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与痛苦无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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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蒋末而言，他的高中生活其实称得上是乏善可陈，他沉默安静，避让吵闹，又因为个子不高而常常混在女生堆里，和坐在后排嘻嘻哈哈的卫子鸣中间隔着仿佛天堑一般的鸿沟。
蒋末本以为他们之间除了那次礼物之外不会有什么交集，但不知道具体从哪一天开始，卫子鸣就领着他屁股后面一队的小弟冲到了他的跟前，个顶个的笑容谄媚。
当头的卫子鸣蹲在了他的桌前，瘦长的双腿屈下，瞧着十足的委屈又可怜，眼巴巴地问：“学霸，作业能借我们copy一下吗？”
蒋末忍不住笑了。
他并不介意外借作业，也从来无意树立隔阂，不与男孩们来往的最本质原因……也不过是为了避免一些“性向”上可能出现的麻烦。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尝到甜头的卫子鸣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跟前，每回见面都又蹦又跳地喊学霸，甚至因为想要抄到第一手作业而加上了联系方式。
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两人仍然算不上熟。
真要细细去算的话，他们高中时的所有交流统统都止步于作业，多余的一句不说，一句不谈，仿佛什么城池壁垒一样界限分明。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和自己不是同一类人。
——在高二寒假到来之前，卫子鸣都不过只是蒋末人生中的小小一点。
谁曾想在未来的某一天，却撼动了天地。
“蒋末。”耳边忽然有人喊了一声，蒋末从思绪里回过神，就看见三十八岁的爱人迷惑地看着他。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朝夕相处了十年的脸，此时眉眼间却带着几分陌生的天真和拘谨，让蒋末几乎是瞬间回想起了这一周的一切。
三十八岁的卫子鸣因为一场车祸，记忆回到了十八岁。
他们忽然就从亲密的爱侣，变成了半生不熟的同学，就连这家两人曾经吃过无数次，承载了数不清回忆的西餐厅，对于此刻的卫子鸣而言都是新鲜的。
“你有推荐吗？”十八岁的卫子鸣撑着下巴问。
此时正是晚上七点，两人刚从公司出来，一路讨论着晚饭的去处，最后还是由蒋末定了这家西餐厅，又等了十分钟的排号才终于进了店。
店铺不大，价格也不算贵，却是蒋末和三十八岁卫子鸣的最爱，两人重逢的第一餐、告白的前一夜、求婚的后一晚，都是在这家店吃的。
但十八岁的卫子鸣毫无反应，一无所知。
蒋末很轻很轻地叹了一口气，又在卫子鸣发现前收敛了神色，脸上又是对方所熟悉的温和平静：“你以前比较喜欢吃意面，奶油培根的那个。”
卫子鸣对三十八岁的自己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的自信，闻言爽快地跟风下了单，脸上原本还带着笑，放下点单平板和蒋末对视了片刻，表情就逐渐收敛了起来。
是那份高中时心知肚明的陌生，和此时不得不踏出同学边界小心翼翼接触的尴尬。
蒋末心知肚明，面上神色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挑着话题问：“今天和程南意见面，还习惯吗？”
听到熟悉的名字，卫子鸣的肩膀松了一些：“还好。”他又停顿了一下，“但是她变化看起来还是挺大的……”
说到这，他忍不住又看了面前人一眼：“……你的变化也挺大的。”
“毕竟过去了20年。”蒋末说。
卫子鸣叹了口气，眉眼间带着掩饰过的失落：“是吧。”
两人的话题暂告一个段落，服务员也正巧来上了菜，索性就各自吃起了晚饭，顺带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零碎的话题。
卫子鸣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那份奶油培根面真的很好吃。
晚饭吃完，街边的霓虹灯已经全数亮起，街边满是年轻的男女与学生，熙熙攘攘地吵闹着从二人身边路过，卫子鸣的视线下意识追了过去，收回时又看向身侧肩头缀满光斑的男人，恍惚觉得两人之间似乎已经比初见要好上许多。
蒋末抬手腕表看了看时间，想起了什么，忽地转头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卫子鸣“啊？”了一声，还没问清是看什么，就被蒋末领着风风火火地坐回车，一路火花带闪电地猛冲，最后停在了——
