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过去与未来的和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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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末难过吗？
当然。
在把失忆之后的卫子鸣从医院带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在卫子鸣生疏又客气地从卧室搬到了书房的那一天，蒋末独自一人在漆黑的深夜中坐在床上。
他没有洗漱，也没有收拾从医院里搬回来的行李，他只是坐在床边看着窗户外面的月亮，那月亮既明亮，又温柔，弯弯地挂在天边，蒋末看在眼中，却觉得难过。
蒋末从来冷静，从来克制，即便是刚听到卫子鸣失忆的消息时，他的面上仍然维持着平静和温和，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惶恐和迷茫。
如果卫子鸣一直没有回想起过去会怎么样？
如果对方无法适应现在的生活选择离开会怎么样？
如果十八岁的卫子鸣根本不会爱上自己会怎么样？
蒋末不知道。
在医院和卫子鸣相处的一周中，蒋末总是带着难言的忐忑，那时候他躺在医院陪护的床上，看到走廊的灯光越过病房门上方的玻璃窗打在天花板上，外面夜班的护士低声交流，人影憧憧，然后他侧过身，听见病床上爱人平缓的呼吸，却觉得自己像是抱着一个随时会下沉的浮木，漂浮在看不见尽头的海上。
开始的时候，他总是很难睡着，他担心或许会在自己闭上眼睛时忽然再出现什么巨变，就像是那天他们吵架之后卫子鸣说出去冷静一下，而后就让他听到了对方车祸的消息。
那真是可怕的一天，是直到此时此刻蒋末再想起，仍然会觉得头晕目眩的一天。
但蒋末不会说。
他不会去告诉失忆的卫子鸣那些独属于黑夜中的惶惑，也不想自己用感情去绑架他的情绪，而好在，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此刻，蒋末站在书房的门口，他能清晰地看见爱人因为直白阐述情感而皱起的眉毛，也能看到他问出问题后因为紧张而抿起的嘴角。
“……不。”蒋末轻声说，“你在这里就好。”
空气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卫子鸣像是完全没有预想过这个答案一般涨红了脸，视线也从与自己对视的角度一点点偏移来。
“……啥啊。”他听到卫子鸣像是想不好意思地笑，又憋了回去，最后才小声嘟哝了一句。
他们离得太近，蒋末甚至可以看清他微微打颤的细密睫毛，像是少年时曾经在他心脏上落下的那只蝴蝶。
当他们还是高中同学的时候，蒋末偶尔会听到周围的女孩儿们小声八卦班上的男生，十几岁的他个子小，模样白净，话也少，女孩儿们从来不把他当外人，当着他就一一细数起了好看的男同学。
蒋末还记得那时候她们说起了卫子鸣，说他个子高，长得帅，一双眼睛大又亮，笑起来像两个小月亮，说话带了点贱嗖嗖的调调却不讨人厌，完全就是校园大男孩的典型代表，班上本来不少女孩喜欢他，但他好像只和那个程南意玩。
那时候蒋末听着没什么反应，却也在动心之后，隔着无数同学的身影，越过教室的窗户，去看过站在走廊上笑得开心的卫子鸣，看见那双眼睛里盛满的，的确全是盛夏明晃晃的阳光。
当初他看完便收回了视线，而如今三十八岁的蒋末却在安静地沉默之后，忽然张口说:“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卫子鸣眼睛都睁圆一圈，震撼而磕磕巴巴地说:“啊？”
什、什么？？？
这是什么发展？？
卫子鸣大受震撼地去看蒋末的表情，嘴边的话都还没过脑子就说了出来:“……怎么抱啊？”然后在蒋末微微抬了一下眉毛之后，又马上回过味来，“正常那种吗？”
蒋末应了声。
卫子鸣沉默两秒，然后一副视死如归模样地张开手:“抱吧！”
又不是没和男人抱过！
蒋末愣了一下，似乎又笑了，卫子鸣还没看清，就感觉自己被拥入了一个轻轻的，温热的怀抱里。
他看见男人的脸打破了社交距离涨满了自己的视线，与自己身上相同的，橙调的沐浴乳香气钻进鼻腔，他甚至可以看见在蒋末唇下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隔着彼此的衣物，卫子鸣却奇异地感觉到了某种心脏的共振，他的手僵硬着不知道摆在哪里，只能虚虚地按在蒋末的背上，正混乱的档口，却好似听到了蒋末松了口气。
“谢谢。”蒋末在他耳廓悄声说。
说完之后，蒋末很快松开手，没再多说什么，想把个人空间还给卫子鸣让他自己缓缓，一手拿着玻璃杯一手拉着门把手，笑着说了声“晚安”就关上了门。
下一秒，书房门却被重新拉开。
一个热乎乎的身体忽然从背后扑过来抱住了蒋末，两只胳膊蛮不讲理地穿过他的手臂，在他的腰间重重收紧了一下又放开，熟悉的声音也飞快地，带着莫名咬牙切齿意味地说:“……怎么着都是我该说谢谢！”
他说得凶狠，动作却奇快无比，等蒋末转回身时，卫子鸣已经窜回了书房，只留给他一个匆匆忙忙的背影和恶狠狠的回复“晚安！”
蒋末愕然地站在原地停了好几秒，又低头摸了摸刚刚被勒了一下的腰腹，忍不住弯了眉眼笑出声来。
“别在我门口笑！”
卫子鸣恼羞成怒的声音穿过门板传了出来。
