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乖》宋公子晏

121、壹佰贰拾壹

　　天璇上神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我没那闲工夫听。
　　“我这望夕洞委实僻陋，上神请便。”如此反复纠缠不清，我实在觉着烦，干脆送客。

　　她迈向我的脚步顿下，眼中落寞，轻轻叹了一口气，遂回身领着月舒准备离开。
　　“上神，”到洞口前，我蓦然叫住了她， “我要和青鬼归隐了，隔日就归还灭魄剑给掌门师尊，再去命阁抹去仙籍，大约永远都不回摇山了。”

　　这些事情，我想还是有必要和她说明的，免得日后她寻不见我，再徒生事端。
　　她明显愣了愣。
　　“上神保重 。”

　　四个字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本从不矫情，说完后，很想抽自己大嘴巴子，立马脚下生风，逃进了里屋。
　　为舒缓紧张的情绪，躺进炼丹房旁边的浴池时，我遥想了一下归隐后的日子。
　　海外荒岛定然穷山恶水，我带的零嘴虽不少，但总有吃尽的时候。我稍稍一琢磨，若是吃尽了，又吃不惯岛上野味，必会饿肚子，要是实在饿得不行，便只好遣青鬼到海边集镇为我骗一些偷一些掠一些，聊以度日。

　　但还有要命的地方，我们长年在荒岛定居，我成天面对的除了花草树木野猪野兔，就只有青鬼一人。
　　虽然他的脸还算耐看，但再耐看，总有看烦的那一天。
　　到时候我看烦他，嫌弃他，他恼羞成怒把我杀了，荒岛人迹罕至，连个替我伸张正义的人都没有。
　　可我果然冰雪聪明，瞬间就想到了法子。

　　据说扶胥上神的云灵殿里，藏了无数人间俊美男子的画像，还有许多色彩斑斓且画工精湛传神的春宫，凡所应有，无所不有，可谓集大成者。
　　若是悄悄带一些过去，岛上生活必然会有趣许多，也就不那么容易看烦青鬼了。
　　扶胥上神这些天正巧不在昆仑虚，真是天助我也。

　　捏个土遁诀从守殿弟子眼皮子底下溜进去倒是不难，我捎了好些画轴夹在衣服里，一时间得意忘形，蹦哒着到了门口这才想起，竟然糊涂到忘了开土遁。
　　幸好，守殿弟子眼睁睁看着我从殿里堂而皇之走出去，个个面面相觑，并不敢拦。
　　出了云灵殿，我一路狂奔，生怕守殿弟子们反应过来。
　　累到气喘吁吁，回头望去，身后无人，我终于长松了口气。

　　在回望夕洞的长阶上，我迎面碰上了丹黎，昔日同居一室的好友，没由头和我闹僵的姑娘。
　　二话不说，我赶紧将画像藏好，记得当初她好男色的本性在我面前暴露无遗，这画像若是被她瞧见，那还了得。
　　许久未见，她的变化极大，青涩的面庞施上胭脂红粉，原先天真烂漫的瞳色为忧郁柔情所替代。
　　我了然，人总会长大，世间每个人不可能都像我样永远年轻貌美 。
　　当初闹得不欢而散，我估摸着她大抵还在生我的气。
　　我从来不是个大气的人，也没打算打招呼，自找没趣。
　　越走越近，她目光落在我身上，却冲我温婉笑着。

　　丹黎的笑，我看着委实疹得慌，但出于昆仑虚礼节的考量，还是回了一个笑。
　　“昭觅，你过得可好?”
　　说实话，这声音柔到极致，我估摸着但凡是个男人都会禁不住心神荡漾，大有追赶上我的苗头。

　　我深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大道理。
　　略微一琢磨，我猜她定是想打我画轴的主意。我登时紧紧抱住怀里的画，护得无比严实，打画的主意，想都别想。
　　“当初我不懂事，做了许多错事，误会了你，我这个人实在不知好歹。你特意为我熬制的大补之汤，还被我打翻在地，没机会尝得上。”
　　画风突变，她眼眶里百转千回，氤氲着泪光，楚楚可怜，“ 你那么好，会原谅我的，对吗？”

　　听她意思，这是要和我冰释前嫌。
　　她上前拉着我的手，如泣如诉，我饶是再铁石心肠，又怎么舍得跟她置气。
　　算了，都过去了，我不在乎
　　她像是又恢复了往日天性，硬拉着我去了她厢房，说要好好招待我一番。桌上悉数摆着人间的美食佳肴，样样都是我欢喜的。
　　她掀开酒坛子，斟上一碗酒，递到我面前，“昭觅，喝了这碗酒，我们还是好姐妹。”
　　我接在手上，正要仰头，猛然间一阵疾风推开了门，颍川蓦然出现在房问里。
　　我正要起身打招呼，他一把夺过那碗酒，在我和丹黎万分错愕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我很渴，笙笙。”
　　他声音温润如初，脸上挂着浅浅笑意，儒雅俊俏，风采卓然。
　　我有那么一刻想把他也临摹在画轴上，当作是所有画卷的点睛之笔。

　　隔日颍川来了趟望夕洞，身上背着行囊，我很是纳闷，问他想干什么。
　　他望着我，眼神沉沉，答非所问: “笙笙，有些事，我做得很是后悔。”
　　我虽冰雪伶俐，此番也听得稀里糊涂的。

　　颍川并不对我解释，而后自顾自的说：“笙笙，有些事情，我想着告诉你，你不知道我此生都不会安心。有些事情，我又希望你还是永远不要知道的好。”

　　那时我刚回昆仑虚，巫辛上神便召我去两仪殿，交给我无比珍贵的血菡萏。
　　朱雀心的第二味药，生于龙渊碧血池的奇花，龙渊魔族视之如镇族之宝，派重兵看守，机关重重，还有那上古妖兽螭吻在池底虎视眈眈。
　　而其实，取走血菡萏的人，不是巫咸上仙，不是颍川，而是青鬼一人。

　　“你生辰那天，我曾在长吴门碰见过他，浑身淌着血，怀里却安稳护着娇艳欲滴的血菡萏，真不愧是世间最好看的花。所以你身受疆毒，是我告诉他你的行踪。”颍川话到最后，笑得很祥和，“我想着能有那样一个人，有他在你身边，保护你，陪伴你，安心得很呐。”

　　我恍然，先前种种浮现眼底。
　　青鬼曾问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我随便告诉他的话，他却当了真。
　　那日我生辰去见他，隔着门他对我百般冰冷，无论如何不肯开门，大抵是想让我看见他受伤落魄的模样，替他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