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春心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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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鸣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坦荡直接的人。
他胆子大，嘴巴贫，即便上课时因为忘记做作业被老师罚了整节课的站，下了课也还是会邀请那个男老师一道打篮球，再笑嘻嘻地勾肩搭背，就连艺术节没人愿意报名时，他也艺低人胆大地抱着半拉子的吉他上台，唱了个最没技术含量的《小星星》。
那时候程南意经常笑话他心大又不要脸，好像从来都不会觉得尴尬和羞耻，但其实卫子鸣自己知道，那时候他放得开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因为“熟悉”。
他熟悉那个环境，熟悉碰到的人，熟悉到可以大概猜想得到可能的结果，男老师不会和他计较，台下的同学也只会大笑着吹口哨，而这些对于十八岁的卫子鸣来说，都不算什么。
但三十八岁的蒋末不一样。
或者应该说，太不一样了。
每次蒋末一说点什么，一真情实感地，或者温柔体贴地说点什么，卫子鸣就能感觉到某种类似于火车脱轨般的惊慌失措，连带着好像肾上激素都一并狂飙，刺激着胸腔中的心脏狂跳不止。
那明明只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如果换个人来说也只是如同耳旁风一样留不下什么重量，在卫子鸣还是个“直男”的时候都和他的好兄弟们说过更越界的玩笑话，但或许是因为对象是蒋末，又或许是因为蒋末说这话时的神色太温柔，于是连这句无意之语都像是惊雷。
卫子鸣不得不口不择言地躲进厕所，手忙脚乱地开了水龙头狠狠给自己洗了把脸，又猛吸了口气，才敢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明明是三十八岁的卫子鸣，但他的脸上挂着红，眼睛里带着某种奇异的光亮，就像是猫看到挂在窗口的咸鱼，狗看到垃圾堆里的肉骨头，飞蛾看到了灯罩里跃动的火苗。
欢欣鼓舞，跃跃欲试。
卫子鸣几乎不敢多看镜子里的自己，他抓着洗手台边沿蹲在地上，试图复盘这一切到底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
他本来明明只是想和蒋末保持一个比较友好的关系，或许也可以更亲近一点，比如说虽然我们之后会成为一对，但现在我们只是好朋友好兄弟好室友，至于什么亲亲我我都可以放到记忆恢复之后，交给三十八岁的我去做。
但——
卫子鸣想。
我好像要完球了。
他的思绪在转到这里时突兀地中断了一下，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或者说最好的方法就是什么都不做？卫子鸣摸了摸兜，想找自己的手机问问程南意，但还没等摸到就又自己得到了答案。
在别人眼里、在现实里，他和蒋末就是一对，他这个问题根本就是无需任何解法，就算是问了程南意估计也只会得到一个“那不是很好吗”的回复。
但是卫子鸣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他恍惚地蹲在地上想了半天，还没等理出个二三四五，就忽然听见有人敲了敲门板，吓得卫子鸣直接窜了起来，这才想起自己是在蒋末办公室的厕所里：“啊？怎么了？”
蒋末的声音隔着厕所的门，不甚清晰地传了过来：“没什么，只是你呆得有些久……有身体不舒服吗？”
卫子鸣赶忙回：“没事没事，就是洗把脸。”他又匆匆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确认脸色和表情都回归了正常，就做干脆拉开了门，然后正对上蒋末的脸。
卫子鸣：“……”
救命。
好帅。
蒋末没注意他古怪的停顿，只瞧了一下爱人的脸色，轻声询问：“会头晕吗？”
