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大条的粽子

2、第二章

　　柳若空早就听说施缘天赋过人，整个苍岩派能打过她的也只有赫连子皓，而自己现在连控剑都控不好，根本就不可能打过她，但施缘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举起行云直指她脖颈。
　　柳若空不得已拔剑格挡，这一击用了十成灵力，却仍只是堪堪打偏行云的剑锋，右手臂被这一下震得发麻，瞬间失去了全部的知觉，冲击感一阵阵传来，甚至让她出现了眩晕的感觉，眼前一片模糊，站都站不稳，耳朵被尖锐的声音充斥着，什么都听不到，右手本能地想要松开，却又不知为何紧紧握住了剑柄。
　　施缘的攻击十分密集，根本不留给柳若空任何喘息的时间，再加上柳若空肢体僵硬，动作极度不协调，好几次攻击都是在硬挡，几个回合下来，她的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双颊也因为呼吸不畅而变得通红，在一次次交锋中节节后退。
　　直到她的腿撞上了琴，退无可退。
　　柳若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控剑刺向施缘，借着这短短的时间翻身站到琴前，施缘见状，扬起左手，空中便出现了一支洞箫，在她的嘴唇附上吹口的同时，柳若空的手也按上了琴弦。
　　一阵尘土飞扬过后，两人都还站着，却也只是站着，没有一方有再出击的意思。
　　“我用了八成的功力……”施缘收了洞箫，归剑入鞘，柳若空见状松了一口气，她根本就没有力气再去接招了，但施缘也没比她轻松多少，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话语间带着明显的气音，脸侧的头发被汗湿，黏成了一条，“三个月后的选拔，如果你能把你的天赋全部发挥出来，肯定能进入前三甲。”
　　“多谢师姐指点。”
　　“只是你还不善用剑，刚刚的几次只是用蛮力而无任何技巧可言，若是我再出招的话你应该就撑不住了。”
　　“确如师姐所言。”
　　“为何不在十八就开始修炼？”这是施缘想不明白的，一般人如果像她这样，早就像赫连子皓一样，巴不得立马把自己的天赋展现出来，一秒也不愿意多等。
　　“意志不坚，怕失控。”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柳姑娘刚到苍岩，你就别为难她了。”掌门见施缘还想再问，实在是不合礼数，便出言阻止，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观战，柳若空的才能确实远远超于常人，但不管是速度、力量还是对于灵力的运用都差了不少，根本就不是施缘的对手，“柳姑娘谨慎顾全大局，这一点你要多和她学学。”
　　“掌门过誉了。”柳若空显然还没有缓过来，她的手完全就是机械性地抬起，姿势极为僵硬地作揖。
　　“我也很顾全大局的好不好。”
　　“你可别告诉我那个从小就坏了规矩的人不是你。”
　　“那种事情大师兄不也没少做！”
　　“还不是你教唆的。”掌门摇摇头，无奈地笑了笑。
　　“那我还说是他教唆我的呢！”
　　“你强词夺理的功夫倒是不差。”
　　“在下先行告辞了。” 柳若空在一旁站得尴尬，施缘和掌门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讲着，她根本插不上话，也不便插话，便准备收琴走人了。
　　“师妹再会啊。”施缘用力朝她挥了挥手。
　　“师姐再会。”
　　然而说是再会，等施缘再听到柳若空的消息，已经是三个多月之后了，还是从别人的口中。
　　门派弟子的选拔正进入白热化，门中规定前三甲可以代表苍岩派出战，参加一月后的门派对决，这一下可不仅仅是获得了和其他门派弟子切磋的机会，还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成了苍岩派的牌面，说出去脸上必定是有光的，门中弟子自然是要想尽办法挤进这三个名额。
　　施缘和叶琅正在等待上场。
　　施缘每次最讨厌的就是这一段时间，什么都干不了。但那也只是对她来说，一旁的赫连子皓从入场开始就一直在默默练习，吸引了场外一大帮师弟师妹的目光，丝毫没觉得无聊。
　　而她们就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叶琅刚开始还会说几句话，后来连话也懒得说了，就只是听施缘喋喋不休，施缘扯东扯西得不到回应，便也没了动力，不想开口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了，施缘终于忍不了了，她感觉自己再等下去都要发霉了，就偷偷离了场，混到观战的师弟师妹里面去，看有什么感兴趣的话题能让她插一脚的。
　　“你听说了吗，那个特别厉害的师妹！”
　　“是叫柳若空吗？”
　　施缘的脚步停住了。
　　“是啊，可厉害了，那种样子还能排在四十几。”
　　“连剑都不会用，要是我根本就没脸上去！”
　　“也不知道她怎么打赢那些人的……”
　　“好了你们别说了！”话题走向越来越奇怪，施缘实在是听不下去，这些人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在这明里暗里地嘲讽柳若空，一口一个厉害却没有任何赞赏的意思，要放在平时施缘早就和他们理论起来了，但现在她根本没有那个闲心。
