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老哥，我会想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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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谈话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卫子鸣直接睡到了十一点多，才头昏脑胀地从床上爬起来。
很显然，三十八岁的身体是很难承受这种睡到一半起来唠嗑的作息的，以前卫子鸣就算是和朋友打游戏到通宵，第二天早上仍然能顶着通红的眼睛容光焕发地去吃早餐，但现在的卫子鸣只能气若游丝地靠在床头缓了足足十分钟，才勉强从头晕眼花的呆滞中缓过神来。
他迷迷瞪瞪地到了厕所洗脸刷牙，完全清醒之后才又踢踏着拖鞋去餐厅觅食，但人还没完全走近，就忽然听见了厨房里传来的热油声。
卫子鸣先是一愣，又很快精神一振，噼里啪啦地跑到了厨房门口，正想问里面的人怎么没去上班，就看见山一样庞大的卫子京手里抓着一只开膛破肚的黄花鱼回头看着他。
四目相对，卫子鸣的表情缓缓从亮堂堂变成了欲言又止。
哦对，卫子京昨天留宿了。
卫子京没注意到卫子鸣逐渐褪色的表情，拿着黄花鱼挥了挥权当打招呼了：“你终于起来了？”
卫子鸣恹恹地靠着厨房门：“你干嘛呢？”
“做饭啊，都要中午了。”卫子京轻车熟路地抓起边上的葱姜蒜给扔进了热油的锅里，“你早上没醒，我和蒋哥说了，中午给你们秀一手。”
卫子鸣诧异地看他：“真的假的，你现在还会做饭？”
在做饭这方面，兄弟俩在初高中时几乎是一脉相承，一个赛一个地讨厌厨房，厨艺也一个比一个更不堪入目，但凡父母不在家，铁定出去下馆子，给的生活费一花完就掉头去买泡面——还要桶装的——最后在父母回来之前通通清除干净。
但今非昔比，结了婚还有了孩子的卫子京似乎已经学会了一手精湛厨艺，面对自家的老哥的质疑也只是轻描淡写地一笑：“你就等着吃吧。”他说到这又想起了什么，“餐桌上还有蒋哥上班之前给我们留的早饭，我的已经吃完了，你看着垫两口吧，记得给我的午饭腾个位置。”
卫子鸣应了声，又迟疑地问：“你确定不是要我多吃点吧？”
卫子京：“？”
卫子京把卫子鸣轰出了厨房：“你给我出去吧你。”
卫子鸣只得重新坐回了餐桌边，伸手拿了还温热的包子和豆浆，视线下意识地又停在了玻璃橱柜里的白色相框上，照片里二十多岁的卫子鸣仍然在不遗余力地展示着自己的腕表，背景的雪山映衬着他的脸白的反光，只有脸上的笑容乐颠颠到显出了几分傻缺。
他反复看了几眼，干脆咬着包子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卫子京！”
卫子京的声音从厨房里传了出来：“啊？”
“你知道那个手表吗？”卫子鸣问。
卫子京莫名其妙：“啥手表啊？”
“照片里的。”卫子鸣看着照片，努力地描述说，“在个雪山前面，二十多三十岁，穿着帽衫。”
卫子鸣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卫子京听得满脑袋问号，干脆往锅里加了点水盖上锅盖，直接从厨房里绕了出来，顺着老哥的视线看向了那个玻璃橱柜。
“哦，这个。”他很快便认出了卫子鸣所说的照片，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不是蒋哥创业后拿第一桶金买给你的吗？”
卫子鸣：“？”
卫子鸣愕然：“啊？”
卫子京现在已经深谙他家老哥的流程，还没等卫子鸣问就自己说：“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你们有次去旅行，回来之后就给我秀了一整周的新手表。”
现在想起来，卫子京都还记得那一周自家老哥得意又甜腻的嘴脸，简直就差把手表怼在自个儿脸上让自己看清楚每个零件了。
那时候卫子京可他妈真是烦死他了。
卫子鸣:“……”
听起来确实很像是自己会做的事情。
他没再继续追问卫子京——毕竟卫子京狗嘴里也吐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索性就直接把人给赶回了厨房，自个儿坐在椅子上啃剩下的小半个包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卫子京的描述，还是最近断断续续回忆起来的零碎片段太多，卫子鸣模模糊糊地好像还真想起了那座雪山，触目所及全是茫茫的一片白，除了身边那个人黑漆漆的，折射着日光与白雪眼瞳。
卫子鸣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他心情愉快，把最后一口包子囫囵下肚后，就哼着歌爬回了沙发上打游戏。
自从他知道了这个游戏机的存在之后，连接线就再也没从电视上拔下来过，尤其方便卫子鸣打游戏——但是，当然了，卫子鸣也抽空反省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生活会不会显得有一点太颓废了。
但讲讲道理嘛，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少活了二十年了，这么荒废几天又有什么问题呢！
就当作是在补暑假！
卫子鸣自我开解结束，心安理得地拿起手柄打起了游戏。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学习不怎么样，但卫子鸣打游戏的时候却是相当认真和专注的，用程南意很早以前说过的话来说，就是“如果用打游戏的注意力去读书，清华北大还不是随便上”。
卫子京深以为然。
