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大条的粽子

4、第四章

　　“大师兄加油！”
　　“师姐加油！”
　　“大师兄打得好！”
　　“师姐快快快，往右躲！”
　　“不对不对，往左！”
　　施缘在这铺天盖地的胡乱指挥中借力向后退了一大步，拿出洞箫挡过一击，台下又是一阵铺天盖地的欢呼。
　　“不错，今日你拿萧的时候比以往都晚。”
　　赫连子皓微微一笑，丝毫都不慌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只是在和人寻常的切磋，看他的样子还想和施缘寒暄几句，不过台下的观众并没有给他机会，如潮水般翻涌而来的声音很快就盖过了赫连子皓。
　　“大师兄快拿琴！”
　　“笛子，大师兄！”
　　“大师兄要拿萧吗！”
　　“快看快看！”
　　底下人急得不行，好像赫连子皓停顿一秒就会被施缘偷袭一样。
　　“师姐快！”
　　“抓住机会啊师姐！”
　　“往右边攻击！”
　　另一拨人也急得不行，这场比试打了那么久，他们的激情却分毫不减，往左指的往右指的，往上指的往下指的，把四面八方都吼了一遍。
　　叶琅就夹在这两派人中间，从头到尾提心吊胆，不管是哪一方占了上风她都会呼吸停滞，双手紧握，咬紧嘴唇，长时间下来下唇已经多了一道血印，手掌上也有了明显的沟壑。
　　但比起手上的疼痛场上的形势更让她在意。
　　施缘那边是和赫连子皓完全相反的境况，呼吸毫无节奏，甚至根本就站不直，如果说现在赫连子皓身上的灵力是摆放整齐的武器铺的话，她的就是随意堆砌的废铁堆，要用的时候根本聚不起来。
　　“师姐加油啊，快调灵力。”柳若空就站在施缘旁边的前排，在经历了几个时辰的思想建设之后终于鼓起勇气，双手放在嘴边窝成一个筒状，喊出了第一句话。
　　我也想啊。
　　施缘现在根本就没那个力气了，但还是硬着头皮去感知体内的灵力，但还没等她开始调节呢，赫连子皓就拨动了琴弦，同时控剑出击。
　　施缘匆忙聚力吹奏洞箫勉强接下这一击，还没等她再吸一口气呢，赫连子皓的皓月就把行云直接打飞到了场边，施缘凝神试了一下，已经超出她控制的范围了。
　　“大师兄打得好啊！”
　　“大师兄你好厉害！”
　　“我就知道今年肯定还是大师兄赢！”
　　“师姐还没输呢，你们说什么啊！”
　　“就是，比赛还没结束呢！”
　　然而等那名修士的话音一落，施缘就被琴音击中，多亏她用洞箫挡了一下，只是向后滑了一段距离，出了界之后就立刻站稳了。
　　这比起赫连子皓之前那些飞出去的滚下去的直接晕过去的对手要好多了。
　　台下在一瞬的停顿之后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等声音稍稍减弱之后，苍岩派的掌门从座椅上缓缓站起来，御剑飞至场中，欣慰地拍了拍赫连子皓的肩膀，台下也由爆发式的呼喊变成了小声的庆祝。
　　“经过了长达一个月的选拔，我们已经成功决出了前三甲。”说着把场中心让给了赫连子皓，施缘和刚刚上来的连依。
　　“掌门，我有话要说！”
　　施缘见掌门马上就要宣布比试结束了，顾不得气息不稳直接躬身开口。
　　“何事？”台下顿时安静了下来。
　　施缘对掌门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冲着台下大喊道：“师弟师妹们觉得我刚刚比得好不好！”
　　“好！”
　　“是不是你们见过最好的一次！”
　　“是！”
　　你总共才比了几次！
　　叶琅的自言自语被毫不留情地淹没在一阵阵欢呼中。
　　“掌门你看，大家都觉得我好厉害。”施缘转头去看掌门的反应，见掌门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便像是得了准许一般继续说了下去，“那掌门定要赏我！”
　　要赏也是赏大师兄好不好！叶琅强行压下自己冲上去把她拽下来的冲动。
　　“你说吧，想要什么？”
　　“是这样的，您一定记得那日在竹林与我切磋的柳若空，恳请掌门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重新比试，她一定可以……”
　　“胡闹！”施缘一下子愣住了，“你当这是什么，这是在选拔参加会法的修士，是你说能不算就不算的吗！”
