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大雪吃了小雪

57、第 57 章

　　距离大门外还剩下几十米，秦霖铃却不敢置信地走得小心翼翼，她边走边问自己“是梦吗”？问完没有醒来还在原地，她又加大声音问了一句“是不是梦”？场景没有切换，她依然还能看见汪子一。

　　秦霖铃终于相信了，她狂奔起来跌跌撞撞奔至她的身旁，就快要能触碰到她了，能看见她脸上挂着的泪水，能听见她的呼吸了，如此的近，如此的不真实，秦霖铃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就在汪子一要扑进她怀里的时候却往后退了一步，“别靠过来，我很脏。”她说。

　　“宝宝，你不脏，我想抱抱你。”汪子一站在阳光下流着泪向她走来，可每往前一步秦霖铃就往后缩一点:“我怕我弄脏你了。”

　　她躲着的样子是那么的自卑可怜，以前脸上的霸道和自信消失殆尽。汪子一的心狠狠地抽痛着，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说:“好，我们先走，先离开这里去司法局报道然后回家。”

　　“去哪里？司法局是哪里？”秦霖铃十分敏感，似乎是她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已经脱困的事实。

　　“宝宝别怕，司法局是专门给缓刑人员报道的，你去那边签个字拿张单子就可以回家了。”汪子一把背包里的鞋和新衣服拿出来想要她换上。

　　“先不要，我很脏，就这样吧，就这样。”秦霖铃说话断断续续，无法完整说出句子的眼神一直在游离。

　　“好，都听你的，我们走。”

　　打车离开，秦霖铃在车里坐得端端正正，脖子像被固定了颈托始终看着前方，等车开远，再看不见看守所了她才放松下来说:“我没有回头。”

　　汪子一刚停的眼泪又流下来，秦霖铃看见了，抬了抬手却还是没敢为她拭去泪水，她的指甲很久都没剪过了，以前干干净净的指头上全是冻疮留下的疤痕，她厌弃地缩回手，汪子一看见她把手坐在了屁股下面。

　　三月初的天气有云有风，秦霖铃摇下车窗不畏寒冷，她探出头使劲呼吸并抬头看天。

　　外面的天空真大，不再是窗户边上那小小的一块了，她吹了会儿风转头对汪子一抿嘴一笑，是那种好不容易得到一块糖的甜。她的所有微表情都落在汪子一眼里，她的心一直痛着，情不自禁就要去牵她的手，秦霖铃又躲了躲，还是那句话:“别碰，好脏的。”

　　到了司法局，签字报道后上了十几分钟的“课程”，主要是讲缓刑犯必须注意的一些事项，尊法守法就不用说了，不得离市和每月一次的思想汇报是重点，秦霖铃的最终判决是判一缓一，意思就是判刑一年，延缓一年执行，如果在延缓期内没有违规违法行为，原判的刑罚就不再执行，这一年中，她必须呆在W市不得离开，还必须每月一次在司法局报道并交上文字形式的生活动向及思想汇报。

　　终于全办完了，这次是真的踏上回家之路了。

　　秦霖铃上了车却十分不安，她还是把手坐在屁股底下，看着车开上了过江的大桥才问:“我们去哪？”

　　“我们回家。”汪子一镇定而又温柔。

　　“家在哪里？”

　　“在你心之所属的地方。”汪子一不敢挨她太近，又总忍不住想要用手去抓她，她把自己的手也坐着傻傻一笑:“要回家了，我们的家。”

　　出租车开回到长江的那边，离科技学院还有二十分钟左右车程的大街，爬上坡，走进另一片学区，这里又是一片新天地。热闹的小餐馆、人进进出出的各种网吧和民房、路上遇见的都是年轻的脸庞，他们应该是附近学院的学生，这里是另外一个属于学生们聚集的小世界。

　　绕进巷子里，无数密密麻麻挨着的民房建筑中，汪子一走在前面熟悉地拐弯再拐弯，把秦霖铃带进了一栋墙面贴着瓷砖的房子，爬上三楼，她站在一间房的门口掏出钥匙说:“到家了。”

　　门锁转动，推开门来一股浓郁的鸡汤味就直扑鼻腔，房间不是很大，但住两个人绰绰有余，门口有一个简易鞋架，鞋子整齐地摆在上面，鞋架对面是桌子，桌上放着眼熟的薰衣草干花和一台电脑，再往旁边是布衣柜，衣柜正对面是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床上铺着干净整洁的被子看上去就很舒服，床的里侧是关着门的卫生间，而现在正在散发香味的是放在床另外一侧桌子上电磁炉正小火熬着的鸡汤。

