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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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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房间里秦霖铃又睡着了,回来几天了她非常嗜睡,除了头两天早起买早餐外,她开始变得日夜颠倒,她白天睡觉晚上起床,晚上起来就玩电脑和出去压马路,她能在大马路上走很久,汪子一甚至怀疑她的目的是不是要走回学校。
“宝宝,你为什么要晚上出来逛?”汪子一和她并肩走着。
“我觉得晚上很自由。”秦霖铃说:“晚上很暧昧也很伤感,大家都更在乎自己的感觉,没人关心一个在街上游荡的醉鬼要到哪里去,不会有人盯着晚上在街边哭的人,但是白天不一样,白天警察会走过来问你的家在哪里。”
“老鼠都活在晚上,受月亮潮汐的影响,动物们更喜欢夜晚。”秦霖铃掏出一包烟,拿出一支点上坐在路边,她抽烟的姿势很熟练,不知道怎么这么快就适应了烟草味,是不是一个人在需要借助外在力量麻醉的时候,全身所有器官都特别配合?
烟。
是的,她开始抽烟了,从汪子一下课回家闻见屋里的烟味,到发现桌上的烟灰缸和她身上残留的烟草味,她都是那么的自然坦荡。
汪子一把烟扔进垃圾桶,她捡起来。
汪子一把烟全部揉碎扔远,可很快又会闻到她手指上的烟草味。
她抽的烟很廉价,是四块钱一包的“红梅”,她躲着抽,在汪子一所有不在家的时间把自己泡在烟雾里。
汪子一不管了,甚至给她换上了女士专用的高级香烟,可她还是只抽男士烟,她说她喜欢这种直冲入肺的感觉。
手上的冻疮好了许多,每天晚上汪子一都给她擦药,冻疮愈合后的手指变得又粗又肥,每次秦霖铃抽烟的时候都会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一会儿,就在汪子一担心她会把烟头杵在上面的时候,她把手移开了,然后用力夹着烟屁股深吸一口,吐出一片烟雾,烟雾中她的眼神很冷,汪子一每次看见都有点怕。
周一早上的学院大会,升完国旗后校领导发表讲话,从表彰开始汪子一就站在下面如芒在背,按照惯例,表彰完后就是通报批评,以往的通报多数是男生打架之类的事情,可这周一距离秦霖铃回家已经一周了,该来的,是不是会在今天发生?
“下面,做出一个开除学籍通知,00级服装工程班秦霖铃由于盗窃罪在被公安机关逮捕后于本月三号被市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后面的话汪子一听不见了,在校领导宣布这则处分开始,无数尖锐的目光都打在了她的身上,她们小声惊呼大声议论,她们的眼神似乎在说“我们早就知道了。”“她不就是出去义演偷钱的那个同性恋吗?”“没错吧,就知道她不是好人……”
汪子一慢慢往后退,在冰冷残忍的议论中躲在最后排,大会开完了,经过公告栏的时候,她看见了由教务处贴在玻璃里的开除通知,秦霖铃的名字被鲜红色的墨水写在上面,让她在反光玻璃中看见了自己流着泪的脸。
春意盎然的世界,寸草不生。
汪子一走在校园里,她看见几个曾经同寝室的女孩在和别班的校友说话,她听见了秦霖铃的名字,听见了她们一惊一乍的声音,她想从她们中间穿过去,甚至想把她们的嘴缝起来,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掉头往校外走,她现在只想回家,想看见秦霖铃坐在阳光明媚下傻笑等她。
还没到放学时间,汪子一一路急奔冲上楼,随着房门一下被打开,白天也黑漆漆的屋子里有什么东西“哐嘡”一声掉在了地上。
“怎么不开灯?”汪子一把灯按亮。
窗户紧闭,窗帘合拢得一丝缝隙都没有,一屋子烟味的房间里秦霖铃光着手臂坐在电脑边,看见汪子一,她像个梦游被打断的人般不知所措。
“你在干什么?”汪子一朝她身边走,秦霖铃站起来往后退,被桌子拦住了去路的她马上把袖子拉下来盖住手臂。
汪子一走过去没有看秦霖铃,她在找她听见掉下的东西,稍微一弯腰,她就从地上捡起一把削水果的小刀来。
“这是什么?”汪子一像是不认识刀了,她把水果刀放在桌上逼近秦霖铃问:“你在干什么?”
秦霖铃缓过神来重新坐下,点燃一支香烟把窗帘拉开窗户打开,窗外刺进来的阳光让她像吸血鬼怕光般用手挡了一下。
“我没有做什么,上网呢。”她吐出烟雾说着话,还邪魅一笑问:“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不上课吗?”