卫子鸣眼神飘忽，他下意识清了清嗓子，然后又清了清嗓子，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晕，完全不晕，走吧走吧，去吃饭吧。”
——
两人出门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卫子鸣坐立难安地窝在副座上，本想看看道路两边的风景转移一下注意力，但看着看着，视线就莫名其妙地集中到了车窗倒影上的蒋末。
他看到银色的镜框上流动的光影，霓虹灯如同暧昧的丝绸掠过男人挺直的鼻梁，挽起的袖口露出了白而劲瘦的小臂，甚至仿佛幻觉一般地，嗅见一周前的那个晚上他身上橙调沐浴乳的香气。
卫子鸣不由得认真思考起来，真的有人可以抵抗得住这样的人吗？
这个思考一直延续到了卫子鸣跟着蒋末进了日料店，他坐在座位上喝茶，看到对方拿起菜单时手腕上微微凸起的血管，有服务员过来轻声询问菜品，蒋末侧头回复，声音像极了某种大型乐器——和卫子京不同，和他自己也不同——带着某种磁性的低沉，震得他耳骨都有些发痒。
服务员记完菜单颔首退下，蒋末从边上的暗格里抽出筷子抬眼递给卫子鸣，顶灯在男人的眉骨地下投下浅淡的阴影，又很快被掀起的睫毛打碎成星光的背景。
卫子鸣接过筷子，心想，反正我不可以。
好在这家日料店的上菜速度很快，卫子鸣突如其来的少年心事，很快就被陆陆续续摆上桌的寿司和天妇罗给替代了。
再次庆幸，三十八岁的卫子鸣和十八岁的卫子鸣拥有高度一致的口味选择，所以蒋末给他点的餐点全都正中了下怀，卫子鸣胡吃海塞大开杀戒，力求不浪费任何一口，如果不是蒋末拦着，可以直接吃到积食。
“你要是喜欢下次还能来。”蒋末无奈地看他，“都说吃饭吃八分饱，吃撑了不也难受吗？”
这话里熟悉的爹味堪称扑面而来，卫子鸣忍不住一乐，正要开口调侃，耳边就听见有人喊了声:“蒋末？”
卫子鸣下意识地循着声音转头去看，就瞧见了个黑色短发的女生站在餐桌的边上，她看上去也才二十六七岁，娃娃脸大眼睛，穿着相当随意的连帽衫和牛仔裤，她惊讶的目光先是落在了蒋末的身上，又很快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四目相对，卫子鸣刚觉得对方长得有点眼熟，就听到女生迷茫地问：“今天是你们什么纪念日吗，穿得这么正式？”
她的语气堪称相当熟络，甚至省略了打招呼和寒暄的步骤，卫子鸣一头雾水，只堪堪发出一个“啊”的单音节，就听到蒋末带笑的声音回道：“没有，只是出来吃个饭。”说到这，蒋末又向他介绍，“是路昕雯。”
“哦！”卫子鸣眼睛立马睁大，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那份眼熟来自于何处，这不就是那个蒋末高中时期的绯闻女友吗。
卫子鸣对路昕雯点头：“你好你好。”
路昕雯愣了愣，似乎才想起了什么：“我忘了你不……”她略略顿了顿，又很快笑了开，“那重新认识一下？”
她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微微俯下身对他伸出手，语气轻快：“我叫路昕雯，是你的好朋友。”
卫子鸣跟着笑了起来，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活像是什么国家领导人会晤，又忍不住说：“其实我认识你，你高中的时候经常会来找蒋末，放学也一起走。”
路昕雯惊讶地抬了一下眉，又很快笑了：“嗯，其实我高中也认识你。”
卫子鸣睁大眼睛：“啊？为啥？”
路昕雯哈哈笑了开，她似乎是想说什么，就被蒋末伸手拉了一下胳膊，避让开了送餐的服务员，又无奈地问：“你是自己来吃饭吗？要和我们拼桌吗？”
“没，我这不是刚出差回来吗，行李刚放就约我家乔医生一起吃个饭，结果她碰上了个急诊，估计现在还在路上。”路昕雯贴着桌子让出了过道，目光又在两人中间转了个圈，笑着说，“我先去找个位置，就不打扰你们了，回头去你们家聊。”
卫子鸣自认没什么发表意见的余地，就一路目送着对方上楼日料店的二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路昕雯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他有心想干脆去问问蒋末，但话还没出口，一对上后者的眼睛，就又被他自己莫名心虚地给岔开了话题：“路昕雯看起来年纪好小啊……”