　　汪子一一走进去就去看她的火看她的汤，熄火拿出碗来后却发现秦霖铃还站在门口看着房间没有进来。

　　“宝宝，进来呀，这是你的家。”汪子一连忙又走到门口，从鞋架上取下一双紫色的毛绒拖鞋放在她的面前。

　　“我……我想先洗澡，我好脏。”秦霖铃还是站在门口不动。

　　“宝宝，家里没有热水器，我陪你去浴室洗吧，就在楼下。”汪子一发现她要是不洗澡可能真的不会进屋。

　　从洗手间里把洗发水、沐浴露、牙膏和新的牙刷毛巾拿出来全放在一个桶里，又从衣柜里拿出新的内衣裤和保暖内衣，汪子一把屋里的小太阳打开，再取了一件裹着就能出门的加厚长睡衣出来。

　　“这些给你。”秦霖铃从衣服兜里拿出看守所退条子的钱，一千多块全部放在汪子一手上。

　　“宝宝，你在里面都没用吗？”

　　“不说这些，我去洗澡了。”秦霖铃穿着她那双破塑料拖鞋往下走去。

　　一人一间小浴室里的水可真烫啊，秦霖铃站在淋浴头下闭上眼睛，任烫水从头浇下，这是真实的感觉，干枯的皮肤马上就像蘸满了墨汁的毛笔被软化，让血液流动起来，她摸着脸哭了，在淋浴的水声里放肆大哭。

　　洗发水和沐浴露是不同的香味，毛巾是软软的……这些生活中最平常的感觉现在都变得不同，她把指甲全部剪秃，把自己洗了无数遍才从浴室出来，换上了从里到外干净的衣服，把原来的一身全丢进了垃圾桶，她慢慢走回到楼上，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小太阳已经产生效果，温暖的空气里飘着令人垂涎三尺的鸡汤香，汪子一坐在床边浅笑盈盈……这是一间温暖的屋子，是一场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幸福。

　　“咚”的一声，桶落在地上，秦霖铃终于冲进来和这美好融为一体，她将汪子一紧紧抱在怀里，使劲地把她压在胸口，用劲了所有力气牢牢箍着她，半晌后，她才摸着汪子一的头发说:“我回来了。”

　　汪子一流着泪把头埋在她的胸口，两人谁都不愿放手，她们在温暖中站成了永恒。

　　“宝宝饿了吧，快喝汤。”汪子一用手擦着泪，把汤盛了一碗捧到她的面前。

　　秦霖铃屁股沾着一点边坐在床沿，端着汤不顾烫地一口气喝完:“这是你人生的第一锅鸡汤吗？”

　　“嗯，专门给宝宝炖的。”汪子一又装了一碗自己端着，一边吹凉一边用勺子喂她。

　　秦霖铃喝了两口打量着房间问:“这是你什么时候租的？”

　　“才租没多久，以前租的在学校附近。”汪子一放下碗，把秦霖铃往床上拉了点:“这是你的家啊，你可以躺着睡着怎样都行，别这么拘谨。”

　　“你为什么不住校了？为什么搬到这里来？”秦霖铃躺下来让干燥的被子贴着肌肤，她脱下睡衣钻进被子，被柔软包围着的是久违的幸福:“我知道，都是为了我，汪汪，你受苦了。”

　　秦霖铃伸出手，用手指在床上划圈，她喜欢这柔软的触感:“汪汪，过来陪我躺一会儿，我们今天什么都不说，你就陪我躺着好吗？”

　　汪子一顺从地脱了衣服穿着保暖内衣挨着她躺下，她们抱着，闻着彼此的呼吸，看着彼此的眼睛。

　　秦霖铃在温暖的被子里没过多久就平稳地打着小鼾睡着了，汪子一一直看着她，看她的眉眼看她手上的冻疮，心里是一股股的温柔和心痛，她似乎睡得跟安稳，手紧紧地抓着被子的一角。

　　汪子一把她的手松开，正在给她掖好被子的时候，她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睛从睁开到流露出不解和惊慌只是一秒，她猛然坐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似的皱起眉头，然后看了一眼头顶的日光灯。

　　“关了吧，把灯关了。”她说。

　　汪子一不理解却也没有多问，她看着秦霖铃像梦游一样的眼神把她放平，把她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然后轻手轻脚下床关了灯。

　　“汪汪，这不是梦吧？”秦霖铃好像是在呓语。

　　“不是梦，不是。”汪子一握着她的手。

　　“那我要睡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开？”

　　“你睡吧睡吧，我就在你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