不是你的家吗？还是你从来都没有把这里当成你的家？”

　　两人的争执一声比一声高，都在抓着自己听见的重点据理力争，一个在表达对未来的担忧，一个在执着于目前的现状，一个是天真烂漫不知人间疾苦，一个是饱经风霜看透了人世苍凉。

　　争吵无法再继续下去，是因为秦霖铃的摔门离开，一个没有回头，一个没有跟上，一个在哭，一个在笑。

　　哭的汪子一摔烂了碗锤着床铺，笑的秦霖铃一路狂奔讥讽自己，背道而驰的路上你也曾与我有过短暂的相遇，如果没有人不顾一切驻足，就只能失之交臂。

　　秦霖铃没有跑远，在楼下熟悉的小卖部赊了一包烟接二连三抽了一半。

　　汪子一哭了半晌，将地上的破碗碎片收拾干净又把凉了的饭菜热上。

　　明明都是爱啊，却为什么不能活在一个频道？

　　冷风吹醒了头脑，冷静下来的秦霖铃追悔莫及，她安静的自己回家，内疚和愧恨写在脸上。

　　听见动静，汪子一重新摆菜盛饭，将碗递进她的手里挤出个强颜欢笑来：“宝宝，吃饭吧。”

　　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她才下班回家一样。

　　心里酸楚，秦霖铃夹菜大口扒饭，腮帮子装得鼓鼓的，眼睛是红红的。

　　饭吃完了，锅碗拿到洗手间的水池洗干净，秦霖铃靠近坐在床边的汪子一，挨坐在一起。

　　“宝宝。”汪子一想说什么，她想说的是“如果你真的很不快乐，那你就去吧，去那些能实现你DJ梦想的城市”。

　　可是她憋了半天没说出来，是真的舍不得啊！

　　“宝宝，我很爱你，很爱，如果可以交换命运，我愿意。”汪子一的头轻轻靠在了秦霖铃肩上：“我很早很早就说过，像你这样的神仙姐姐是肩负重任的，所以你的心不会只系在一件事情上，你们神仙界的规矩我不懂，我唯一的信仰就是你，宝宝，被你爱着，我很幸福，请你让我在你的星球转动吧，一直一直围绕你转下去……”

　　秦霖铃听了这话失神落魄痛入骨髓，她转向汪子一，揽她入怀的同时使劲敲打着自己的头：“对不起汪汪，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怎么了，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

　　汪子一在她的怀里披一脸乱发，使劲往她怀里钻，似乎在渴望钻进她的骨头，好让她能随时带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