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知己知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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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的时候，卫子鸣曾经借过程南意的课外书看。
他依稀记得那时候是一节地理课——他的地理成绩一向差劲，至今为止也分不出青岛和青海的差别——他听课听得昏昏欲睡，又忌惮于这个老师的凶狠脾气，只能硬撑着脑袋强打精神，向程南意要了本书来看，原话大概是：“来点带劲的，否则我马上就要困晕死了。”
那时候的程南意似乎是回了他一个有些古怪的兴奋笑容，随后就把一本薄薄的书塞进了卫子鸣的手里。于是那在之后的整节地理课里，卫子鸣都在看那个莫名纠葛和挣扎的青春疼痛文学小说，目睹男女主从欢喜冤家到酒后乱.性再到堕胎坐牢的全过程，直到下课铃响起才双手微微颤抖地还给程南意。
“感觉怎么样？”十八岁的程南意笑着问他。
“很恐怖。”卫子鸣如实回答，“你们女生平时就看这个？”
程南意连连摆手：“别乱说，回头你就被我们班女生追着锤，我就是慕名而去瞻仰一下，也觉得很离谱。”
“这种爱情真的存在吗？”卫子鸣呲牙咧嘴，“哪有喜欢人会这样的？”
那时候他们才高二，程南意还没有戳破自己的心思，闻言望着他的睫毛也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又笑了：“说得好像你没喜欢过人一样。”
卫子鸣靠在椅背上晃了晃：“是没有啊。”
程南意愣了愣：“真的假的？你就没有对哪个女生心动过？”
“怎么个动心法叫动心？”卫子鸣的手搭在椅背后头，他那时候心无旁骛，笑容也带着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开朗，说出的话也不怎么过脑子，“单纯觉得人好看？那我觉得你就挺好看的。”
程南意语塞了片刻，像是有些尴尬，又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干脆踹了脚卫子鸣的椅子：“就你嘴甜！大家说的动心不就，语文书里写的那样，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十八岁的，从没喜欢上任何一个人的卫子鸣哈哈笑起来:“哪有这么夸张？”
那时候他是真的这么觉得的，甚至到毕业的那天他也依旧觉得，“喜欢”应该就是散伙饭那天自己看到程南意站在跟前时的心情，那些小小忐忑与欢喜中间混着一点点柠檬水似的酸和涩。
而现在，在横跨了整整二十年以后的这个深秋的夜晚，卫子鸣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喜欢真的他妈的就是辗转反侧。
此时已是凌晨两点半，距离他彻底确定自己的心意过去了五个半小时，距离蒋末递来温牛奶说晚安过去了三个半小时，但卫子鸣仍然可以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激烈跳动着，像是恨不得从嗓子里跳出来。
他倒恨不得真的能跳出来，否则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搅得自己不得安宁。
某一瞬间卫子鸣甚至想去问问程南意，当初喜欢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心情，但这个念头也只出现了一下就被他给迅速否决了——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问出口了，程南意可以连夜打飞的过来暗杀他。
他瞪着黑夜中的天花板，确定自己真的毫无睡意之后，就干脆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把枕边的手机摸到手里随便划拉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个完全陌生的游戏图标上面。
十八岁的男孩，脑袋灵，动作快，即便是来自于二十年后的新游戏也能在两把人机之后迅速上手，一个小时不到就从被人机追着打到匹配五连胜，荣获奖章一枚。
卫子鸣得瑟地抖了抖脚丫子，又好奇地去翻了翻这个号之前的战绩，然后在看到一排的“失败”字样时忍不住咧开了嘴，得意洋洋地哼笑起来。
他从床上坐起，举起反复欣赏着这份血淋淋的战绩差异，正打算截个图以表纪念，目光就忽然对上了手机之后书柜上的相框。
相片里的卫子鸣眉眼弯弯，笑容明朗，融在了月色中，落在十八岁卫子鸣的眼中，却带上了几分耀武扬威的得意和炫耀，仿佛在嘲笑他的幼稚和愚蠢，卫子鸣甚至恍惚能听见有人笑着反问他“游戏五连胜有什么用？”，瞬间就把他游戏连胜的喜悦给一扫而空。
卫子鸣一头撞进被子里哀嚎。
他妈的，是没什么用啊！！！
他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三十八岁卫子鸣给他的，如果自己要追蒋末——他的意思是，让蒋末把自己和未来的卫子鸣区分开——那他总得有点什么拿的出手的吧？