他已经前后从厨房里端出了四盘菜，不说色香味俱全吧，香飘十里还是有的，中途还叫了他老哥三声，对方完全不为所动，头也不回，只会不动脑子地“嗯”一声，实际上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十七岁的卫子京长长叹气，十几岁的时候他也拥有这种专注能力，但现在已经完全不行了，除了上回和老哥打的那一回，他也有好几年不打游戏了，特别是有了小孩之后，他和林杭的生活里堆的全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他想得出神，耳边忽然听见了一声哔哩哩的开门声，应该是蒋末回家了，卫子京还没来得及招呼，就看见刚刚仿佛还身处另一个世界的卫子鸣突然就丢下的游戏手柄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扒着扶手转头去看蒋末。
他看上去又高兴又激动，眼睛都在发光，但对上蒋末的视线之后却只是从嘴里蹦出了一句:“嗨。”
卫子京欲言又止:“……”
“嗨。”蒋末反倒是笑了起来，他垂下头问，“早上起来会困吗？”
卫子鸣说:“困也还好吧，就是有点头晕。”
蒋末又说:“那等等去睡个午觉？”
卫子鸣迟疑了两秒，转头看了眼打到一半被放弃的游戏:“我现在还挺清醒的……”
蒋末微微挑了眉，笑容一收，卫子鸣立刻察觉到什么，火速接道:“但也能困。”
蒋末一愣，又觉得啼笑皆非，转头去看餐桌，就见到人高马大的卫子京双手抱胸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既像是觉得无语又觉得腻歪，最后凝固在一个相当微妙的弧度上说:“你们要是好了就可以过来吃饭了。”
倒也不是从没见过卫子鸣和蒋末秀恩爱，前两年春节每次他们俩一块回来的时候哪次不是旁若无人地亲亲昵昵，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人现在的相处方式好像又有点不太一样，一下子就从老夫老妻直接退化成了学生时期那种隐隐约约的尴尬和青涩，直把卫子京看得牙根发酸。
唯一值得卫子京欣慰的大概就是今天中午做的菜全都成功了，就连他做菜前还在对自己阴阳怪气的老哥都睁大眼睛惊讶地表达了赞赏。
“可以啊，卫子京。”卫子鸣嚼着粉蒸三层肉，嘟嘟囔囔地说，“你就留这给我和蒋末做饭吧。”
“那不可能。”卫子京哼哼笑了声，又拿起桌上的手机，“我早上起来订好机票了，下午四点多的飞机，等等就走了。”
蒋末有些惊讶:“这么快吗？”
“老哥没什么大事我就不久留了。”卫子京冲着看向蒋末，“毕竟小杭还在家等我呢。”
蒋末略略颔首，他心里并不介意卫子京是走或是留，只是难免担心卫子鸣觉得难过。
但或许是因为最近想起的片段渐多，又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已经接纳了现况，卫子鸣远没有出院时送走父母时那样难过，只是在微微一愣后说了句:“那你记得经常给我发微信。”
卫子京没啥意见:“你回头想起所有事之后别再来嫌我烦就行。”
卫子鸣:“那我管不了。”
卫子京:“？”
——
卫子京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卫子鸣的午睡计划只能暂且搁浅，跟着蒋末上车送弟弟去了机场。
送他进登机口前，卫子鸣看着自家山一样的弟弟，本想说让他注意点体重好好减肥，结果话还没出口，卫子京就忽然重重抱了他一下。
他长得又高又胖，卫子鸣被搂进去时像是埋进了一团热腾腾又烘人的云里，下意识要推搡出来，耳边就听见卫子京说:“老哥，不知道下次我们什么时候见。”
卫子鸣愣了愣。
他意识到在二十年后的现在，在他们彼此都有各自的家庭和生活之后，他们能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不会再像十几岁时候一样成天窝在一块打游戏吃西瓜，更不太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开始决斗，他们都从对方的生命中退出去变成小小的一块了。
他拍了拍卫子京的后背，后者也紧了紧手臂作为回应，而后撒开了手，一张胖脸笑得十万分开心又真诚:“老哥，我会想你的。”
十几岁的卫子京从不会说这种话，毕竟这实在是太不“男人”了，但三十多岁已经在国外成家立业的卫子京早就没有那些古怪的坚持，爱和想念只要感受到了，就会直接说出口，只有十八岁的卫子鸣因为措手不及和难堪感动，眼眶立刻就变得通红，又好气又好哭地骂了句：“神经病！”
他犹豫了片刻，又恨恨地补充:“真想我就发微信！”
卫子京哈哈大笑，又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蒋末，后者对他笑着点了点头。
卫子鸣目送着弟弟进了登机口，感到了一点那怅然若失，活像是第一次送孩子出远门的老母亲。他低头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走回到了蒋末的身侧:“回去吧。”
蒋末垂头看爱人的表情，说:“也可以打视频电话。”
卫子鸣瓮声瓮气:“我知道。”
他叹了口气:“只是不太习惯。”
十八岁的卫子鸣从小到大都生活在一个城市里，亲戚大多留在本地，朋友也全在身边，他还没亲眼目睹过几次分别，以至于即便只是猜测或许再见到卫子京会在半年后，也难免有些惆怅。
还好蒋末不会走。
卫子鸣看着那个身侧的肩膀想。
他总会在身边。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老哥，我会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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