像是某种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奇妙和解，又或许是因为蒋末深知卫子鸣的爱面子人设，等到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时，一切又都回归了日常，谁都没再提那天晚上那两个温情又好笑的拥抱。
卫子鸣在这个家里待得愈发自在，他仿佛真的跨越时间过起了本就应该属于他的暑假，每天睁眼就是日上三竿，出了房门就有早饭，中午会有蒋爸爸回来做三菜一汤，下午还有二十年后的自己收藏的N部游戏让他一次性玩个够。
神仙日子，确实是神仙日子，蒋末对他堪称纵容，如果他还在十八岁的家里，保不准就会被老妈指着鼻子骂“玩玩玩就知道玩和你爸钓鱼去！”
卫子鸣至今都不知道他爸是怎么在常年钓鱼一无所获的情况下，还保持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爱好的。
日子就这么平平缓缓地过了一周，中途卫子鸣又想起了些大学时代的鸡零狗碎，包括他之前翻记录时想起的那个“阿西”。
阿西全名叫林西，和自己猜测的一样，林西是和自己不同专业甚至的不同系的校友，模糊的记忆里林西是个北方人，个子高，寸头，高鼻梁，纹了满手臂的纹身，乍一看完全是个直男酷哥，但实际上是个看爱情电影会潸然泪下，看恐怖片会裹着被子的猛0。
十八岁的卫子鸣看着聊天记录里对方之前发来的“宝今天去逛街吗”以及“我男友好坏，但我好喜欢哦嘻嘻”的句子，眉尾微微抽搐了一下。
配上记忆里的酷哥脸，真的好他妈怪。
不过卫子鸣想起来的其实也都是些旁枝末节，诸如和因为喜欢同一部经典同性电影而相识，又因为喝奶茶口味相近而相熟，卫子鸣甚至还想起了对方被前男友劈腿之后，气急败坏地拉自己火速假装男友的狗血戏码。
不过这些陆陆续续想起的，七零八碎，没什么用的小事，还是被卫子鸣先全部抛在了脑后。
当务之急，是先选一个合适的衣服去蒋末的公司。
从醒来到现在，卫子鸣其实也就上次去过一回蒋末的公司，那时候甚至还有蒋末气场十足地在前头带路，他也没怎么注意过自己的穿着。
但现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刚刚卫子鸣收到了蒋末的电话，说他今天会议多，可能不能准时下班，问卫子鸣要不要先来公司，等下班之后再一块去吃他之前喜欢的日料店。
卫子鸣那时候正在打boss，脑子里只处理了“日料店”三个字，一口答应了下来，等到游戏通关了才慢半拍地意识到还得先去公司。
这段时间他已经对家里的物品摆放有了个大概的概念，此时卫子鸣站在主卧的衣橱跟前，对着属于未来自己的那半边衣服认认真真地看了半天，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穿。
好难。
如果卫子鸣只是十八岁的卫子鸣，他大概就会直接穿最舒服的T和牛仔裤去赴约，毕竟年纪小——他也知道自己年纪小——是有特权的。但现在卫子鸣至少在表面上已经是个三十八岁的成年男人了，还是老板的……嗯，穿得太简单又好像掉价了。
卫子鸣百思不得其解，索性给程南意打了个电话。
然后被挂断了。
并在三分钟之后发来了一条微信:「想死啊，我在上课！」
卫子鸣这才恍然想起程南意现在做了老师，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只有他是无业游民。
卫子鸣赶忙发信息道歉，看了看阿西的对话框，还是叹口气重新站回了衣柜前，决定自己拯救自己。
于是当天傍晚，蒋末带着秘书从会议室里出来回到办公室时，就看到了个穿着相当正式的西装，甚至还抹了点发油，看上去像是代表另一个公司过来谈业务的卫子鸣。
蒋末愕然。
他记忆里上一次看到卫子鸣这么全副武装穿西装，好像是三年前参加卫家二老的三十周年结婚纪念日，那天卫子鸣给他们重新办了个婚礼，到场的大家都很正式，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卫子鸣同一时间也看到了蒋末，他下意识先露出了个笑，又在蒋末惊讶的目光下火速地意识到自己的着装选择还是走岔路了——还是挺离谱的那种。
卫子鸣有点尴尬地摸了一下脸。
其实他选西装多少还带了点私心，他壳子里的年龄还停在十八岁，从小到大穿得都是宽松卫衣和长短裤，西装在他眼里就是某种帅气的，成熟男人的标志——他也想体验一下。
更何况上回来蒋末他们公司的时候，明明很多员工都穿正装啊，他觉着应该也没那么格格不入……吧？
随行的秘书早在两人碰面后就识趣地退下，还顺带拉上了办公室的隔音玻璃门，此时办公室只剩他们两人，蒋末和他对视了会儿就笑了:“今天怎么这么穿？”
卫子鸣站起来凑上去，从鞋柜里翻出来的皮鞋跟踏踏踏地落在地面上，虚心受教:“是不是有点怪？”
“只是很少见。”蒋末摇了摇头。
“我想着来你公司，不能太跌份嘛。”卫子鸣挠了挠头，又开玩笑，“不然你员工回头偷偷背地里低笑话我。”
蒋末微微扬眉:“在这里谁会说你。”他声音依旧不紧不慢的，甚至带了点啼笑皆非的气音，但卫子鸣的心却被话里的理所当然给狠狠来了一拳。
可恶，被他装到了，好帅。
卫子鸣赶紧稳定心神，正要开口转个话题，面前的蒋末又理所当然地，轻声细语地温声说:“而且，你这样很好看。”
卫子鸣张口结舌:“……”
卫子鸣磕磕巴巴:“我…我…你……”
卫子鸣口不择言:“你、你们厕所在哪？”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过去与未来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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