　　“可是她真的很厉害，如果参加了会法，一定……”
　　“那你让其他人怎么办，你把门规当什么了！”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掌门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之前还混杂着欢呼声和交谈声的台下也没声了，齐刷刷看向了台上。
　　“掌门您息怒，施缘她定是一时糊涂。”赫连子皓也没见过掌门这么生气的样子，赶紧上去插在二人之间，谁料施缘又绕到了前面。
　　“我只是想试一下，如果她能打败我们三个里面任何一个，就算不参加会法也……”
　　只要给柳若空争取一个比试的机会，证明她实力就行了，就算她最后无法参加会法也无妨。
　　“会法的时候五尊也要到场，你这样做，就是置苍岩派门规于不顾，置苍岩派弟子于不顾，置五尊于不顾，置这么多年会法的公平公正于不顾！”
　　“您要罚便罚吧，只是如果她待在那个名次，才是真的不公平，为了繁文缛节而不看实力！”
　　“你！”掌门已经被气得浑身发抖了。
　　“掌门息怒！”赫连子皓把施缘拉了回来，“施缘你少说几句。”
　　“师姐！”柳若空在人群中挤了老半天，终于找到了上台的地方，“掌门息怒，师姐她是为了我，才考虑欠佳，请您不要责罚她！”
　　“不罚？”掌门看着被柳若空和赫连子皓挡在身后的施缘，“她要是觉得她是世界第一，是不是我们就要不顾这些比试的‘繁文缛节’，直接给她封个第一了！”
　　“掌门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施缘还准备上前，被柳若空按住了。
　　掌门盯着他们三人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转身。
　　“扰乱比试秩序，目无尊卑法纪……”
　　“掌门！”
　　掌门难得没理赫连子皓这个得意门生，对着台下继续说道：“但念你未铸成大错，就罚你去打扫老教院，任何人不得探视，你就在那里思过半年，会法的时候再出来吧！”
　　台下顿时炸开了锅，不过碍于掌门，只是在小声嘀咕。
　　“掌门，这责罚会不会太重了。”
　　叶琅也跑上了台，和赫连子皓一同拱手请愿：“掌门，老教院几十年来从未有人仔细打扫过，况且施缘还要参加会法，实在没有时间。
　　“施缘领罚。”说罢转身就走。
　　“施缘你干什么！”
　　“掌门！”
　　赫连子皓和叶琅两个人都不知道顾哪边了，可是即使他们喊成那样，掌门也没有回头，对着台下的修士，如往常一样宣布比试结束。
　　可是台下没有往常的欢呼声，只有一片寂静，修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眼神中交流了好几个回合，就是没一个人敢开口。
　　“施缘你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你快去和掌门道个歉吧。“
　　“这个柳若空这时候去哪儿了。”
　　赫连子皓和叶琅追着施缘走了一路，终于听到她说了一句话：“不是因为掌门罚我。”
　　“那是因为什么？”
　　“没什么。”
　　施缘根本说不出口，在他们和掌门求情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台下传来的声音。
　　“这个柳若空是谁啊？”
　　“有那么厉害吗。”
　　“不管厉不厉害，这样对连依也不行，这不是明摆着要把她刷下去吗。”
　　“就是。”
　　明明好不容易才让她和周围人关系变好的，结果自己又害得她变成这样。
　　这些话自己能听到，柳若空也能听到。
　　师弟师妹们和自己关系好，大多数人第一个怪的都不会是她，而是柳若空。
　　早知道就不那么冲动了。
　　直到回到房间，施缘都是沉着脸走路，一句话也没说。
　　“现在掌门正在气头上，你过去待几天也好，过几天道个歉说不定就可以出来了。”叶琅见她实在不愿说话，干脆就由着她去了，本来掌门在那么多修士面前说的话也没可能收回，有这时间去掌门面前求情倒不如帮她收拾东西。
　　“叶琅……”
　　“怎么了？”
　　“我是去待几天又不是被流放。”
　　施缘看着叶琅给自己扎了一包又一包的行李，吃的穿的用的看的玩的，这阵势都要赶上搬家了。