“今天没什么课,我早点回来陪你。”汪子一拿着小刀看了看,刀尖的一点点血渍让她如坠深渊,她没有说出在学校听到的处分,也没有再问什么,把刀收好把烟灰缸里的烟头倒进垃圾桶说:“今天天气好,想带你去归元寺。”
穿好衣服背上包,汪子一给秦霖铃一双手戴好手套,她试图去拉她袖子的手做了个假动作又收回来,她看见秦霖铃已经绷紧了手臂。
“你早上几点钟睡的?”汪子一不经意地问:“天天玩电脑玩什么呢?”
“打游戏,CS警察和土匪杀人的游戏。”秦霖铃的眼睛里有血丝,脸上是浮肿的胖,她的好胃口出来后只保持了几天,这两天她每天就只吃一顿。
“这游戏好玩吗?”汪子一走在后面关上了门。
“挺刺激,”秦霖铃说:“你不会喜欢玩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改天教教我。”汪子一挽上她出门,可是在人多的地方秦霖铃就松开了她。
汪子一苦笑着再次挽上说:“周末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你去了那里会想明白一些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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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元寺,是W市著名的四A级旅游景区。
周一并非休息日也不是初一十五,买了门票往里走,香客稀少,游人不多。
从门口到五百罗汉金身罗汉堂要一路经过藏经阁和大雄宝殿,未及宝殿的殿外,秦霖铃停下脚步被四大天王拉住目光。
也许是因为他们脸上狰狞的表情,秦霖铃从看见他们起就屏住呼吸,沿着天王的脚边走了一圈,她开始气喘,因为她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枷锁,从肋骨处穿过。
目光离开天王,又被天王身后墙上的石雕吸引,秦霖铃弓着腰一点点看,细细看完已是脸色苍白满头大汗。
墙上那一圈的石雕是十八层地狱图,它栩栩如生,像卷轴一样描刻了地狱里的灵魂之苦,从拔舌、血池、蒸笼、铜柱到刀山油锅,十八个场景让秦霖铃倒退好几步,跌坐在地上。
她凸着发红的眼睛被汪子一扶着走到太阳下的莲花池边,任阳光把汪子一都晒出了细汗,依然止不住颤抖。
“十八层地狱,我才走到哪一层?”秦霖铃问,她缓不过来,觉得从肋骨穿过的铁条枷锁正在发烫,烫得让她再无法负重前行。
“宝宝,那些都是假的,只是佛家为了劝善而做出的想象,那些和你没有关系,宝宝,你醒一醒。”汪子一摇晃着她,借着她的虚弱,突然拉起了她的衣袖。
阳光下,秦霖铃的手臂上划着无数道血印子,血已经干了,深的浅的,旧的新的,这一条条刀疤满目疮痍,让汪子一触目惊心。
阳光下的莲花池里爬满了乌龟,大大小小趴在石阶上晒太阳,许多游人正在把手里的面包捏碎了投喂,也有几对情侣正在往池中丢硬币,他们的笑声和阳光一样轻柔,却无法赶走笼罩在秦霖铃头上的乌云。
汪子一将秦霖铃的袖子拉好,站在她面前,摸着她的脸流泪询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自残?难道你觉得身上痛会让心里的痛好些吗?”
汪子一抓住了她的领口,然后,轻轻放开。
“十八层地狱,才刚刚开始吧?”秦霖铃的眉头紧得像扭成的一股乱麻。
“我一定是背负了很重的罪责,我的未来一定还有无数的劫难,”秦霖铃双眼无神推开汪子一:“你走吧,你走,离我远远的,离开我,不要被我连累。”
“不!”汪子一大叫一声,在围观的目光中死死抱住她,吻上了她的唇,她用力撕咬着她的嘴巴,血腥味让两个人都清醒了一点,让两人都想起了这是在什么地方。
“你以后是不是只要承受不住就会想要用离开我来折磨我?”汪子一有点累了,她垂头丧气坐在地上靠着莲花池的石栏。
“我不是在折磨你,我是真的想要你离开我。”
“真的想离开我?看来你是认真的了,”汪子一哭着笑:“我的心我的肺,我所有的用情就换来你真的想要离开我,我离开了,你是不是就会开心起来振作起来?如果是的话,那你走吧,从这里走出去,永远不要与我相见!”
汪子一说得伤心,她从秦霖铃关进看守所开始就在等一个真正的拥抱和亲吻,这漫长的七个月,她用自己毫不强壮的臂膀撑着整片天空,她在一个人的夜晚用回忆做依靠等着一切回到最初,现在终于等到了,可拥抱和亲吻都不是原来的真。
秦霖铃站起来,快要晕倒似的往前走去,她走了几步,汪子一没有跟上来,只是坐在地上傻笑。
秦霖铃走得更远了,一步一步就要走出她的视线,汪子一依然没动,秦霖铃驻足只听到她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四肢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泪水滑下来,咸涩得让她摇摇欲坠。
从此不见,便可不恋,从此不恋,便可不欠。
其苦不堪说,其痛难言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