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大条的粽子

6、第六章

　　“话说当年那施缘老贼被苍岩派掌门抓回来之后，重重罪证之下仍是不肯伏法，不仅如此，还带着她的那帮人大闹五尊的殿堂，打伤了殿内数十位掌门，若不是苍岩派掌门机敏过人，果断打下第一棍，怕是还有更多人遭她毒手。三十道散魂棍之后，皮开肉绽，骨碎筋断，那鲜血一道一道，足足有一条河那么宽啊，流满了整个大殿，饶是她有再高的本事，也是什么风浪都掀不起来了……”
　　施缘在底下听着只觉得可笑，这群平民当真是无知，都不知道散魂棍是多可怕的东西，张口闭口十倍上下，她当年被骗回去的时候已经是重伤，还三十棍……就是没受伤也受不了那么多好吗！
　　“哎说书的，才三十棍，万一她压根没事呢！”
　　得了，底下还有更无知的，施缘早就习惯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心全意喝自己的茶。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说书人抚了抚胡子，把扇子一开，扇面上八个大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边扇边道，“这散魂棍里凝聚了五尊的灵力，威力无穷，虽说以棍为名，却是形态不定，可以根据人内心的恐惧幻化做各种武器，只因大多数人看到的都是棍子，才有了这个名字，这一棍下去，却比这些武器一齐打上去还疼，普通人魂飞魄散，一般修士也要法力尽失，修为高一点的，五棍下去也该魂飞魄散了……”
　　施缘嗤笑一声，心道：“你也知道。”
　　“那这么多棍下去，岂不是早就灰飞烟灭了，剩下的二十五棍怎么罚啊！”
　　“就是啊，说书的，你是不是诳我们呢！”
　　“哎哎哎各位别急，听我慢慢道来……”说着喝了口茶，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
　　施缘是没耐心再听他胡扯下去了，现在距离她出发已经过了两天了，路程才将将过半，若是柳若空还没有放过向柏，那可就危险了，事不宜迟，施缘付了钱，戴上斗篷就消失在了我茫茫大雪之中。
　　寒风瑟瑟，刺骨的冷风裹挟着满天飞舞的雪花砸在行人的脸上，直叫人没了知觉，脚下是没过脚踝的积雪，踩上去瞬间陷下去一截，融化的雪水流到鞋里，站都站不住。
　　施缘毕竟法力高强，在此行走算不了什么，但奇怪的是，路上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边挤满了各种小摊小贩，粗着嗓子大声叫卖，时不时吸一吸鼻涕，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冻得还是喊得，有些小吃摊上的大锅一掀开，白蒙蒙的水汽瞬间充斥了整个街道，扑面而来的暖意砸得人脸一阵刺痛，引来隔壁卖冰雕的一阵骂声，行人也哄笑起来，全然没有寒冬该有的死气沉沉。
　　现在离新年还有一段时间，没道理这么多人闲的没事出来挨冻啊！施缘努力回想着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想了半天也没什么特殊的，也懒得管，只想着找一处偏僻的地方继续御剑赶路。
　　就在她刚发现一个没什么人的小巷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呼喊，声音洪亮有力，直震得人耳膜发痛。
　　“请客请客！”
　　“师兄此次进了前三甲，真是恭喜啊！”
　　“那当然，师兄本来都可以拿第一的，谁知道被那个贱人偷袭了！”
　　施缘这才反应过来，今天应该是各大门派选拔结束的日子，算算路程，现在应该到宝鸡白崖山附近了，那些人应该是此地的仙门弟子，绷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放松下来，门中弟子大都跑下山玩去了，正是小摊小贩赚钱的好时机，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本来当年她也打算带柳若空下山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
　　施缘甩甩头，回头一看，说这话的男子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衣服，便是白崖派的衣服，身板挺得笔直，腰间别着剑，旁边一众人也是大同小异，除了说出的话不符身份以外，里里外外都是标准的玄门中人该有的样子。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人哈哈大笑几声，拍拍刚刚说话的那名男子，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同门一场，大家明白就行，不用如此。”
　　完全没有为人辩解的意思，十足的伪君子形象。