如果此刻站在这里的是真的十八岁的自己，卫子鸣很快就能想到几点，比如年轻，比如身体好，比如性格开朗可塑性强，比如有大好的前程和未来，但事实上这些他都没有。
他就是个呆在三十八岁躯壳中，被遗失在过去与交叉口的灵魂。
卫子鸣感觉到无比的沮丧。
他在被子里蹭了把脸，又把视线投到了窗外的月亮上，呆呆地走了会儿神时，忽然听见手机在床垫上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来看了眼，屏幕上跳出的是微信公众号的推文提醒，卫子鸣暗自撇撇嘴正打算放下，脑中却忽然闪过了什么。
卫子鸣从床上直接爬了起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在这几天已经逐渐熟悉了的书房摸索了一圈，可算是找到了个有空白页的本子和一支还能出水的水笔。
他深吸口气打开微信里和蒋末的对话框，直奔聊天记录那栏，一路拉到这个手机记录里最早的一天——两年前——握紧手里的水笔准备做笔记。
他妈的，他就不信了。
卫子鸣的眼睛在手机屏幕的映射下泛起了诡异的光晕。
他一个野王，知己知彼了还偷不了家。
两年前，卫子鸣和蒋末三十六岁，两人结婚已有八年，聊天记录里也多是油盐酱醋的小事，今天是卫子鸣提醒蒋末记得扔厨房的厨余，明天就是蒋末和卫子鸣说出门着急忘记晒衣服让他帮忙，后天就是家里蟑螂冒头打算周末杀虫，其中体现出来的爱意并不如何深刻，多的是家长里短的生活细碎，只偶尔在聊天记录的短暂空白后，由卫子鸣给蒋末发去几张照片，显示他们似乎是去哪里玩了一圈。
在聊天记录里，三十多岁的卫子鸣发消息时每过段时间似乎就会更新几个表情包，于是连带着过几天之后就能发现蒋末也开始发那个表情包了，其中就包括了蒋末曾经给他发过的小猫ok表情。
当然除了这些鸡毛蒜皮之外，卫子鸣也还是有些别的收获的——比如说蒋末的食物喜好。
醒过来之后的这段时间，卫子鸣其实是有感觉到蒋末多少是在迁就自己喜好的，但即便他提议可以做点蒋末自己爱吃的，蒋末也只会笑着说一句“我的口味差不多”。
不过很显然，即便一起生活了十年，两人的口味也不会完全一致，卫子鸣一条条看过去，慢慢从一堆家长里短中摸出了蒋末偏爱的早餐店和喜欢的菜式，乃至于一些个人的爱好和习惯都一并勤勤恳恳地记在了本子上。
天光将亮的时候，卫子鸣放下了笔，他眼眶酸涨，头也有些昏沉，但精神却相当亢奋，眼瞧着窗外天边燃起的一片橙红光影，就拉着胳膊伸了个大懒腰，捧起自己写了一整晚的笔记本反复欣赏，深深觉得如果自己高考冲刺一百天时能有这个劲头，说不定都能考一本——
卫子鸣的思绪飘忽。
——如果高中的时候就能察觉到蒋末的心意并且接受，说不定自个儿还能被学霸辅导到爆种，也考上那个北京知名大学呢？
这个遐想让卫子鸣忍不住咧嘴一乐，又很快自觉猥琐地闭了嘴，轻轻给了自己两嘴巴子。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尚早，订了个一小时闹钟滚回床上睡了个囫囵觉后才赶在蒋末起床之前换好衣服，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严格而言，这似乎还是卫子鸣自醒来第一次独自出门。
此时尚且还是清晨，空气潮湿冰冷，卫子鸣裹紧外套，提提踏踏地路过三俩正准备开张的摊贩，对着手机导航踩过卷帘门拉起的噪音，东张西望地找到了那个蒋末在聊天记录里提起过的早餐店。
老板刚刚开门不久，桌上东西还没摆全，但显然认得三十八岁的卫子鸣，他还没张口，对方就笑了起来:“咦，这不是小卫吗？怎么今天就你，小蒋呢？”
“啊...”十八岁的卫子鸣一顿，很快就顺其自然地回了个笑容，“我先醒了，他还睡着呢，我就想着下来买个早餐...”
老板了然，拿了塑料袋问:“那还是老样子？”
卫子鸣迟疑地想了想:“...对，就先按老样子选。”
得到肯定，老板很快就熟练地装起一袋子的早点，嘴里还念念有词:“之前听小蒋说你生病了，现在好些了吗？”
“哦，好多了已经。”听这意思蒋末应该也没说具体是发生了什么，卫子鸣也就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一点小问题而已。”
“那就好。”老板乐呵呵地把装好的早餐递过来，“对了，你们打算啥时候要孩子啊？”
卫子鸣接早餐的手一顿:“...”
卫子鸣瞳孔地震:“？？？？”
卫子鸣震撼而迟疑:“我们，不都是，男的吗？”
老板也一愣:“你们不是领了证的吗？国家现在把同性伴侣领养法案也定了，我还以为你和小蒋有考虑呢？”
领——？！
卫子鸣狠狠吸气。
三十八岁的卫子鸣和蒋末考没考虑过他不知道，但十八岁的卫子鸣听着却下意识有种要被谁赶超了的紧张——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自己的暗恋对象马上要被别人骗去当爹——连忙随便丢了句“我会去会和他说说的”之后就抄着早点奔回了家。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知己知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