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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 4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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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啊,干部,快来啊!”监舍里传来惊呼,犯人们七手八脚拉住了还要再往墙上撞的秦霖铃,她的腿已经瘫软,头痛欲裂,耳朵里只剩下了空气流动的“嗡嗡”声和铁门被打开干部的训斥声:“你这又不是什么大罪,怎么这么想不开?不是叫你们看好她吗?怎么撞上了?”
干部翻开她的眼皮用手电筒照她的眼睛,拍着她的脸问:“你怎么样?”
秦霖铃并没有撞死自己,额头上只有一块淤青,她没有回话,是因为再说不出话来,流不出眼泪也做不出任何反应,她的眼睛无法聚焦地看着远方,看着铺了一层铁丝网的窗户,外面很黑,她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未来,也看不见汪子一……
张干部来了又走,犯人们围上又散开,一切都没变化,只有秦霖铃坐在地上靠着铁门,双手被手铐铐在栏杆上。
半夜过去,天还没亮,手很麻,身子很重,可秦霖铃连一下眼都没合过,一直看着对面的窗,布满血丝的眼睛肿胀发红,头发披散着,她的样子看起来是不是马上就要被送上刑场?
睡在门边的老人醒了多次,每次都只是看看她不说话,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叹着气劝她:“娃呀,没什么想不开的,我这一把年纪没什么活头了也在这呆着呢,你今天刚进来,干部对你算好的咯,铐子铐得低你还能坐在地上,平时都是铐得高高的让人踮着脚挂一晚上,你要是还想不开,这里也有别的办法收拾你,把你关进黑屋做板子疗,就是一块大木板,你大字躺在上面,手脚铐起来,屁股底下开个洞,每天有人给你定点喂饭,你就在黑屋里从洞里拉屎拉尿,几天关下来,身子都不能翻,送出来一身臭味,那个吓人啊……!”
听到这里,秦霖铃动了动,眼睛从窗口移到老人脸上,这真的是个老人,头发都花白了,不知是五十还是六十岁,满脸的老人斑精神却还很好,她见秦霖铃看着自己,温和一笑:“我啊,五十六了,在这里已经呆了两年啦,快判了吧。”
秦霖铃又把眼睛转回窗户,她一夜没有合眼,眼珠转起来十分酸涩,哭肿的上下眼皮黏在一起,她对着窗户说:“再见了,汪汪。”
天色泛白,灰蒙蒙亮起来……
汪子一一个晚上都在等秦霖铃,电脑开着,玩了很久的连连看,也试着弹过无数次视频,可好友里那个叫“宝宝”的人一直没有回应。
汪子一没有关电脑,她躺在床上眯了会儿又起来摇动鼠标,让自动黑屏的电脑亮起来,她小声地怪责,“臭宝宝,肯定是喝多了。”
“那是喝到了什么程度才没能来上网呢?”汪子一又开始担心她,恨不得马上飞回省会把她教训一顿,让她立即离开酒吧。
一晚上的胡思乱想和担心,鼠标握在手上睡着了,电脑很小声的放着歌曲,单曲循环着——《誓言》!
早上七点,一阵急促的铃声吓醒了刚刚闭上眼的秦霖铃,她还挂在门上,手指已经乌青。
所有的犯人全部从铺上起床,把垫着的被子叠成长条一床床摞在一起堆在墙角,通铺整理完后就变成了一块大木板,轮流刷牙的时间,她们就盘腿坐在木板上看着秦霖铃。
要交接班了,张干部走来给秦霖铃松了手铐,她的警棍敲着铁门,眼里也有熬了一夜的疲倦:“这是第一次!再有下次就会被挂起来,以后再犯,就直接送板子疗。”干部打了个哈欠:“你是大学生,是有文化的人,你好自为之。”
干部一走,犯人们发现了新大陆般又围上了她,“你还是大学生啊?”“是什么原因进来的?”“说说嘛,我们帮忙分析分析看判多久?”
