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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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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进拘押室,站在栏杆前,看着一屋子的警员来来回回地忙碌,没有人多看她一眼,一整天的接连打击让秦霖铃几欲昏厥,她不想坐下,只愿站在那里等一个最终裁定。
“拘留几天,应该就能出去了吧。”这是她唯一的自我安慰,“汪汪还在等着我呢,开学就要大三了,挂了好几科,该是时候收心好好补上了……”
轻松的皮鞋声故意从拘押室门口走过,秦霖铃看见了他,那个人面兽心的王文,他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和民警握手客气,然后就传来他那辆汽车启动的声音,他走了,就这么走了,不痛不痒地奔赴下一个猎物和下一场酒局。
除了一片空白,秦霖铃的身体再做不出任何反应,腕上的手铐锁着她,摩挲着她的红绳,也摩擦着她的灵魂。
熬了漫长的几个小时,拘押室的大门“哐嘡”一声被打开,开门的是审讯她的年轻警官,秦霖铃看见他,眼里闪过微弱的萤火,她充满希望地问着:“是调查清楚了吗?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警官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他手里拿着一张纸,打开门后只说了一句:“走吧。”
“可以走了,没事了,没事了。”秦霖铃这么想着,终于如释重负吐出一口长气,她把铐着的双手递给警官,忽闪着的眼睛似乎在问“这个可以打开了吗?”
警官没有说话没有解铐,一直领着秦霖铃走出派出所,拉开停在门口的警车。
这辆警车应该是抓她来的时候坐的那辆,后面有个“笼子”,警官让秦霖铃先上,然后坐在她的身边。
“去哪?是要送我回去吗?”秦霖铃不知为什么开起了玩笑:“我可以自己打车走的,不用麻烦你们送了。”
年轻警官没有像来时一般严厉,没有呵责她,只是迎着她问询的目光摸了摸警帽,把手上的纸递给她看。
红杠白纸五角星下,红色的三个印刷大字刺目惊心:逮捕令。
秦霖铃匆匆看完,那上面写着她的名字、籍贯、出生日期、身份证号和逮捕时间,最后是鲜红的检察院印章,而罪名是:盗窃、涉嫌卖.淫。
还没看清楚,逮捕令就被警官收回叠好放进信封。
这是什么?这代表了什么?
秦霖铃想不清楚,这一整天发生的事让她一直处在极度紧绷中,她的脑子不够用了,她的舌头也打结了,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不能理解,看不懂将要发生什么。
“你有家人需要联系吗?”警官温和地问她,又惋惜地说:“我们会到学校去核实你的身份,也会去酒店找你说的垃圾桶,过了一整天了,失物找回来的可能性不大,你应该通知家人为你聘请律师。”
“不,我没有家人,也不需要通知谁。”秦霖铃错过了最后一次补救的机会,她根本就不知道逮捕令意味着什么,只是侥幸地认为拘留几天后很快就可以放出来,唯一祈求的是这些事情千万不能让家人知道,更不能告诉汪子一。
警官没有再说什么,靠着窗似乎在打瞌睡,快转钟了,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只剩霓虹飞扬。
警车开了很久,过了长江桥离开繁华道,进入某条不知名的大街后,驶入看守所。
交接完手续,秦霖铃下车,沿着一路看不清的建筑被领进一间办公室,一身军装的女警英姿飒爽,她命令秦霖铃靠墙蹲下,送她来的警官给她把手铐摘了后就转身离开。
女警把门关上,又重复着问她姓名年龄,照着逮捕令核对完之后问她:“犯了什么事?”
“我没有。”秦霖铃靠着墙,手举在头上。
“盗窃罪,还是大学生。”女警又看了看逮捕令说:“以后回话之前先打报告,要说‘报告干部’,懂吗?”
秦霖铃点头,眼里含泪。
“我姓张,是你的管理员,你以后叫我‘张干部’,在号子里不能吵嘴打架,不能议论案情,更不能自残自杀,懂吗?”张干部说话时声音洪亮不怒自威。
秦霖铃再次点头。
“干部问话,你就要回答,不能只点头摇头,要说‘报告干部,我懂了’知道吗?”
秦霖铃咬着嘴唇,弱弱地发出一声:“报告干部,我知道了。”
“行,那脱衣服吧。”张干部戴上手套。
“为什么要脱衣服?”秦霖铃无助的眼里装满了乞求:“报告干部,为什么要脱衣服?”
“让你脱你就脱,这里又没有男的。”
秦霖铃噙着泪水,把T恤和裤子脱下来放在地上,穿着内衣裤蹲回原地。
张干部看着她满身的伤问:“怎么弄的?”
