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猝不及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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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今日，卫子鸣其实也还是没有完全接受自己是一个同性恋，或者该说，在无数的细节与朝夕相对之中，他已经逐渐接受了“我和蒋末在一起”了的事实，但潜意识里却仍然觉得那并不是因为自己喜欢男性，而是因为这个对象是蒋末。
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蒋末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他模样好，个头高，脾气温和，待人体贴，就连工作都已经脱离了广大打工人的阶级直接翻身做老板甚至做得还挺不错，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尊镀了金的佛像一般在卫子鸣的眼睛里闪闪发光，又让卫子鸣自惭形秽，以至于觉得好像自己喜欢上他——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难接受的事情。
但并不是，如果卫子京说的没错，那么就像是程南意所说的那样，他的确是在大学时意识到了自己真实的性向，并且找到了一个男朋友。
卫子鸣有短暂的恍惚，既像是早有所料，又像是当头棒喝，但无论如何，都是为他的性向敲下了定论。
卫子鸣慢慢地吸了口气，抬头看向卫子京：“你展开说说。”
卫子京愣了愣：“说什么？”
“你不是说我有一个前男友吗？”
卫子京：“？我就只知道这么个人，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我都不知道，是你和他谈恋爱又不是我谈。”
卫子鸣怒从心头起：“你怎么什么都只知道一点点！”
卫子京：“那不是你什么都只和我说一点点吗！”
虽然他说得很在理，但是卫子鸣还是拳头硬了。
秉承着兄弟俩从来说不过就动手得态度，卫子鸣毫不犹豫地抬脚就踹，而三十七岁的卫子京也迅速找回了十几岁的状态开始反击，两人在不大的阳台莫名其妙打作一团，还伴随着骂骂咧咧的粗鄙之语，最后成功撞翻了角落里的晒衣架，并惊动了在客厅里切哈密瓜的蒋末。
闻声而来的蒋末拿着水果刀看着阳台洒落遍地的架子和衣服：“……”
三十七岁的卫子京尴尬地摸了摸脑壳，还没来得及说话，自家老哥就上前一步说：“对不起。”
卫子京心里一暖。
卫子鸣说：“但这个倒了都是卫子京太胖了撞的。”
卫子京：“？”
卫子京的心暖不起来了。
这场莫名奇妙的兄弟乱战最后还是以三人一起重新洗衣服晒衣服作为了收尾，但或许是因为这短短一天里卫子鸣从卫子京那里知道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信息，亦或者是昨天梦里的真人快打也打通了他封锁的记忆，卫子鸣在当晚又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老家的夏天，梦到刺耳的蝉鸣，梦到他和卫子京并排走在一块，脚上还踩着拖鞋，似乎是准备出门买西瓜。
那似乎是一个非常闷热的夏天，目所能及的远方都被从地方蒸腾而起的热气所融化，一切都像是闷在了一个糟糕透顶的蒸笼里，卫子鸣甚至能看见梦中卫子京脖颈和锁骨上湿漉漉的汗水。
“卫子京。”他听见自己喊了一声。
那时候还是瘦条条的，像是竹竿一样的卫子京转过头来看他，右手还在扇着风，看上去被晒蔫儿不少：“咋了？”
“我和你说个事。”那个声音很轻松，隐隐的似乎还带着笑，但是卫子鸣却能感觉到他胸膛里剧烈震动的心脏和绷紧的手指，像是带着某种恐惧和难堪，“你先别告诉爸妈。”
卫子京看着他，似乎是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下意识地也收敛了表情，连带着本来塌下来的肩膀都挺直了：“好，你说。”
那天的天真的太热了，卫子鸣能感觉到他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出汗，心跳的声音几乎要震碎自己的耳膜，就连发出的声音都紧绷成了一根弦，在那一瞬间，好像有很多东西从卫子鸣的眼前闪了过去，他想起了很多以前自己身上的“奇怪“，想起那些”不同“，想起那些隐隐觉得“自己好像不一样”却又从来没有去细想过的“原因”。
他甚至想起了蒋末，那个三十八岁的，英俊的、高大的蒋末出现在病房门口，门外的光被他的身影切割成无数个方块落在地上时，自己的心脏似乎的确因此而响起过不同的噪音。
“我喜欢男的。”卫子鸣和梦里的卫子京说，“就是想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一切忽然变得很安静，那聒噪的蝉鸣，路边的杂音，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忽然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卫子鸣和表情愕然的卫子京，他看见卫子京磕磕巴巴地“啊”了一声，又茫然地东张西顾，最后才把视线落在了自己地身上：“那、那。”他像是也有点不知所措，哼唧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了一句，“注意安全？”
那本来好像应该是天大的事的，但是在那个瞬间忽然就又变得很小，小到踹卫子京一脚就可以抛在脑后了。
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十八岁的卫子鸣从梦里醒了过来。
他看一会儿黑漆漆的天花板，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熟悉的粉色壁纸上还明晃晃地挂着2：41的时钟时间，睡在书房地上的卫子京的呼噜也还是打得震天响。
