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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旧事与爱人 ...

  •   理所当然的,蒋末对卫子鸣的前男友并不算了解。

      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距离上一段感情已经过去了三四年,卫子鸣也已经完全走出了对方的影响,只有在偶尔两人闲谈的时候,蒋末才会从卫子鸣有一搭没一搭的吐槽和埋怨里,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故事轮廓来。

      “他让我一点都不怀念大学时光。”那时候二十八岁的卫子鸣喝多了,躺在他的腿上长吁短叹,细长的睫毛垂下来,遮盖住那双总是星光闪闪的眼瞳,声音也被闷在了他大腿的布料之中,带出像是哭泣的鼻音,“……变得和噩梦一样。”

      蒋末是个理性的人。

      他从来冷静,从来平和,即便是面对着自己糟糕透顶的父亲时,依旧可以心平气和地把所有情绪藏在眼瞳里,以至于在有些时候甚至显出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淡来。

      但从认识卫子鸣开始,这份自持就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打破,比如那些总是絮絮叨叨的爱语,比如挂在身上的胳膊,又比如这个只存在于爱人只言片语之中,又像是永远都藏在心脏暗面的“前男友”。

      以至于直到此刻说起他,那张面对卫子鸣时总是春风和煦的脸,也显而易见地沉了下去。

      而此刻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的,属于十八岁的卫子鸣一无所知。

      他们坐在午后的教学楼底下,有穿堂风从两人的中间呼啸而过,卫子鸣感觉到自己的衬衫被吹起了一个角,便伸手按下了那块衣角,闭眼听着蒋末克制又简单的描述,居然真的从空旷的记忆深处,沿着看不见的痕迹,拽出了那条关于“前男友”的记忆来。

      “他是你的直系学长。”

      大一开学的那天是卫子鸣第一次看见他,男孩一身都是大地色的穿搭,顶着蓬松的褐色卷发,笑起来带着股春花烂漫的明朗,他笑嘻嘻地站在讲台上,白瘦的手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串数字:“我叫卢旭安,九日旭,安全的安,是你们的带班学长,有问题都可以加微信问我。”

      和大部分的新生一样,卫子鸣跟着舍友一起加了对方的好友,但也仅仅只是问候了一句“学长好”就再没联系过,直到大一下学期的某次聚餐,两人才因为在KTV歌单的高度重合中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于是空荡荡的聊天页面中慢慢出现了不同的歌曲分享和感想,又从这之中延伸到了专业老师与考试,再一路滑到了生活与未来,最后成为了卫子鸣除了舍友之外最熟稔的一个朋友。

      无可否认的是,在最开始的这段时光里,卢旭安是一个非常好的学长和朋友,他大方、开朗、明快,甚至于是在他迷茫于自己和程南意感情时,第一个点出“有没有想过其他可能性”的人。

      “你们是大二在一起的。”

      于是理所当然的,或者应该说,顺其自然的,十九岁的卫子鸣和卢旭安在一起了。

      他们和所有情侣一样,逛街、吃饭、看电影,偶尔还会买上上一打的啤酒挤在宿舍的床上看电视剧,头顶的电风扇在呼啦呼啦地吹,他们汗涔涔的胳膊贴着彼此,在记忆里都像是蒙上了层暖黄色的滤镜。

      但这只是一开始。

      后来某一天,在二十几岁的卫子鸣自己都无法辨认的某一天,似乎有什么东西向着他未曾设想,也无法预料的方向塌陷了下去。

      “你之前说……”蒋末的声音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吸了一口气,“他经常会否决你做的决定,放大你偶尔的过错,然后再指责你的一无是处。”

      卫子鸣扶着冰水的手指抖了一下。

      似乎是为了响应这句话,那些刚刚被拽出来的记忆开始变得混乱又颠倒,一会儿是他和卢旭安快快乐乐地看电影,一会儿是卢旭安故作担忧的眉和露着失望的眼,他一会儿说爱自己,一会儿说在一起前从没想过他这样无聊。

      他像是对自己总是有挑不完的毛病和过错,却又总是口口声声地说“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子鸣。”

      “我是希望你能更好,子鸣。”

      “你不相信我吗,子鸣。”

      二十岁的卫子鸣几乎淹没在了那些口口声声的喜欢与指责中,渐渐从最开始的疑惑变成了茫然,到最后不论是做任何事都能感到莫名的压力,又闭上了香烟与酒精,似乎只有这样,似乎只有得到卢旭安的肯定才能得到意义。

      十八岁的卫子鸣穿过记忆,几乎可以碰到那个燃烧在身体里的,孤立无援又求救无门的愤怒和痛苦,他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水瓶,抿紧了嘴唇还没开口,就感觉到有人靠近了自己。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味,有一双温热又干燥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像是夏日傍晚赤脚站在沙滩,温吞的海浪还卷着太阳的余温,慢腾腾地覆盖了皮肤,于是那些记忆里噩梦也一起蒸发在了海浪之中。