卫子鸣愕然地抬头看了看店铺的logo。
——一个新游戏的发售厅门口。
卫子鸣懵逼地看向蒋末，心道看不出你这么个浓眉大眼的原来也是游戏一族，他张嘴正想说两句什么，就瞧见蒋末看着时间松了口气说：“赶上了。”
他镜片后的眼睛温柔地弯了下去：“你之前心心念念，一直想要买它的首发，好在没错过。”
那些从字里行间漏出来柔软好意让卫子鸣不由得面红耳赤起来，磕磕绊绊了搞半天才说：“我……我三十多岁，还爱玩游戏啊？”
蒋末笑了起来：“总要有一个爱好。”他带着卫子鸣进了游戏厅，挤过许多拥挤的人群，低低的声音从略高的地方坠落下来，“家里有游戏机，在电视柜的下面，明天在家没事的话也可以玩。”
卫子鸣的眼睛一亮，看着蒋末从柜上拿下的游戏盒上印着的“3”，兴冲冲地问：“第一二部也在吗？”
“在书房抽屉里。”蒋末回头看他，“你保存得很好。”
卫子鸣更高兴了，两人结账之后就肉眼可见地快兴奋起来，抱着游戏盒叽叽喳喳地说：“那你有玩吗，蒋末，我们可以一起！”
“如果你不介意。”蒋末说，“我不擅长打游戏。”
卫子鸣“哦”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面前这个人从来都是专心学习的学霸：“对哦，我想也是。”
他又想起了对他来说还很近回忆，想起最后的那场散伙饭，他在零碎的记忆中努力翻找，最后却还是无法确定蒋末到底是否到场，到场了又坐在哪一桌。
“毕业聚会的时候我好像没有和你喝一杯。”卫子鸣突然说，“明明我们抄了你三年的作业。”
蒋末的脚步略略顿了一下：“可能是因为，我们高中一直不算熟。”
那时候他们隔着无数座椅和人群，隔着沉默与避让，完完整整地走完了互不相关的两条平行线，毕业时他们都没想到会再见。
谁又能想得到在大学毕业工作后，两人却在同一栋楼的电梯里里碰了面，在惊异与意外之中叫出了对方的名字，那两条平行线忽然拐了弯，在彼此都没想到的地方有了交集。
当然了，对于此刻的卫子鸣而言，这一切都还是“未发生的”。
因为有了游戏这个盼头，卫子鸣回家路上满脸都是肉眼可见的雀跃，他反复打量着自个儿手里的游戏盒，甚至艰难地打算就着窗外投进来的霓虹灯看简介，最后还是怕他眼睛瞎了的蒋末开了车内灯，才得以顺畅地读完整个背景故事。
回到家，卫子鸣二话不说地凑近了电视柜，在蒋末的指点下如愿翻出了游戏机和前两部的卡带——以及一个乍一看压根没认出来的VR眼镜。
和卫子鸣记忆中截然不同，二十年后的VR眼镜基本已经做到了和普通眼镜没有差别的轻薄，他戴上拿下戴上拿下试了好几回，惊喜得两眼放光芒：“牛啊，游戏行业的发展果然迅速！”
蒋末蹲在他身边替他连上了主机，闻言笑说：“你之前还一直说他们发展太慢了，什么时候可以不借助工具也能看的时候才是真的牛。”
卫子鸣连连点头：“那也确实，是我眼界窄了。”他又笑了起来，“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看得到。”
蒋末手下不停地打开了眼镜和主机的蓝牙：“科技发展是很快的，当初谁也没想到可以不用现金不是吗？”
卫子鸣恍然点头。
游戏卡插入主机，电视屏幕亮起，卫子鸣拿着改版过的游戏手柄熟悉之后就拽着蒋末选择了双人模式过剧情，满心满眼指望着对方的学霸体质能够带着自个儿过五关斩六将——
然后就发现蒋末是真的手残，真的不擅长。
靠，他还以为蒋末只是谦虚。
在第十次从高台上因为操作失误双双赴死之后，憋了一肚子火的卫子鸣终于不得不放下游戏手柄，对蒋末投以激烈的谴责目光，并看见对方摘下眼镜，缓缓移开了视线。
“你给我解释一下。”卫子鸣气哼哼。
蒋末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其实已经记住怎么做了。”他摸了摸鼻子，“只是操作的时候跟不上。”
卫子鸣叹气：“你从小到大都不玩游戏吗？”
蒋末想了想：“小时候还是有的，初中之后就不怎么玩了，特别是电脑游戏基本都没有接触过。”
卫子鸣：“啊？为什么？”
蒋末笑了笑：“家里管得严。”
他的初中和自己纠缠不休，高中被父母的争吵与哭泣揪紧喉咙，生活表面看上去仍然是风平浪静，但湖水底下却已经被无数水草纠缠搅浑，以至于那些青春期男孩们喜欢的一切对他而言都失去了意义。
但这些他都没必要去说。
他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卫子鸣——和一切痛苦纠葛无关，快快乐乐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卫子鸣。
蒋末想，那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与痛苦无关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