明明他们仨在高中的时候是同级，但在二十年后，路昕雯看上去却更像是小他们一轮的年轻女孩，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那对尖尖的虎牙一露出来，甚至还带了点忽如其来的稚气。
卫子鸣好酸。
为什么他看上就是实打实的三十八岁，蒋末看起来都比自己要年轻点！唯一看起来比他老的是卫子京——难道他们老卫家的基因不太好？
蒋末笑着点了点头：“她好像一直都是娃娃脸，以前也和我说过她大学去网吧，还被人怀疑身份证是假的。”
无形炫耀，最为致命。卫子鸣好气。
饭吃得差不多之后，蒋末给路昕雯发了个信息说走了之后，就带着卫子鸣出了日料店，路上还不忘给出了日料店后终于可以爆发好奇心的卫子鸣解释了一下，路昕雯口中的“乔医生”到底是什么情况。
“是她女朋友吗？”卫子鸣兴致勃勃地问。
蒋末点了点头:“的确是。”
蒋末相当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把路昕雯和乔南乔医生的故事给概括了下来，简单来说，就是有一天突发即兴肠胃炎的路昕雯深夜急诊，碰到了当天当值的乔医生。
乔医生身姿纤瘦高挑，口罩之上的眉眼凛冽如风，但俯身安慰她时的声音却仿佛三月花开，温柔得路昕雯当场就掏出了手机加好友。
卫子鸣:“？真的吗？”
蒋末:“后来乔南也和我说过这件事，所以应该是真的。”
卫子鸣自愧不如:“这也太...”他想了想，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干脆化繁就简地说，“敢想敢做了。”
蒋末听他这么说，反倒是想起了什么:“其实你也差不多。”
“啊？”卫子鸣有点茫然，“什么？”
“我们是大学毕业之后又碰见的，你知道吗？”蒋末问。
卫子鸣迟疑着点了一下头:“好像听谁说过。”
“我们那时候在同一栋楼里，你在六楼，我在八楼，有一天在电梯里你认出我。”直到现在想起，蒋末还是忍不住轻轻笑了声，白瓷似的脸也泛起红，“我们几乎在电梯里站成了对角线，你却硬是把手机举高，喊着我名字让我加好友。”
卫子鸣目瞪口呆:“...真的假的？”
“我那时候真想假装不认识你......”蒋末摆摆手，“现在想想，我们明明在一栋楼里，但那时候看着你那样，好像我也觉得...错过了就没机会加好友了。”
十八岁的卫子鸣抬眼看着蒋末，回忆过去的蒋末看上去整个人都要更松弛，也更明朗，那双温柔的眼睛也亮起微光。
卫子鸣一时有些艳羡，却也不知道艳羡的到底是谁。
他收回视线时才发现他们正在一个斑马路之前，卫子鸣愣了愣才意识到他们好像根本没往地下车库走:“这是要去哪？”
“附近有个公园。”蒋末伸手指了一下，“今天天气不错，你晚上吃那么多，不如散个步。”
真是和老爹一模一样。
卫子鸣想起了曾经暑假在家每天都要陪自己老爹出门遛弯的日子，他爹老朋友老同事一大堆，没走两步就能碰上几个叔叔阿姨，他和卫子京还不能纯装死，只能硬着头皮搭话尬笑，着实是相当煎熬。
好在和蒋末散步，算不上煎熬。
他们并排走在江边的石子路上，秋风轻而凉，把卫子鸣身上的一点薄汗也吹了个干净，来往偶尔有人遛狗和夜跑，会有外放的音乐和风掠过耳际，卫子鸣靠在栏杆上抬头看向星星，蒋末也随之仰起头。
卫子鸣忽然问:“我们后来是怎么熟起来的？”
蒋末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他指的是电梯相遇的后续:“最开始我们偶尔会发信息，说点高中的事和现在的工作。”
“后来有一天，你说你的同事加班，鸽了电影，问我有没有空...”蒋末停顿了一下，“好巧，那天我就在商城附近。”
于是他们一起去看了第一场电影。
蒋末其实现在已经完全不记得那部电影到底演了什么，只记得卫子鸣大笑时会拍打自己的手臂，碰到有趣的内容也会附在他耳朵边小声吐槽，声音轻轻的，像羽毛一样轻轻拨了下蒋末的心。
“后来有空或者找不到人的时候，你就会约我一起看电影，有时候也会一起吃饭。”
蒋末还记得那时候二十多岁的卫子鸣看着他直乐，说什么蒋末荤素不忌，啥电影都看，是个相当合格的票友。
“后来见面的次数多了，就越来越熟悉了。”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春心萌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