“自己用刷子刷的。”秦霖铃回完话又补了一句:“报告干部。”
张干部没有多说,也没有问具体是什么刷子,为什么要用刷子刷身体等问题,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写上“入所时全身有明显刮伤,为本人所致”,写完让秦霖铃签名。
签完名,干部把纸锁回抽屉,拿起秦霖铃放在地上的衣物开始检查,戴着手套的手把衣物翻过来,从口袋荷包摸到边缘缝隙,检查无异后用剪刀把休闲裤上的拉绳剪下来放回原地。
“脱内衣内裤。”张干部短发圆眼,目光如炬,站在蹲着的秦霖铃面前挺拔魁梧。
在无法直视的炯炯目光中,秦霖铃磨蹭着脱光自己,站在这样一个傲然睥睨的人面前,羞耻自卑感让她迅速蹲下用腿挡着身子,泪水开始像关不上的水龙头,一滴滴落在地上。
干部检查完所有衣物,又让秦霖铃光着身子蛙跳:“从这里跳到那边再跳回来。”她指着对面的墙说。
“为什么?”
“检查你有没有携带违禁物品。”张干部看她哭得可怜,并没有过多同情心地解释了一句,也许她们已经看惯了送来的无数女犯,日复一日流着这同样不值钱的泪水。
跳完穿上衣服,张干部给她发了全套装备:一床薄薄的军绿色被子,一条军绿色床单,一大一小两个塑料盆,一把牙刷和一双软胶拖鞋。
秦霖铃手腕上戴的红绳和自己的球鞋被遗留在了办公室,取红绳时,她开始哭出声,握着它死不放手,干部拿出个密封袋,让她自己放进去,并告诉她这些物品在离开的时候将全部归还,秦霖铃把红绳放在唇边吻了又吻,如同告别自己最挚爱的爱人。
穿上拖鞋又带上了手铐,秦霖铃抱着物品跟在干部身旁往外走,出了办公室一拐弯就是楼梯,顺着楼梯向上就看到一间间没有关门的铁房,二楼和一楼是中空的,原本该是实心的地板被铁条代替,从中间的缝看下去,一楼和二楼的格局完全一样,长长的一条,两边都是牢房,所有的房都亮着昏暗的灯光,没有关门。
听见有拖鞋走动的声音,很多女犯都爬起来扶着铁栏杆观看,她们对新人喜闻乐见,像看电影一样打量着从一间间囚室经过的秦霖铃。
“好小啊,成年没?”说话的大概是个老油条,她不惧怕干部,拍着铁栏杆笑:“犯什么事了,小姑娘,是不是盗窃?三年,三年啊小姑娘!”
张干部用警棍在门上一敲:“睡觉去,想挂起来吗?”
问话的女人“嘿嘿”一笑住了嘴,却没有听话的去睡觉,依然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盯着发懵的秦霖铃。
三年?进了这里,秦霖铃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像自己想的一样简单。
三年,三年,那个聒噪的数字就一直在她耳边盘旋,让她站立不稳跪倒在地,干部手中的警棍敲醒了她,它一下一下的带着回音响起,像钉锤般一下又一下地敲打着她早已崩溃的神经,并把她从快要昏厥的状态强行留在清醒的身体。
207监舍到了,干部把门打开,所有躺着的人全部翻身起床贴墙立正,秦霖铃进去就跪倒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第一天来的,看着点,让她对着门。”张干部对其中一个年纪很大的犯人说,说完把门锁好,拿着警棍开始上下楼巡逻。
干部一走,所有人都围了上去,就连对面监舍的门口都围了几个人头,她们带着干部的口气对秦霖铃问话找乐趣,无非就是叫啥多大犯啥事这些问题,问来问去发现秦霖铃只哭不说话都兴味索然上床睡觉了。
这间监舍最多不超过九平方,是个长方形,一长条大通铺从墙底到窗口全部铺满,除了通铺床,就剩个可以两人侧身通过的走道和用一小块塑料板隔起来的蹲坑,蹲坑上有一个水龙头,盖着盖子也难掩臭气,天花板正中间吊着一个灯泡,没有任何遮挡,就那么兀自吊在床边正上方,所有犯人都脚朝墙头朝外地睡在灯泡下,每过一会儿,巡视过来的干部就从门外把监舍检查一遍,不用开门,隔着铁栏杆也一目了然。
秦霖铃无力站起来,从地上爬到通铺,爬到靠近厕所对着门的角落,那里有一扇窗,窗子的大小和曾经租住过的房子那扇一样。
租住过的温馨小窝,薰衣草干花,等着我的她……秦霖铃习惯性地去摸手腕上的红绳,没有摸到,它已经不在那个固定的地方了,它现在正躺在冰冷的密封袋里,再无法感受体温和心跳。
“我再也回不去,是的,回不去了,回不到汪汪温暖的怀抱,也再回不到童年的小山坡了,格桑花,梦想,妈妈,她们全都走了,并且将来还会以我为耻,在检察院上班的生母竟然有一个劳改犯的女儿。”
秦霖铃疯癫地笑起来,“你们把我埋了吧,请把我埋在阴冷的土里和一颗大树下,墓碑上不要写我的名字,我不想被缅怀,只想被人生生世世唾弃。”
那么,就从这里开始,一切归零吧。
疯笑着的秦霖铃脸上一狠,盯着墙壁一头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