　　旁边一人听了，更加打抱不平了，说道：“师兄你就是太好心了，谁不知道那个贱人的妹妹是个什么货色！”
　　“就是就是！”又有更多的人开始附和。
　　“说不定她和她妹妹一样，心怀不轨！”
　　“都一个德行，她妹妹都和施缘那个狗贼混到一块了，你还指望她能公平比赛？”
　　虽说这种话施缘听得多了，但此时此刻她还是忍不住想一脚把那群人踢出去八丈远。
　　这说的还能是谁！不就是卫长梓的姐姐，卫长卿吗！
　　九年前卫家三人可是出名，尤其是卫长卿，赫赫有名的人中豪杰、举世无双，三人同在白崖派，本就是一个很吸引人的话题。曾有言道：“白崖三卫，庸人之首，技压群雄，平平无奇。”头一个是卫伯父，法力也就中上游水平，中间那个自然是卫长卿了，最后的便是卫长梓，就算他们本来没有那么差，和卫长卿一比也得矮下去一大截。
　　要施缘说，这话一点也不押韵，一点也不礼貌，甚至还有点挑拨离间的意思，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可尽管如此，当年还是流传甚广。但是卫长梓却对此毫不知情，原因自然不用多说，谁敢在她面前提这句话，第四个字还没说出来就会发现自己已经被卫长卿一剑打到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去了。
　　正在施缘想着怎么才能比较低调地掀起一滩雪盖他们头上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一个个的本事没多少，嘴皮子功夫倒挺厉害的啊！”
　　此话一出，施缘瞬间转身，把斗篷往下拉了拉，拔腿就跑，在跑到一个拐角处又忍不住停下来偷偷探出头去看。
　　毕竟她们也好久都没见面了。
　　好在卫长卿并没有注意到她，负着手不急不慢地走向那一群人，刚刚还气势冲天恨不得一个打十个的人瞬间蔫了下去，眼神飘忽，一边使劲浑身力气尽量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一边低头低声向她问好。
　　卫长卿压根懒得回应他们，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哼了一声之后便略过了他们，面上毫无波动，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直到看到不远处的一人脸色才稍稍缓和。
　　这是看到谁了？施缘把头又往外探了探，却连那人的衣角都看不到，好奇心越来越重，想当年卫长卿家境显赫，年纪轻轻又在白崖派中举足轻重，眼睛直接就长天上去了，远近闻名的心高气傲，除了卫长梓根本没人能让她好言相待。
　　“卫姑娘。”这个声音一出来，施缘瞬间就顾不得好奇了，像被针扎了一般浑身一个激灵，转身就跑，跑了一段之后又原路退了回来。
　　自己不是本来就是来找她的吗，跑什么！
　　“柳掌门客气了，不知柳掌门屈尊前来，有失远迎。”只见卫长卿规规矩矩地向她行了礼，身后那一群歪七扭八的更是不敢怠慢，赶忙行礼。
　　“卫姑娘言重了，原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事，掌门听闻此地有妖物作乱，似乎还与苍岩派有关，故而过来看看。”
　　叶琅？按理说这声音施缘再熟悉不过了，但一来叶琅平日里说话不是大呼小叫就是含羞带怯，一下子稳重下来反倒听不出来了，二来叶琅在施缘和柳若空决裂之后没少帮她，再加上有赫连子皓的事情，两人好几次打得你死我活，本以为柳若空当上掌门之后叶琅肯定在苍岩派待不下去了，现在看来，她似乎过得还不错，而且她们两个，居然还很……和谐？
　　为了确认，施缘又把头往外探了探，脖子都疼了还是一无所获，只得作罢。
　　卫长卿听罢神情严肃了不少，说道：“那可真是要重视了，若有在下帮得上忙的地方，还请柳掌门明言。”
　　“门派选拔刚刚结束，周掌门尚在闭关，门中事物皆是卫姑娘在打理，又怎敢叨扰。”
　　“琐事罢了，怎比得上除妖，谈何叨扰？”
　　“听闻卫姑娘再次夺魁，真是年少有为，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哪里。”
　　“名副其实，陈述事实罢了。”
　　施缘就在后面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客套着，听着都浑身发麻，更加不敢想象这些话居然是从她们嘴里讲出来的，再加上卫长卿说话从来都带着讽刺的意味，或许本来她没有那个意思，但话一出口，怎么听怎么别扭，这段对话听上去便更让人心生不悦。
　　就在施缘听得耳朵起茧，恨不得把耳朵堵上的时候，她们终于有了一个结论。
　　“那就麻烦卫姑娘带路了。”
　　卫长卿点点头，侧过身子伸出手，道：“请。”
　　柳若空也伸出手：“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边走边讲些什么，大概是事情的经过，施缘见和她们拉开了一段距离，才蹑手蹑脚从房子后面探出半个身子……