模模糊糊地，卫子鸣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太一样了，他想起了一些零碎的，并不连贯，也不重要的片段，像是他读的大学，他学的专业，和他一起半夜在宿舍里喝酒的舍友以及那时候把自己的性向告诉卫子京之后的如释重负。
卫子鸣有一点错乱。
他大部分的记忆还停留在高中，最近的记忆在二十年后，而其他的这些记忆对他来说更像是让他在时间缝隙里来回穿越，以至于他躺在床上伴随着卫子京的呼噜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勉为其难地把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统统压了下去。
卫子鸣呼出了口闷气，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跨过了地上的卫子京走出门，打算去餐厅接一杯冷水让自己冷静冷静。
他顺着走廊摸黑走到了尽头，正打算打开餐厅的顶灯，眼角余光就已经瞥见了个黑影坐在餐桌边上。
卫子鸣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挪了半步，拖鞋在大理石地板上挤出了个短促的锐声，引得那个黑影也抬头看了过来。
卫子鸣这才认出是蒋末。
凌晨三点的蒋末没戴眼镜，头发也软塌塌地落在额头，身上的西装换成了白色的睡衣，独自一人坐在餐桌边，伴着一杯喝了半杯的冷水。
四目相对，卫子鸣下意识地露出了个笑：“你怎么没睡啊？”
“口渴，没睡着，出来喝杯水。”凌晨的城市很安静，蒋末的声音也放得既轻又沉，落在卫子鸣的耳朵里像是掺了混响一般，震得耳廓发麻，“你睡不着吗？”
卫子鸣忍不住抓了抓耳朵：“我就是忽然醒了…也出来喝杯水。”
蒋末跟着笑了，从餐桌边拿了另一个玻璃杯给他倒水，窗外明晃晃的月亮越过窗户落在了杯底，又被摇晃的水光倒映在了男人的鼻尖和上唇，引得卫子鸣下意识地追着看了过去，忍不住暗自在心底惊异对方居然这种犄角旮旯都能长得好看。
为什么高中就没人注意到？卫子鸣想，就算那时候长得小只了点，脸应该也相差不大啊。
蒋末把水杯递了过来，卫子鸣道谢接过，脑海里倒是不期然地想起了卫子京说过的那个大学前男友：“…蒋末。”他带着好奇，又掩着试探，“你大学有谈恋爱吗？”
没有镜片的阻挡，卫子鸣清楚地看见蒋末像是很意外地抬了抬眉毛。
卫子鸣后知后觉地解释道：“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随口问问，要是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蒋末倒不是介意，闻言摇了摇头：“没谈。”
卫子鸣有点不信：“真的假的？”
蒋末笑了起来：“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但是看起来不太像。”卫子鸣嘀嘀咕咕，“毕竟你长得很帅。”
他说得时候没有多想，但话音落下时却注意到了对面男人微微睁大的眼睛，像是有点讶异，又有点羞赧，以至于让卫子鸣都跟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不是，干嘛啊，你害羞什么啊，我难道之前没说过你帅吗？”
“说过的。”蒋末说，“但不太一样。”
在二十年前，那个悄无声息的，只有自己知道的小小心动里，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得到那个只属于青春里的，十几岁的男孩对于他外貌的称赞。
十八岁的卫子鸣自然听不懂他话里的小小感慨，只当是对方和三十八岁自己的什么关系，不明就里地“哦”了一声，就又绕回了前面的话题：“没谈过，但应该有人追你吧？”
蒋末像是想了想：“应该算是有的。”他说，“一个同学。”
严格来说，更像是一个校友。
大学的时候，蒋末做过一段时间的学生会长，那时候他身量渐开，换了发型和眼镜，大小活动一手操办，不再像高中时候那样安静沉默，于是也陆续有人把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也多多少少得到过隐晦的暗示与好感，但蒋末几乎全都避让开来，所以还在那儿要说起来，也只有一个人是真正“追过”他的。
那是另一个系的同级男生，也是和他同一年进入学生会的副会长，那时他们联系密切，常常相约出来讨论活动与安排，之后又难免因为时间原因要聚餐喝茶，久而久之关系渐近，话题也向着更私人的方向下滑，蒋末才知道对方和自己有类似的家庭经历。
他宽慰过对方，也说明过自己的心态转化，所以或许是因为对方觉得同病相怜，又或许是因为想要和自己抱团群暖，那个副会长开始有意无意地释放信号，直到某次学生会聚会，在嘈杂的、昏暗的KTV里，忽然伸手想要来握住自己的手腕。
蒋末的回忆不过是很短的一股瞬间，面前的卫子鸣已经顺着话题问道：“那他追到了吗？”
“没有。”蒋末抿着嘴角笑了，“我拒绝他了。”
而且结局总有点撕破脸的意味。
卫子鸣“咦”了一声，忽然想起卫子京说过“高中就喜欢”的言论，思维顿时发散，连带着脸颊都藏在阴影里微微发烫，磕磕绊绊地问，“啊，为什么啊？”
隐隐的，卫子鸣像是在期待一个与自己有关的答案，又像是害怕听到对方的确对他怀有过这种漫长的，深重的喜欢。
“我不喜欢他。“蒋末只是说，”也不需要谁陪伴，我自己足够了。“
卫子鸣说：“哦……这样啊。“
他感到一阵自作多情的羞耻和尴尬，只能低头喝水缓解，结果一口水还没咽下去，就听见蒋末接着说。
“没想到后来又碰到你了。“
…？！
卫子鸣被一口水呛到：“咳咳咳！！！”
卫子鸣满脸通红：“咳咳咳咳咳咳！！！”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猝不及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