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大雪吃了小雪

48、第 48 章

　　不知道坐了多久，秦霖铃有点撑不住了，不知不觉中睡着往旁边倒了过去，被靠上的人狠狠把她推醒，那人矮小白胖，眉毛纹得像爬了两条青虫，她推醒秦霖铃，一笑，上下门牙有好多颗都不在了。

　　“你坐着睡，别靠着我，要是干部看到了，我们都要挨训。”那人把声音压得极低。

　　“这么坐着是在干嘛？”秦霖铃主动说出了进来后的第一句话，问出了进来后的第一个问题。

　　“静坐呗，朝墙面壁思过，让你反省自己，老实交代。”这人眼皮一翻，笑的时候又露出她缺了门牙的嘴:“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干部走过来用警棍敲门，缺牙的女人马上就正襟危坐，等干部一走开她又对秦霖铃挑挑眉问:“你交代了多少？犯的什么事？”

　　一直受着正规教育的秦霖铃从没听过这种歪话，也不想回答，只是觉得这女人胖得不正常，像是被忽然吹胀的气球。

　　火城被七月的天气炙烤着，闷热的小空间内越来越难呼吸，秦霖铃坐在蹲坑旁被臭气熏着，披头散发全身是汗，庆幸这里没有镜子，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是何等狼狈。

　　又是一阵急促铃声，这遍铃声一响，大家都伸着懒腰活动起来，那缺了门牙的女人对秦霖铃说:“十二点了，午休时间，你可以睡觉了。”

　　秦霖铃没有从那摞靠墙的被子里拿出自己的棉絮，她缩在蹲坑墙边躺在木板上，看着窗外隐约可见的蓝天很快失去了知觉，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直到门外“轰隆隆”声再起，她睁开眼，看见犯人们又在伸碗等饭了。

　　这两天没有吃过一口东西，按理说秦霖铃的身体应该十分渴望食物，可现在万念俱灰的她只是睁开眼又闭上了，听说人不吃不喝只能撑一周，现在已经过去两天，还剩五天，熬完这五天，一切就结束了。

　　虽然这监狱不像港片里的一样，犯人之间互相欺辱折磨，但也没人过多好心地去搭理秦霖铃，她们吃完了饭，规规矩矩地把桌子又变成床躺下，缺牙的女人戳戳她:“躺好，头朝床边。”

　　秦霖铃移过去，她现在满身虚汗又臭又累，别人怎么说她就怎么做，只是一具会动的行尸。

　　铃声再响，下午的静坐时间又来，静坐时，外面的干部不停地开门关门，叫着一个个名字带出去提审。

　　秦霖铃坐着，看着变了色的白墙傻笑，脑子里想不了任何事情的她，痴呆的样子疯疯癫癫。

　　下午的静坐结束依然由铃声提醒，这里没有时间，铃声就是生活唯一的指示和方向。

　　秦霖铃不知道这些铃声分别代表了几点，只是学着大家跟所有人一样麻木作息。

　　晚饭还是“轰隆隆”的推车送来的，这次车下还拉了一根水管，每人端着发放的大盆在门下的洞口接开水，固定用量，吃喝用洗就这半盆。

　　吃完晚饭接完水就是自由活动时间了，这份“自由”仅限于监室内，你可以随意走动，可以睡可以洗澡可以说笑也可以哭。

　　监室内有唯一的一件娱乐物品——一副扑克牌，牌不知道用了多久，残破坏旧，她们依然很有兴致地打着“斗地主”，赌注是一张张的卫生纸，卫生纸从一个人手中传给另一个人，她们也不嫌脏，赢了的人哈哈大笑，输了的人不服再来。

　　不打牌的人都在聊天，七嘴八舌不避讳地说自己在外面的身份，说些吃喝玩乐经历过的有趣事情，她们说起来都是一脸的向往，但没有人哭，麻木的她们也许曾经在进来时和秦霖铃一样，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都灭了幻想。

　　除了聊外面的生活，更多的时间还是在讨论案情，在看守所关得久的人都成了法官，什么案子说出来一分析都能给你判个八九不离十的刑期。

　　原监号里所有人的罪行大家都说烂了，再翻不出什么花样新意，她们很快就把好奇心指向了躺着一动不动的秦霖铃，她们没记住干部曾经叫过的名字，顺口就喊“小不点、大学生。”

　　“大学生，你起来说说，把你的事告诉我们让我们给你研究研究，看你这个样子也做不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是小偷小摸还是盗窃？”
　　秦霖铃不答话。
　　“是因为感情伤人案？”
　　秦霖铃还是不说话。

　　“你不说出来谁能帮你啊？说不定说出来一分析也就是关个把月的事情，最后白死去活来一场。”