　　四十几！怎么会这样，这可足足比她预期的往后了十几倍，距离上次她们交手都已经三个多月了，就算她这段时间根本没有练习，也不该沦落到这种地步啊……
　　要找她问清楚。
　　施缘不知为何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要不是叶琅及时冲出来把她拉回去，她就真的要御剑寻人去了。
　　“你找死啊，这种时候在外面瞎晃！”选手都准备上场了，叶琅火急火燎下场找她，在人群里摸了半天才找到，结果她居然一点都不着急。
　　“你听说过柳若空吗？”
　　“谁听说过！”叶琅真的要被她气死了。
　　“好了，发生什么事了？”
　　“师兄。”叶琅瞬间变回了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你不是在施缘后面上场吗，怎么不去继续准备？“
　　“不急，你们说的是柳师妹吧。”施缘一听疯狂地点头，那模样着实滑稽，惹得赫连子皓一阵轻笑，“我从师弟师妹那里听说了，她对于灵力的掌握实在是欠缺，就算能出些奇招也不足以弥补，这个成绩已经不错了。”
　　“可是……”
　　“师兄都这么说了，你就好好比试吧，你还不让人发挥失常了啊！”
　　“你不懂，她就算发挥失常也不会是这个名次！”
　　“好，你懂，那你说说她什么水平啊。”
　　“反正比你厉害！”
　　施缘清晰地听到了叶琅握紧拳头的声音。
　　“好了，我知道你看人还是有标准的，这样吧，你先安心上场，等今天的比试结束，我同你一起去看看这位师妹如何？”
　　“我就知道师兄你对我最好了！”施缘恨不得一蹦蹦到天上去，比叶琅的白眼翻得还高。
　　由于选拔进入了最后的阶段，留下来的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一场比试要耗费平时好几倍的时间，各种招式法器晃得人根本看不过来，着实精彩，来观看的人把整个试剑台下围得水泄不通，此起彼伏的叫好欢呼直到黄昏才渐渐平息。
　　“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我是为了和师兄学习！”叶琅嗤了一声。
　　“啊……”这个“啊”啊得百转千回，激起了叶琅的一身鸡皮疙瘩，条件反射般的觉得她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我还以为你对小师妹有……”施缘话还没说完，不过叶琅压根不想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直接加快步子追上了前面的赫连子皓。
　　施缘算是明白了，只要自己的大师兄在这里，叶琅就决不会放下她那副矜持的架子，任凭她怎么扯皮都没用，偏偏施缘还是那种闲不住的人，没人和她玩她自己也能和自己玩起来，现下她就拿着自己的萧在后面一路走一路随手打竹子，叶琅和赫连子皓在前面走了多久，她就甩手甩了多久。
　　直到一根竹子被她打断在地。
　　说是她打断的，其实也不对，先不说施缘在不用灵力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打断竹子，再者那根竹子断面平整，倒像是被什么人提前切过，只是并未完全切断。
　　施缘仔细看了看附近的几根竹子，上面果然都有一条极细的线，大都处在同一高度。
　　“施缘，你确定是这里吗？”赫连子皓走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人影，也没有见到剑光，不禁有些怀疑。
　　“应该是吧……”
　　施缘感觉这是自己找人找得最艰难的一次，问了那么多师弟师妹，听说过她的倒是不少，但要是往细了问，不是不熟就是压根没见过这个人，就是见过的，也只是在教学时见过匆匆几面而已，竹林还是她们猜的地方。
　　她不知道为什么柳若空的存在感能那么低。
　　跟她差不多时间进入苍岩派的师弟师妹早就抱团了，只有她还是一个人，离人群远远的，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练习，与一旁热闹的景象格格不入，从来没有人被她搭过话，也没有人敢去和她搭话。据他们说，柳若空脸上就像写了“生人勿近”四个字一样，给人第一印象就是在摆架子，况且她压根就不想加入他们……
　　那不得无聊死！
　　再说了，什么摆架子，她人明明很好的！
　　然而当施缘去细想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什么具体的事情。
　　毕竟她们也不过就是一面之缘而已。
　　“是不是她！”在施缘的斗志消散的同时，叶琅突然停下了脚步。
　　施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女子也听到了叶琅的声音，归剑入鞘，回头与施缘目光撞了个正着。
　　“师兄，师姐。”柳若空赶忙移开视线，依旧是规规矩矩作了揖。
　　“柳师妹！”施缘倒是丝毫不见外，直接冲上去勾肩搭背，把柳若空吓得浑身僵直，好像她正抱着一块木板。
　　“施缘听说师妹你发挥失常，特地过来关心你。”叶琅看不过去，一使劲把施缘从她身上扒了下来。
　　“承蒙师姐厚爱，明明是我自己的原因，还要劳烦你们……”
　　“好了好了！”施缘最受不了她这种正经八百的人了，和她要怎么交流，自己犯抽怕她尴尬，自己严肃了又浑身别扭，总之怎么说都不合适，“我们是你的师兄师姐，那么客气干啥，又不是五……”