　　“什么几天，你可是要去半年啊！”说着又往里面塞了一床棉被，“而且我还算好的，你应该去看看外面的那几个师妹，哭得和你明天就要去送死一样！”
　　“师姐啊！”说着门外就又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施缘一想到赫连子皓面对一众师弟师妹们手足无措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大发慈悲地打算出去帮帮他。
　　“你又想搞什么！”叶琅看她带着一脸猥琐的笑容，向大门挪动，不由的浑身发麻。
　　施缘做足了心理准备，开了门，可眼前突然出现的景象让她本能地想把门关上。
　　“你可算出来了。”赫连子皓松了口气，施缘刚刚看到门外少说也有几十个人，他一个人挡了那么久，工作量可不是说着玩的，现下已是汗流浃背，比一口气斩杀几十个妖怪还累。
　　“安静。”施缘学着掌门平时发言的样子，两只手背在身后，腰板挺得笔直，扫视着底下的师弟师妹，却半点没有掌门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倒是有些滑稽。
　　“师姐我舍不得你！”说这话的那个师妹哭得泣不成声，可施缘分明记得她才刚刚进入苍岩派，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深的感情。
　　“我也是！”这个倒是和自己有两年交情。
　　“好了好了。”见他们又要开始嚎了，施缘赶忙阻止他们，“我这不就是去几天吗，你们就当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去练功，到时候出来了把其他所有门派都打得满地找牙！”
　　“得了吧，你能把老教院扫完就不错了，还有时间练功！”叶琅说着又扎了一个包，“你快来看看东西齐了没有。”
　　施缘回头瞥了一眼，那些大包小包已经快把叶琅遮住了，这玩意要是都带过去，自己半路就该先累死了。
　　“既然你们都这么舍不得我，那就帮我把仙理的卷子写了吧。”底下瞬间没声了，一个个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看草的看草，看树的看树，每个人的目光都绕着施缘走，“怎么，几十个人写几十份很快的吧！”
　　“师姐，不是我们不帮你，只是我们自己也没写……”
　　这话倒是不假，现在在这里的，除了叶琅和赫连子皓以外基本上都是被施缘染黑的人，一个两个都不写作业，少的几份，多的十几份，自己都补不完，哪有空帮施缘写。
　　“行了，你们的心意我心领了，作业还是要自己写，你们记住了吗。”
　　底下一片“是是是”，极其敷衍，毫无诚意。
　　明明平常让别人代写作业最多的就是她。
　　“你们快回去吧，今天玩了一天了，也该累了，早些休息吧，明天还要为施缘送行呢。”
　　“是，大师兄！”
　　“大师兄再见。”
　　“师姐再见！”
　　赫连子皓平时说话还是有一些分量的，加上天色确实不早了，他们便也离开了。
　　除了被“送行”两个字刺激到的几个师弟师妹。
　　施缘哄了他们老半天才把他们送走，感觉浑身上下散架了一样。
　　直到第二天出发去老教院，她还没缓过来。
　　整个苍岩派近一半的修士都来送行，甚至还有一些不到十八的，都是施缘原来在教院认识的，逃了仙理课过来，那阵势好不热闹。施缘在人群中心显得极其渺小，外圈的师弟师妹都看不到她，为此她还“贴心”地爬上了一旁的一棵树。
　　叶琅顿时觉得罚她去扫老教院太轻了。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下山游玩呢。
　　不过施缘以前确实干过这事，被罚抄仙理的时候偷溜下山，结果当天就被掌门抓了回来，要抄的东西翻了个倍，第二天又下山，又翻了个倍，第三天倒是没下山，在山上教唆同门弟子帮她抄写，又翻了倍……
　　跟师弟师妹扯东扯西扯了几个时辰之后，人也散了大半，施缘也觉得该启程了，她本来醒的就晚，巳时才爬起来，再折腾下去天黑了也到不了那边。
　　“各位，再会。”说着御剑腾空而起，向着老教院的方向而去。
　　剩下的师弟师妹朝她挥着手，好像有几个还说了什么，但施缘当时已经飞出一段距离了，再加上他们又是同时说的，传到施缘耳中时只是一段难以分辨的杂音罢了。