　　说话的人很有水平，让秦霖铃抓住了最后一丝侥幸，她动了动干得发裂的嘴唇，吐出来的声音像是面粉掉在油锅里，“盗窃”她说。

　　终于听到了答案，和猜想的相差无几，这位“法官”很满意自己的水平，听见的众人也都不出所料地继续话题:
　　“多少金额？”她们问。

　　秦霖铃摇头:“我不知道。”

　　“自己盗窃了多少金额都不知道？是不是盗的是物品还没出手？”

　　秦霖铃再摇头，她不想说了，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盗窃，连那个包都没打开过。

　　那位“法官”看她躺好又准备不再说话，就自顾自念起来:“我也是盗窃罪，偷了公司保险箱三万，退了两万，就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我自己估计是要四年左右，要是你的金额在一万以下呢，就是一到三年，要是超过三万以上就是五到十年……”

　　这人还在说些什么秦霖铃听不见了，她猜测着王文的包里会有多少钱，他那个斜挎包，装三万没有问题，在派出所时，那位警官好像说过数额巨大，那就代表着，自己所有的青春将在这监房耗尽……秦霖铃不能想了，她的头皮再次发麻，全身再次被泡进冷水只剩呼吸。

　　晚上最后一遍铃声响了，这是睡觉铃，听见铃声不管你有没有睡意都得老实躺下，所有的头都必须朝着床边门口，头上的灯泡摇摇晃晃，看守所里的一天结束了，每一天都相同，重复，一模一样，直到你被最终判刑送往劳改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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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子一每天都是晚饭过后看会儿电视就睡觉，看起来特别的乖，其实她每天都半夜爬起来，她定了个闹钟，设定的时间是秦霖铃酒吧下班前半小时。

　　昨晚没来上网，今天也一个电话都没有，她又找不到她，汪子一又急又气，一边咒骂着这个不听话的破宝宝一边连连看每盘第一。

　　快到点了，每次秦霖铃下班走到网吧到开机上线不会超过十分钟，汪子一在这十分钟内想好了等会怎么教训她，把□□对话框打开，上面全是自己昨晚发的留言，而那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汪汪，我爱你。

　　“我也爱你呀。”汪子一对着电脑说，这条消息她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可每一次都忍不住喜上眉梢，看见这条消息，一整天的埋怨都消失殆尽，她决定不责怪她了，她怎么舍得对她责怪呢。

　　时间到了，头像却没有摇晃起来，汪子一把视频弹过去也没有人接，她耐心的等着，从午夜一直等到天明，“宝宝啊，我真的要生气了。”

　　她不敢关掉电脑，怕错过任何一条秦霖铃发来的消息。

　　漫长的一夜，头顶的灯泡像是直照在眼前，炎热的天气里，只有夜晚和清晨才有丝丝凉风，大家都在沉睡，打呼翻身吧唧嘴，透支了所有精力的秦霖铃总是在感觉马上睡着时就踩空醒来，每次醒来，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直到看见头顶的灯泡，那是片很昏暗却又刺眼的昏黄。

　　眼泪还在流，它好像不听使唤，哪怕秦霖铃没想要哭，它也会自己流下来，秦霖铃用手指蘸了滴泪放在嘴里，她看见自己的手指很脏，这双陌生的手是谁的？为什么手上遍布伤痕没有红绳？

　　流着泪睡，流着泪醒，反反复复中夺命的铃声响起，又一天开始了，大家重复着昨日起床铺床洗漱讨饭，然后从早上坐到黄昏，接着又聊天睡觉。

　　秦霖铃越来越虚弱，每天到了半夜就痴痴傻傻地看着窗户笑，她知道外面有人在等她，她知道等待的难熬却无能为力赴约而去，终有一天，那个人会随她的消失而忘情，甚至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如果有墓碑的话，她可能也看不见她了，那人会活在阳光中将曾经的一切都忘记。

　　三天没有秦霖铃的消息了，这个晚上汪子一在等待中气疯，把桌子上的玩具手办全部卸胳膊卸腿丢进衣柜里……

　　四天没有秦霖铃的消息了，汪子一开始怀疑是不是电脑出了问题，她一大早爬起来把电脑抱到电脑城，前前后后查了个仔细却连个病毒都没有。

　　第五天，秦霖铃还是没有吃饭没有喝水，她蓬头垢面坐在蹲坑旁完全臭了，同监室的人从第三天起就开始劝她，她们见过绝食的，她们自己也走过这一步，可是没人能熬过三天，她们的劝阻不起作用，又威胁她再不吃饭就报告干部，可无论大家做什么秦霖铃就只是傻笑，这几天看不见她哭了，就是疯疯癫癫地乐着，大概是哭也没有眼泪了吧。

　　秦霖铃终于倒了，上午静坐的时候“咚”地一声载到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