　　“施缘，不得无礼！”赫连子皓直接打断了他，一改往日温柔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也变浅了，语气甚至接近于斥责。
　　“好了，我知道了，大师兄……”施缘见气氛不对，立马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却是虚伪的不行，叶琅看了只想翻白眼，结果赫连子皓就真的没有追究，叹了口气，又恢复了平常温和带笑的样子。
　　施缘见状，瞬间又来了精神，可见刚刚真的是毫无反省之意。
　　“师妹你自打加入我们门派以来就没怎么和别人切磋过吧！”
　　其实在之前多番打听之后，施缘就已经大概猜出了柳若空落败的原因，她如此不善与人交流，和别人话都没说几句，切磋就更别说了，与她分别之后肯定没有过。人总是和山中的竹子石头不同的，不会一直待在那一动不动让你砍，从不反击，柳若空初次比试，之前独自练习养成的节奏还没改过来，就算能赢得了一些普通的修士，摊上那些水平高一些的难免招架不力，这还只是水平原因，之前听那些师妹描述，她连御剑都御不稳，好多能躲开的攻击也没躲开，这样的话，还有一个原因……
　　“确实。”
　　“我看你都是独自做事，从不和其他弟子一起。”
　　“实不相瞒，我从小性格孤僻，无法和他人相处。”
　　“也就是说，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不自在？”
　　“是。”
　　果然。
　　柳若空这种平时和别人说话都紧张的人，和别人比试的时候难免会顾虑过多，畏手畏脚，更何况选拔的时候台下全是门中弟子，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稍有不慎就是一片哗然和交头接耳，施缘脸皮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柳若空就不一样了，听到这些第一反应肯定是回想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甚至还会去看台下的人，看看他们是不是在笑自己，本来她的压力就不小，若是和他们的眼神对上了，就更慌张了，根本没法投入到比试中。
　　“师妹，要我说，你就该多和陌生人接触接触，起码比试的时候可以发挥自如啊！”
　　“不不不，师姐还是算了……”柳若空头摇得感觉下一秒就可以甩出去，浑身上下都在拒绝，那架势恨不得直接转身逃走，不过这些都直接被施缘无视了。
　　“我这次给你找来两个练习的，你以前应该没见过他们。”施缘挺直腰板，手掌向上把柳若空的目光引向后面站着的赫连子皓和叶琅。
　　“什么！”明明是大师兄说要带她们来的好不好！
　　还有说好指点的师妹怎么现在他们成陪练了！
　　叶琅简直想把施缘一脚踹飞到天上去，但一旁的赫连子皓都没说什么，依旧是温文儒雅的样子，倒像是看着小孩子玩闹，她也只好收着。
　　“我先来吧，看看有什么能帮到你的。”赫连子皓走上前，拔剑出琴，“听施缘说你琴练得不错，这是苍岩派立派之本，你做得挺好的。”
　　“多谢师兄。”柳若空看这情形她是拒绝不得了，更何况这也是施缘一番好意，便也拿出琴，深吸一口气，聚灵拨弦，接连三次出击，都被赫连子皓轻松挡下。
　　“师妹不必担忧，我只出三成的力，断不会伤到你。”说罢便拨动琴弦，十根手指在上面疾速移动，充沛的灵力化作琴音响彻整片天空，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吵闹刺耳，倒像是身体从内到外的空气全被抽干净化再塞了回去。
　　清心之法。
　　赫连子皓甚至都没有使出什么攻击型的法术，就算是柳若空抵挡不力被击中也绝不会有什么问题，按理说柳若空完全不会有压力，可就连这样，她也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好几次都是堪堪挡下的。
　　“快看他，大师兄那么好看不看可惜了啊！”
　　柳若空的眼神从一开始就一直飘忽不定，都不知道在看哪里，不过不管是哪里，她的目光从来没有落在大师兄身上，这样一来，对方什么时候出招，出了什么招，她都不知道，还怎么还击！
　　“说什么呢你！”叶琅都不敢相信她是怎么说出这种轻浮的话的。
　　“而且你要是老这样的话我们今天不是白跑一趟了吗！”
　　这话一出，柳若空只能硬着头皮把目光上移，赫连子皓的攻击速度不算很快，看清了之后应对下来便显得得心应手了。
　　要让他们看到我的实力。
　　要让他们知道他们过来这边是有意义的。
　　绝对不能让他们失望。
　　施缘大概不会知道，自己无意中打算激励她的一句话对于柳若空来说就是千斤重担，一下子把她压得喘不过气来。
　　柳若空抓住间隙奋力反击，绷紧的琴弦在大量灵力驱动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幅度高速颤动着，好像随时都会断开。
　　赫连子皓出剑格挡，具象化的琴音在与剑刃相触的同时爆裂开来，四散而去，连一片竹叶都没有打落。
　　“这一下不错啊！”施缘不禁拍手叫好，“怎么样啊，大师兄。”
　　“确实不错。”
　　“我就说她很厉害吧！”施缘冲上去抓着叶琅的肩膀剧烈摇晃起来，被后者毫不留情地直接推开。
　　赫连子皓微微皱了皱眉。
　　叶琅顿时呆在原地，感觉刚刚的动作是有点不雅。
　　然而她不知道，赫连子皓压根就没注意到她。
　　刚刚那一剑，他用了十成灵力，却还是险些没挡下来。