　　等她走远了叶琅才发现什么不对。
　　给她收拾的东西她啥都没带！
　　不过这样说也不对，施缘起码把她放进去的一袋糕点带上了。
　　就这么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黑之前到了，但日头依然偏西，差不多已经申时了。
　　施缘挑了一间看上去还算可以的厢房，进去用明火符点了烛台，习惯性把包裹往桌上一扔，又赶紧抱回怀里。
　　这里那么久没人住了，那么多灰，沾到糕点上怎么办。
　　然而等她把袋子拿起来准备擦擦的时候才发现桌上一尘不染，不仅是桌上，其中一张床什么都没有，床板却是干净得很，另一张床上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过去一看，果然是一点灰尘都没有，就是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
　　没道理啊，这地方好久都没人来了，谁没事放着教院那么好的居住条件不要，跑到这里来受罪，再说了私闯老教院可是犯了门规的，况且这地方也没什么好闯的，书籍法器要什么什么没有，落叶尘土倒是有一大堆。
　　施缘越想越觉得古怪，什么山精鬼怪都在她脑海里溜了一圈，越发觉得这屋子不对劲，拔出行云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就算来者不是什么妖怪，也定是图谋不轨的不速之客。
　　“师姐你来了，不好意思我被子还没……”柳若空抱着刚晾好的被褥，一进门看到的就是施缘那副神经兮兮的样子，刚抬起的左脚悬在空中，进退两难。
　　“啊……”施缘回以一个九曲十八弯的“啊”，收了行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拍了拍桌子，“师妹你怎么过来了，来，随便坐。”
　　“师姐我就不坐了，我灶台还没洗干净呢，你才刚过来肯定很累吧，先休息会儿。”说着左脚落了地，麻利地把被子铺在床上，“这被子多年没人用过了，霉味洗不掉，师姐你将就一下可以吗？”
　　“可以可以！”自己一过来屋子就被收拾好了，还有饭吃，这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师妹我带了桃酥和桂花糕，来吃啊！”
　　老让人家给自己做事怪不好意思的，施缘本想着好好谢谢她，可手头除了这袋糕点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谢谢师姐。”柳若空拉开施缘对面的凳子坐下。
　　“没事。”施缘也拿出了一个桃酥，边吃边开口道，“师妹你怎么会在这儿？”
　　当时柳若空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那个建议也是自己提出来的，掌门怎么罚也罚不到她头上，就算有不满也不至于把她派到这里来啊。
　　然而接下来柳若空的话超出了她的所有设想。
　　“师姐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事，现下还因为我受罚，你又生性爱热闹，一个人待半年肯定会很难受，还要打扫，所以我就去找了掌门，让我和你一起来老教院，正好我也找到一个地方静心修炼了。”
　　尽管柳若空使劲浑身解数把这件事说成一件好事，可施缘怎么听怎么吃亏，手里的桃酥也没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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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文章设定的问题：所有正统门派都是十八之后才开始修习的，之前就算进入了门派也只会待在教院，等时间到了再申请去本院，修士都是本院的人的称呼。师姐师兄的称呼基本上是按照进入门派的时间来的，但是如果有能力特别强的，即使较晚拜入也会被称作师兄师姐，差不多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