秦霖铃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她浑身酸痛,手脚不听使唤地往铺上爬去。
“喂,这个时候不能睡,马上要点名吃饭静坐了。”
秦霖铃停下来,把从干部那里领来的东西摆好,和她们一样把盆碗牙刷放进床底。
七点二十,交接班来的干部分别对自己管辖的监室点名,同时,门外响起了“轰隆隆”的声音,并且有个又细又尖的女声在喊着:“拿碗拿碗,加菜的拿好票。”
听见这个声音,狱友们都激动了,把秦霖铃认为是盆的小碗从床下拿出来守在门口,手从铁栏杆伸出去,一晃一晃的,让人忍不住想到了电视里古时候的难民。
秦霖铃没有动,她的精神只能撑住“呼吸”和“睁眼”,维持不了别的。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那个晚上和秦霖铃谈过心的老人动了,她从贴身口袋拿出个小密封袋,小心地打开,把一张残破的纸拿在手上。
“马阿姨,又加菜啊?”有人问。
“嗯,喝点牛奶。”马阿姨拿出她的家当,她有好几个吃饭的塑料盆。
巨大的“轰隆隆”声音到了门口,所有犯人都围在门口,秦霖铃也忍不住看过去:
一辆两人才能推动的大四轮车缓缓推过来,车上放着四个大桶,沉重的车轮碾过空心地面上的一根根铁条,发出带混响的阵阵“轰隆”声。
车停稳了,一个戴着围裙手拿饭勺的中年女人走过来,从门下略大略宽的门洞里接碗,一大勺米饭,一小勺辣萝卜装好再递进来。
秦霖铃看了一眼她们端着的米饭,饭不是热气腾腾的,而是看起来又冷又黑的一坨一坨,辣萝卜是色素的红色,很少,盖在饭上只有几块,除了这些,再看不见别的菜。
就是这样的食物,拿着饭的人却吃得很香,监牢里没有筷子,除了铁门铁栏杆也不允许有别的铁制品,吃饭的勺子是塑料的,碰到一块又硬又大的冷饭插都插不进去,可就是这样,吃饭的人还是一脸开心。
马阿姨等大家都打好了,才把她手上的破纸和碗从缝里递出去,脸上挂着优越的表情:“来点牛奶。”
打饭的女人用笔在她的破纸上划划写写,递还回来的时候,给她碗里倒上了大半碗奶粉冲的牛奶,马阿姨接过来稳稳地放在晚上是床白天是桌的铺上,又打了一碗和大家一样的饭菜。
牛奶浓郁的香味在监室里散开,每个人都忍不住地咽了一下口水,马阿姨喝了一口,嘴唇上粘着一些白色,她喝的时候大家就盯着看,她吞的时候大家就跟着咽口水。
秦霖铃看着这一幕又流泪了,哭了一晚上的眼睛被眼泪一打湿就刺辣酸痛,越痛越流泪,越流泪越痛,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快要瞎了。
牛奶喝剩了一点,马上就有人讨好地伸出手:“马姨,碗我给你擦。”
马阿姨摇摇头,走到秦霖铃面前问:“你的碗呢?这点倒给你喝了吧。”
真是讽刺啊,从昨天一整天发生所有的事到今天为止,听到唯一的一句关心话竟然是在这里。
秦霖铃嚎啕大哭起来,人在最无助的时候,往往会被一句关心打败,彻底崩溃。
可是在这里,连哭的权利都没有,点名的干部点到这里,用警棍狠狠地砸门,所有人全部放下手中食物靠墙站好,秦霖铃咬紧牙关站在最后一个。
“谁在哭?”这位干部嗓门很大,气势比晚上的那位张干部更吓人。
强行吞回眼泪的秦霖铃止不住地发抖,铁门上又响起了电棍敲打的警告声,这位干部对着手中的花名册点了一遍,最后特地叫:“秦霖铃,你过来。”
她走过去,弱得像随时能被风吹走的一张纸片。
“昨晚来的,当晚就被挂门上了,”干部看着她红肿的眼睛问:“是你在哭?”
“报告干部,对不起。”秦霖铃没来由地怕她,她的脸上半分温情都没有。
“国/家冤枉你了?你这么委屈?又是撞墙又是哭的。”干部说话十分强硬:“你最好老老实实不要再闹什么幺蛾子,千万不要犯在我手上。”
没有一个人敢大声喘气,秦霖铃忍住抽搐点头。
“张干部没教过你吗?干部训话的时候你应该说什么?”
“报告干部,我知道了。”秦霖铃沙哑的喉咙憋出来的声音很小,眼泪又在眼眶打转。
“声音太小了,重说一遍。”
“报告干部,我知道了。”秦霖铃扯着喉咙喊,喊出来的声音像是硫酸浇在废铁上。
干部满意地点头离开去往下一间。
所有人重新活动起来,吃饭的吃饭,洗脸的洗脸。
秦霖铃不敢哭了,抽噎着肩膀站在门边。
马阿姨剩下的牛奶迅速被人倒走,吃喝完后她们拿出糙纸慢慢地擦起碗来,这里没有洗洁精,没有人洗碗,饭菜里没有油水,塑料盆用纸一擦就干净了,但她们用纸十分节约,正面反面要物尽其用后才会丢弃。
很快,铃声再次响起,这铃声和上课铃不同,它非常急促,像是一阵电流通过心脏响得直让人心慌。
听到铃声,所有的犯人迅速把铺上物品收拾干净,一个挨着一个在床边抬头挺胸坐好,手放在大腿上。
秦霖铃想挨着马阿姨坐,却被人往后一撞,“按照进来的先后顺序,你坐最后”,最后的地方挨着蹲坑厕所,秦霖铃坐下,一股股的臭味就直往鼻子里钻。
就这么坐着,一直坐着,没人说话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所有的监室都很安静,比晚上睡觉的时间还要安静,只有干部在外面来回巡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