      于是一句话在这刻唐突地跃上了心头:

      卢旭安算是个什么东西,根本比不上——

      卫子鸣忍不住放下了水瓶去看蒋末的脸。

      午后的太阳还很明亮,卫子鸣可以看见蒋末那张白净的,恍如白雪一般的脸被日光镀上了层薄薄的暖色,只是眉间沟壑未平,镜片后的眼瞳也挂着紧张,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我好多了。”卫子鸣下意识地安慰道,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看到你就觉得好多了。”

      这是真话。

      说到这,他又叹了口气,真心实意地说:“还好你来找我了。”卫子鸣像想起了什么,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问,“你是不是回去半路就又被我叫回来了……”

      蒋末闻言,视线微微飘忽了一下,像是有些尴尬:“其实我没走远,过了那个拐口就停了。”

      卫子鸣一愣:“啊?”

      蒋末顿了顿:“我很担心你。”

      卫子鸣心头一跳。

      “……我本来想过,如果可以的话,让你忘记掉这件事也好。”蒋末轻轻吸了口气,目光柔和又坦诚地说,“你说想来看大学,我有想过阻止你。”

      卫子鸣“咦”了声,他想起蒋末站在校门口看着他时,好像真的有过短暂欲言又止,只是那时候自己沉浸在了回归大学的新奇之中,并没有太注意。

      “那怎么……”

      蒋末摇了摇头:“但我不能替你做决定。”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卫子鸣抱怨过不止一次关于蒋末的沉默和避让,他像是已经习惯了将自己的想法藏在皮囊之下,以至于很容易会让人会错意。

      “比如你爱我,你要告诉我。”二十八岁的卫子鸣皱着眉头教训他,“不然我怎么才能知道呢?”

      话虽然是这么说了,但刚开始蒋末还是常常觉得讪讪,偶尔被卫子鸣催着吐露心声也会仓惶无措地红了脸,但好在经过了漫长的十年之后,蒋末已经学会了在需要的时候坦诚自己的想法。

      比如此刻。

      “我不能替你做决定。”蒋末直视着他说,“但如果你需要我,我会尽最大努力。”

      那真是一双漂亮的、温柔的、寄满不可思议柔情与爱意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卫子鸣像是又回到了昨晚,在沉沉的夜色里,在安静的星辰中,在蒋末长长的睫毛之下,那些像是追逐月光的海水一般涌动的微妙情绪和温度。

      卫子鸣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迅速撇开了视线,心脏砰砰直跳,仿佛有火沿着胸膛烧到了皮肤之上,让他的脸和脖子都变得通红。

      “哦、哦。”他磕磕绊绊地应声,“知道了。”

      他停顿了一会儿,感觉到蒋末的视线依然稳稳当当地停留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恼羞成怒地低声呵斥:“别看我了!”

      蒋末轻轻笑了。

      然后在卫子鸣进一步生气之前从善如流地移开了视线,身体微微后撤了些,声音也回到了十八岁卫子鸣最熟悉的音调上:“现在还会不舒服吗?”

      卫子鸣沉默了一会儿哼唧:“不会了。”他想了想,补充说,“对了,我有想起些关于那个男的的事。”

      蒋末眨了眨眼,望着外面的树荫:“应该就是医生说的,在慢慢恢复记忆了。”

      卫子鸣嘀嘀咕咕说:“就是想起的不是什么好事。”

      比起这个莫名其妙的前任,他还是更希望自己可以想起一些和蒋末有关的事情。

      毕竟什么卢旭安都已经过去了,现在陪在自个儿身边的是蒋末啊。

      蒋末莞尔:“能慢慢想起就是好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那现在,要不要再在学校里走走?”蒋末笑着问,“我还没有来过你的学校。”

      于是缓过劲来的卫子鸣就和突然决定翘班的蒋末一起重新在大学校园里逛了起来,两人都是年近四十的人,蒋末甚至还穿着西装,于是走到教学楼附近时,还有学生会在对上视线后小心翼翼喊声“老师好”,逗得卫子鸣嘎嘎乱笑。

      他们踏过树荫,走过人工湖,研究了学生宿舍的外装空调,又跑去了附近的学生街。

      卫子鸣拉着蒋末点了两碗8块钱的臭豆腐,又去边上的小摊买了烤串,然后像是真的大学情侣一样,挤在陆续下课的学生之中,肩膀紧紧贴在一块小声地交头接耳,偶尔有外卖的摩托路过,蒋末还会伸手轻轻带过卫子鸣的肩头。

      模模糊糊地,卫子鸣叼着烤串想。

      那些存在于记忆之中的阴影之所以不再作祟,或许就是这么被蒋末一点点抹平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旧事与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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