　　“谁！”卫长卿瞬间拔剑朝着施缘的方向一挥，整栋房子应声倒地，尘土混杂着被扬起的积雪扑了周围的小贩和行人满身满脸，把摊子上的什么汤啊面啊的全弄洒了，混在一起散发出了一言难尽的味道，好在房子里没人，不过大街上的人都被吓得不轻，匆忙逃离，以她们为圆心空出了一大圈。
　　施缘躲在砸下的屋顶下方，屏着气微微汗颜，心道：“这行事作风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嚣张。”
　　卫长卿对此毫无察觉，并没感觉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妥，收剑之后对身后人说道：“我上去看看！”
　　“不不不，还是我们去吧！”那群白崖派的修士本就因为刚刚的事心怀畏惧，一听她发话了，抢在她前面连滚带爬就往烟尘里冲，却都被柳若空拦下了。
　　“此人能在我们身边潜伏这么长时间，必然不简单，我去会会她。”说着就屏住呼吸握剑走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提着一个人出来了。
　　她把那人轻轻放在了雪地上，对卫长卿说道：“身上根本就没什么法力，不过一个路过的家伙罢了。”
　　卫长卿眯了眯眼，颇为怀疑地道：“是吗？”
　　拉下斗篷一看，乍一看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细看却又有几分眼熟，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
　　施缘简直佩服自己的机智，刚刚在房子倒塌之后不久，她就一掌拍向地面，把行云埋了，决定要用化形术，只不过一直在纠结要变成什么样子，直到柳若空一剑掀飞上面的屋顶，她才匆忙决定好。
　　既然柳若空是冲着向柏去的，那就将计就计，说不定还可以引出其他也想对向柏不利的人，于是，说时迟那时快，施缘赶紧施法，想象了一下向柏长大后的样子，在柳若空的手搭上她的肩的同时，完成了。
　　简直完美，就是挺耗法力的，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可以隐藏实力。
　　“柳掌门方才说没什么，也就是还有了？”
　　“微乎其微。”
　　卫长卿还是觉得施缘怎么看都可疑，转身对柳若空说道：“她说她是路过的，可我看倒未必，不如试一试……”
　　“我真的很想和你们学法术！”眼看形势不对，这两人又如此熟悉自己，搞不好打两下真的会露馅，也不管什么形象了，冲着二人开口就吼，“这位姐姐刚刚那一招特别帅，我很想学！”
　　“白崖派不是什么人都收的，要是一个两个都像你这样，白崖山上都挤满了人了！”
　　不收我正好，本来想进的也不是你们派。施缘顿了顿，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卫长卿对不起”，装出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坐在地上一边扭动，一边大声哭喊：“你说什么啊，我才不要跟你学呢，你那么凶！”
　　“你说什么！”卫长卿握着剑柄的手上瞬间青筋凸起。
　　“你还要打我，我不跟你学了，我要和她学！”说着就指向站在一旁的柳若空。
　　这一下叶琅可站不住了，叹了口气说道：“苍岩派收徒都是照门规来的，姑娘若是真想进，不如来年招收弟子的时候再说。”
　　“什么，那么久！”施缘故作惊讶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叶琅又是一阵劈头盖脸的哭号，“你们是不是不想收我，你们不要不相信，我从小就看各种修仙的东西，我邻居就是你们这样的修士，他教了我好几招，别人看了都夸我天资过人，况且她不是掌门吗，她要想收还有人能拦着她不成！”
　　后面那一群白崖派的修士见此场景，忍不住发笑，可还没笑出声来就被卫长卿一眼瞪得不敢抬头了。
　　卫长卿转过头问道：“你邻居谁啊？”
　　“不认识，他说他是去除妖的，住了几天就走了。”
　　“这姑娘形迹着实可疑……”卫长卿盯着施缘，似乎在找她身上有没有什么法器暗器，可看了一圈下来，却是什么都没有。
　　“不过一个路过的人罢了，各位不用在她上面耗费时间，眼下还是要以除妖为重。”柳若空说着转身就走，叶琅和一众苍岩派修士也没有多做耽搁就跟了上去，卫长卿虽然觉得可疑，但又不好晾着柳若空太久，看了几眼之后也准备转身就走。
　　施缘心道不好，若是这次失败了，后面跟着他们就更加危险了，被发现可就不是说两句话能解决的了，左思右想之后，咬咬牙，用最快的速度穿过了冲向了还未离去的人群，几大步迈开之后扑向了人群前方的柳若空，双手收紧牢牢挂在了她身上。
　　施缘清楚地感觉到身前人的身体迅速僵硬了，心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不愿与人接触的毛病真是一点儿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